嫁時衣
府里數來數去并沒合適的人,不是年紀不相當,就是性情不合適。兩個人掰數了一陣,小冬拍了一下手:“你鋪子里有沒家的年輕人沒有?”
“有,有不少光棍兒呢,正好他們找媳婦也不大容易,京城姑娘一般可不肯嫁外鄉人,而他們要回鄉去成親,也不太方便。”秦烈一邊答,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
“我笑啊……”秦烈扶著桌子,咳嗽了兩聲清清嗓子:“以前聽人說,這姑娘一出了閣,就特別熱衷于做媒,把認識的別的姑娘也都給嫁出去。本來我是不信的,可是看你現在還真就……”
小冬啪一聲拍在他頭上:“胡說八道。我倒是不舍得紅芙她們嫁人,可是那不就耽誤了她們了?變成老姑娘沒人要了,將來豈不要恨我怨我啊?”
小冬本來板著臉的,結果板不了一會兒自己撐不住也笑了。
好吧,算他說的有道理。
其實以前她身邊的人也嫁出去過,不過那時候她還小,輪不到她來打點操辦。現在她終于是自己當家作主了。所以當然要替紅芙紅荊她們做主一把。
大雨斷斷續續下了兩三日都才停,幸好新宅子是剛修過的,排水溝也通過,倒是沒有積水。就是廚房的人抱怨柴濕了不好燒,米帶了點霉氣諸如此類。唯一不怎么省心的,就是李家那一個丫頭倆小子。燕子雖然是個小姑娘,一點兒不比她兩個哥哥差,上房揭瓦這種事兒她也干得出來——前頭只要有她兩個哥哥帶著,她肯定跟著攆上去。
“嬸子,嗯,你是郡主啊?”
小冬看燕子磨蹭了半天就問出這么句話來,覺得有些好笑,點頭說:“是啊。”
這都在府里住了有些日子了,現在才想到問這個?
“是啊。”
“那,你爹是王爺?那皇帝就是你伯父嘍?”
小冬又點了下頭:“沒錯啊。”
燕子的真正意圖終于露了出來:“那,嬸子你能帶我們去趟皇宮嗎?”
小冬險些被一口茶嗆著:“你想進皇宮?”
“嗯……你看,我秦叔他這兩天就要送我們回遂州,回去了倘若我那些姐妹問我,京城什么樣,皇帝什么樣……我說都說不上來,那可不白來了一趟京城嗎?”
小冬把茶碗放下,笑吟吟地問:“皇帝可不是說見就見的,你知道,我一年能見皇帝幾回嗎?”
燕子眨眨眼。她大概覺得,小冬既然是皇帝的親侄女兒,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見面……那還要論年算?一天不能見個幾回?
小冬想了想,豎起手指說:“我記得,順成十一年的時候,我那一年只見過皇上四回。過年時一回,上元時一回,中秋時一回,重陽時候再一回。”
燕子小姑娘很不解:“咦?那皇帝不就住在皇宮里嗎?那你不經常去皇宮嗎?”
“我是去見太后娘娘,也就是我的祖母。她前些日子身染微恙,我就多去了幾次,平時請安也是有定例的,一個月也就兩三回。皇上多數時候不在后宮里,他在前朝處理政務的。”
燕子看來不太理解,不過她也明白小冬沒騙她。
也是,皇帝高高在上的,要是她一個鄉下小丫頭隨便就見著了,那皇帝也太不金貴了。嗯,不見就不見吧,就算她回去了和人說她見過皇帝,恐怕別人也會覺得她在吹牛。
小冬想了想,本來終于雨停了,王府那邊兒也送了信過來,說趙呂今天從成嶺回來。小冬也很想念趙呂,正想回王府去,秦烈又不在家,放著三個搗蛋精在家里實在不放心。
小冬露出有些象狼外婆似的笑容:“燕子啊,皇帝雖然見不著,不過,王爺是我爹,倒是能見著,你要不要見一見?”
燕子撓撓頭,表情有些苦惱:“王爺啊……”
這意思還不希罕?
小冬覺得自己的笑容有點僵。
“那就去吧。”燕子說:“我去問問我哥他們要不要去。”
好象還很勉強,很給小冬面子似的。
小冬很想說,算了你別問了,你們就留在家老老實實待著吧,我自己回去就行。可是這話現在又不好說。
等小冬備車回王府的時候,后頭就跟了三個拖油瓶。
這三個穿上新衣梳好了頭發,看起來活脫金童玉女,只要不動不說話,完全能唬過人。可惜他們沒點兒正形,路上土生就把領子給扯松了,非說勒得緊不舒服。他弟保成還好,就是說鞋子穿不太慣。燕子倒是老實多了,畢竟是女孩子,要去的又是王府,一路上乖乖坐在小冬身邊,只朝車窗外看過……嗯,十幾次吧。
好在去王府路近,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就到了。小冬下車時,福海親自上來扶了她一把,小冬笑著招呼:“福海叔,幾天沒見你,怎么白頭發好象比上回少了?是不是染啦?”
福海一笑,也不介意小冬開他玩笑:“哪有那個功夫,郡主快進去吧,王爺在府里呢。”
“父親回來的這么早?”
“王爺今兒沒出去。”
“哥哥呢?”
“世子還沒回來,不過想也快了。”
身后三個小尾巴一個跟一個跳下車來,福海看了小冬一眼。
“這是家里親戚的孩子,姓李。”
福海恍然,他也聽說過,不過沒想到小冬把他們一塊兒帶來了。
李家三個孩子平心而論并不討人厭,即使頑皮搗蛋過了頭,看著還是活潑可愛,充滿朝氣。燕子到了陌生地方,看來淑女得多,土生個子最高,保成和他哥哥比顯得更秀氣一點。
小冬領著這三個孩子去見安王。
安王到了夏天總是更清瘦些,穿著件青布直裰,腰系玉帶,小冬先行過禮,安王笑著說:“過來我看看。”
小冬站近了些,安王把她從上到下打量過:“嗯,氣色不錯。看來秦烈沒敢欺負你。”
“他敢,”要不是當著人的面,小冬很想沖安王撒個嬌:“爹和哥哥可饒不了他。”
后頭李家三兄妹也行過了禮,正眼瞅著安王,三雙眼烏漆漆圓溜溜的。
燕子不確定地開口:“你……真是王爺啊?”
安王點頭一笑。
燕子十分好奇:“可是王爺不是也穿黃袍的嗎?”
小冬看著安王鎮定正若的表情,覺得老爹的涵養功夫實在高深莫測。
“王爺為什么一定要穿黃袍呢?”
小冬已經預料到燕子下一句是什么了,果然她說:“戲臺上的都穿嘛。”
安王也有黃袍,可是在自己家里沒事兒穿那個做什么?哪有布袍來得舒服自在?
安王呵呵笑了:“戲臺上的人不穿黃袍,看戲的人就當他是王爺了。”
燕子點點頭:“對。你不穿黃袍也是王爺。”
真是大實話。
小冬覺得帶李家兄妹來也不是件壞事,起碼童言童語的安王聽著也開心。
王府里頭太安靜了,缺少笑聲。
等趙呂一回來就更加熱鬧了,趙呂不是自己一個人回來了,還帶了三四個年輕人,都穿著戎裝佩著寶劍,看來說不出的威風土生和保成兄弟頓時兩眼放光,一左一右地撲了過去,保成伸出手,討好地問:“這位大哥,這……這是真盔甲啊?能讓我摸摸嗎?”
趙呂很是大方,一揮手準了,兄弟倆頓時一起上下齊手。小冬忍著笑走過去:“哥哥怎么穿著這一身兒就回來了?”
“上午去了校場,趕著回來就沒有換。”趙呂不由得伸手想摸摸小冬的頭,可是一看自己手上又是灰又是汗,又縮了回去:“我先去洗把臉,回來陪妹妹說話。”
“好。”
趙呂朝一邊走,李家兄弟舍不得撒手,被他一左一右的拖走了。燕子有些羨慕,不過她再怎么頑皮也是個姑娘,不能象她兩個哥哥一樣撲上去一通亂摸。小冬拉著她的手:“我去廚房看一看,你跟我一塊兒過去吧。”
燕子不情不愿,也只能答應下來。
小冬挽起袖子,親手炒了一道筍尖銀芽,又蒸了一個蜜漬肉脯,燕子在一邊兒轉來轉去的,說是打下手,不如說是看熱鬧。
“嬸子,我能嘗嘗嗎?”
小冬遞了個勺給她:“嘗嘗吧。”
燕子舀了一點肉和湯汁嘗嘗,點頭說:“嬸子你手藝真不錯,比我錦鳳嬸子強多了。她就做過一回菜,還燒糊了。”
“是么?”小冬記得以前錦鳳是不諳廚藝的,想不到過了這么幾年,她還是老樣子。
“是啊。就是他們成親之后嘛,我家的那幾個老叔叔嬸子都來了,要吃新娘子做的飯菜。嘿,結果我嫂子就燒了一個滾肉,還成了糊肉了。”
“我做的其實一般,也不是天天做的。”
燕子又嘗了旁邊的點心:“嫂子,你為什么會嫁我秦叔呢?你是郡主呀,郡主不都要嫁什么大才子,大將軍的么?”
小冬尋思著,這八成又是從戲上看來的。
“哪有啊,皇室郡主多得很,個個要嫁才子,世上哪來這么多才子啊。”
“這倒也是。聽說我們那兒也有人家娶了郡主的。”
小冬手一頓:“是么?”
“嗯,聽人說過。”
“你給我講講。”
燕子用力的回想:“我也不知道真假,就是聽人這么說過一句,多半不是真的。真是郡主的話,肯定很神氣,很威風啊。”
那可不是。
如果真是趙芷的話,她絕對威風神氣不起來。
因為她是個壞了事的郡主,她爹景郡王已經被玉碟除名了,她自然也……不再算是宗室郡主身份。幸而皇帝沒有追究出嫁之女,不然趙芷怕也會被牽連獲罪。
好想把兒子一起打包帶走啊~~~嗚嗚,要有兩周見不著他了~~
出行倒計時中……
5號晚上的火車。
以前特別怕出門的。
現在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期待起來。
我想我期待的不是出門的經歷,而是……出門本身。可以乘坐各種交通工具,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人的面孔。異鄉的景色,不熟悉的口音,陌生的城市,吹在臉上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