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1）
正文（11）
市中心醫院手術室，慕正彭背著手焦躁不安的踱著步子，慕媽媽披著紫色的羊絨披肩，也出現在走廊盡頭，一見慕正彭，她神色焦慮的快步走上去。
“正彭，公公現在怎么樣了？”她看著手術室外亮起的紅燈，關切的問。累
“還在里面檢查呢，情況不是很樂觀！”慕正彭沉聲道。
慕倩倩坐在椅子上，眼睛都哭得紅腫了。
慕媽媽走過去，安撫著她，“倩倩，別擔心，公公會沒事的！！”
“大嫂，父親這個年紀了，突然中風，你說，怎么會沒事？本來在我家住得好好的，沒想到一回家，就成這個樣子了！”慕倩倩已經泣不成聲。
慕媽媽也無言以對，趕來醫院時，她問過雪姨，雪姨卻說也不知道老太爺怎么中風的，回到這里，沉重的氣氛也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望了慕正彭一眼，兩人則是相對無言，這個年齡了，他們這個年紀，五十五了，也有承受著父母離去的壓力了，只是，若真走到這一天，她和慕正彭還是希望，不要那么快到來。
慕正彭坐了下來，慕倩倩雖然也是四十出頭，卻也保養得極好，看上去跟三十歲的女人差不多，她靠著慕正彭的肩膀，低聲抽泣道，“哥，我好害怕，你說父親會不會就這樣去了？”
“沒事的，別擔心！”慕正彭低聲安慰道。悶
手術室外的紅燈陡然滅了下去，慕媽媽拉了拉慕正彭的手，三人同時朝后望去，手術室后的門敞開，慕爺爺被推了出來。
“醫生，病人到底怎么樣了？”慕倩倩撲上去，抓著醫生的手不放。
醫生沉重的搖了搖頭，略帶遺憾的望著慕正彭，“對不起，慕部長，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已經中風了，以后只能躺在床上了，你們好好照顧好他吧！”
“他還能醒嗎？”慕媽媽問。
醫生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戴上后看了一眼手術架上的慕爺爺，點了點，“一般來說，只要不是多發性腦梗死，腦干正常的話，都會醒的，不過，慕老爺年紀打了，雖然也會醒來，但是后期的情況也不會很樂觀！”
慕正彭聽罷，緊緊握住醫生的手，沉聲說道，“辛苦你們了！”
而慕倩倩聽到醫生說的話，頓時哭出聲。
病房內，慕倩倩含著淚為老父親洗臉，擦手，慕爺爺一動不動的躺在病床上，布滿皺紋的手掌老年斑特別明顯，慕正彭伸出手，捏住老父親的手，他的掌心還有微弱的體溫。
云歌站在病房外，看著慕正彭站在陽臺上抽煙，慕媽媽神情呆滯的看著床上的慕爺爺，而慕倩倩則是撲在床沿上，哭得身體都顫抖起來。
“婆婆，姑姑……”云歌輕聲走過去，細細的喚了一聲。
慕媽媽目光落在云歌身上，又望著門外，冷冷的問，“巖兒呢？他怎么沒有回來？”
“他……他……”云歌不知如何回答，在慕家長輩面前，她向來都很拘謹。
慕倩倩抬起眼眸，鄙夷的望了云歌一眼，尖銳的話頓時直戳進云歌的耳膜內，“大嫂，冷巖八成都給她氣走了？有哪個男人肯接受自己老婆在外面給自己戴綠帽子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慕媽媽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她別過臉去，直接將云歌晾在一旁，云歌則是驚訝而無措的看著慕倩倩。
“姑姑……我……”
慕倩倩嘲諷的抿了抿唇。
“云歌，我說錯了嗎？當初，我多少女孩子想嫁進慕家，嫁給冷巖，都被他拒絕了，你現在有做好一個妻子的本分嗎？你生孩子的時候，雖然我不在，但我知道你公公婆婆都為你擔心，你現在這樣，弄得慕家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來，請問，你有對得起我大哥大嫂嗎？”
“還有我父親，是傻子都看得出來，他最疼你們母子三人，現在他躺在這里，還不知道是不是被你那不要臉的視頻給刺激了的！”
慕倩倩越說聲音越大，情緒也越來越難得控制，慕媽媽坐在一旁掉淚，“是我巖兒命苦，無端端的受這種氣！”
“實在不行，離了唄！兩個孩子一人帶一個，這社會離婚的多了！”慕倩倩的話說得輕松，可聽在云歌的耳里，卻是連眼都不敢抬一下。
慕正彭聽著房間內的聲音，他轉過頭來，目光落在云歌身上。
“倩倩，你少說一句，這件事情我知道怎么處理？現在父親需要靜養，都安靜一點，還在這里說，還怕丟人不夠嗎？”
“公公……你相信我，那段視頻……我……那段視頻不是我！是別人的惡作劇！”云歌一咬牙，扯了個謊。
果然，慕正彭顯得有些錯愕，而慕倩倩卻是擺明了不相信，但礙于慕正彭的威信，她只好訕訕的將自己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
“你先回去吧！兩個孩子在家，雪姨照顧不過來！”慕正彭語氣突然軟了下來，引得慕媽媽和慕倩倩極為不理解。
而云歌則是有些受寵若驚，她連忙點了點頭，“公公，婆婆，姑姑，我先回去照顧好孩子，等下來給你們換班，晚上就讓我來照顧爺爺吧！”
云歌說完，就迫不及待的轉身，她生怕慕正彭會反悔，生怕聽到慕媽媽說不讓她再回去的話，當她幾乎是從病房里倉皇而逃時，她的心才沒有那么緊張了。
回去的路上，云歌卻是心不在焉的，皓皓躺在沙發上，雙眼緊緊的看著手中的漫畫，連云歌走近他時，他都沒有發覺。
云歌蹲下身子，知道自己兒子什么都沒看進去，還沒說話，感受到手掌傳來溫度的皓皓猛地轉過頭來，見是云歌，一下從沙發上跳了下來，摟著云歌的脖子，興奮的大叫，“媽媽，媽媽，i終于回來了！”
“嗯……媽媽不是說過很多遍嗎？不能躺著看書，對眼睛不好！”云歌疼惜的貼了貼皓皓的臉。
“皓皓知道，媽媽，我好怕，我怕你不回來了，如果你不回來了，我和小可愛也不要呆在這里了！我們要跟媽媽一起走！”皓皓說著說著，鼻子就開始抽氣了。
云歌心里泛過酸意，何曾幾時，她和慕冷巖所承諾的，已經越來越難以實現了，她還記得，他說過，她過去丟失了的，他會來彌補。
而他，也會撐起她整個世界，可這些，感動過她的誓言已經遠離她了，還有，她們相互承諾的，要給孩子們一個溫暖的家，此時，恐怕也會有些困難吧！
“媽媽……你要走，不要丟下我和妹妹！”皓皓倚在云歌懷里，細聲細氣的說。
云歌知道，她的寶貝兒子，因為小時候自閉的原因，心里一直都非常敏感，甚至敏感得有些老成，她輕撫著他的背脊，想給他最安心的溫暖，“傻孩子，媽媽哪里會走，這是媽媽的家，媽媽哪里也不會去！”
“可是，爸爸是不是不喜歡媽媽了，爸爸發脾氣的樣子，我好害怕！我怕他不要媽媽，不要皓皓，不要小可愛了！”皓皓從云歌懷里掙脫出來，揉了揉眼睛。
云歌這才發現，他精靈的大眼睛里已經噙滿了淚水，兒子的話，讓她心猛地一顫，猶如什么梗在喉間，差點有種窒息的感覺。
她想讓自己變得輕松愉快一些，于是擠出一絲笑容，然后故作自在的低喝道，“臭小子，爸爸怎么可能不喜歡媽媽！”
“那爸爸為什么會對你發脾氣？”皓皓緊接著問。
“那是……那是媽媽沒有聽爸爸的話，你知道的呀，你爸爸一向都是很嚴肅的！”云歌將皓皓抱了起來，坐在沙發上。
皓皓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他撅起小嘴唇，一字一頓的說，“媽媽，你撒謊！”
“媽媽怎么又撒謊了？”云歌做驚訝狀。
“因為你笑起來的樣子很難看，所以你撒謊了！”皓皓伸出手，捏了捏云歌的臉。
云歌又被自己兒子說出自己的心事，她急速的低下頭，低喃道，“是嗎？媽媽笑得很難看嗎？”
“當然……”
“咦……臭小子，怎么能說媽媽難看，媽媽要是難看了，怎么會將你和妹妹生得這么漂亮！”云歌猛地站起來，雙手叉腰的怒視著皓皓。
皓皓頓時被逗得咯咯的笑出聲，云歌有撓了撓他的咯吱窩后，這才放過了他！
“好好呆在這里，媽媽去做飯了！”
“耶……今天可以吃到媽媽做的飯了哦！”皓皓趴在沙發上，沖著云歌拍起了小手。
云歌則回頭做了個鬼臉。
到廚房后，云歌支開了家里的傭人，將買好的食材一一清洗干凈，切好已備用。
鍋洗凈后，燒熱，倒上色拉油。
雪姨突然站在她身后，叫了她一聲，“少奶奶……”
云歌太專注，被嚇了一大跳，差點手上的長柄勺子都落到了地上。
“雪姨……你怎么了？嚇死我了！”
雪姨面色沉重的走了進來，在云歌疑惑的目光里將門鎖上。
“少奶奶……”
“怎么了？”云歌疑惑的看著她。
雪姨又回頭過看了一眼，這才細聲道，“少奶奶，我知道老太爺為什么中風？”
“你知道？”云歌頓時覺得自己大意，一心只想著視頻的事情了，竟然在醫院都沒有問慕爺爺中風的情況。
“快說，是怎么回事？”云歌催促道，卻忘記關火。
雪姨這才細聲道，“今天老太爺回來，收到一條信息，皓皓說是他朋友發的，就帶他去網上看，還說教他太爺爺上網，結果，這一老一小剛出來，老太爺就中風了……”
雪姨的話還沒完整的說完，云歌嚇得手一抖，手上的長柄勺頓時落進鍋里，鍋里的熱油濺在云歌的手腕上，雪姨看到，立即將她拉到一旁，在鍋底已經開始冒煙之際，她立即將火給關了。
“少奶奶，你沒事吧！”雪姨緊張的拿出細鹽，抹在云歌的手腕上。
“沒事……我沒事……”云歌臉色蒼白，她伸手靠在雪姨的身上，喘氣不止。
真的是因為她，爺爺中風真的是因為她，姑姑說得沒錯，一點也沒錯。
云歌的思緒已經完全亂了，她的雙唇顫抖著，卻不知該說什么。
雪姨搖了搖她，頗為嚴肅的望著她，“少奶奶，你別這樣……”
“雪姨……雪姨，你說我該怎么辦？爺爺中風是因為……”
“噓……老太爺中風不是因為你，也不是因為皓皓！你不需要自責，雪姨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老爺夫人，以后也不會告訴他們，你相信雪姨，少奶奶，你一定要撐住啊，不管發生什么，慕家都需要你！這個家不能散的！”
雪姨語重心長的一番話，云歌聽了，羞愧得只想落淚。
“少爺是真心愛的，小少爺和小可愛這么小，更不可能沒有媽媽！少奶奶，你想想，你生小可愛的時候已經一只腳踏進鬼門關了，現在連死都挺過來了，還有什么能擊倒你的！”
“想在阿里，你搶救的時候，夫人看著小可愛跟我說，她不想她孫女出生就沒有媽媽，也不希望她的兒媳婦一醒來沒有了孩子，而老爺，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問你和小可愛的情況，其實夫人和老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這為慕家生孩子，我們都看到了，尤其是少爺，他看到你昏迷不醒好幾天，整個人都快要隨你去了……”
“雪姨……你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說了！”云歌已經泣不成聲。
雪姨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她緊緊摟著云歌的肩膀，淚眼模糊的繼續說，“這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雪姨還是希望這種事情不要出現在你和少爺的身上！”
“我雖然沒有成過家，但這些道理我都懂！乖孩子……沒事的……挺挺就過去了！”
云歌哭泣著點頭，雪姨的懷抱，就像是媽媽的懷抱，那么的溫暖，而她說的話，平實的話語卻是字字擊在她的心坎上，讓她迷茫的心頓時像是找到了明朗的方向。
，雪姨點了點頭，捋起袖子擦了擦云歌臉上的淚，“乖孩子，雪姨相信你！不哭了啊……”
云歌用手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這種性格的人，最怕的不是別人傷害自己，而是怕承受太多的好與恩情，那樣，她就怕自己無以為報，尤其是現在，在此時，深深的自責中，這種感覺，她不如承受著全世界的冷眼與嘲諷，那樣，至少她還是一個弱者，弱者都有哭泣的權利，可現在的她，不是弱者，是肇事者，她沒有哭泣的權利，唯一擁有的，就是要承擔的義務。
只是，這肩上的擔子，好重！好重！
云歌吸了吸鼻子，朝著雪姨用力的點了點頭，伸手抓住她溫熱的手，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得聲音堅定的說，“雪姨，謝謝你提醒我，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這里是我的家，我不知道，我離開了，該去哪里！”
“你說的，我會用心去做的！謝謝你！”
“嗯……我知道了，這才是我們慕家的少奶奶嘛！加油哦！”雪姨豎起大拇指，云歌抿著唇，羞赧的笑。
雪姨看了看云歌切好的菜，提醒道，“少油少鹽，老爺和夫人都喜歡吃清淡的！”
“嗯……我知道了！”云歌目送著雪姨離開了廚房，轉身，執起長柄勺，仿佛就要開始另一段人生旅程般，云歌的表情無比的肅穆與凝重。
是的，她再也不是那個疑神疑鬼的云歌了，她也不要再做那個因愛而變得軟弱的女人了，她要做的，是她要重新宣示的角色——
那就是，一個好媽媽，一個好妻子，更是一個好兒媳婦！
云歌將做好的飯菜一一用保險盒裝好，快步出門時，她叫了一聲，“雪姨，我去醫院了！”
皓皓聞聲，抱著她的腿不讓她走。
云歌只好哄著他，“兒子，在家乖乖聽雪奶奶的話，媽媽要去給爺爺奶奶送吃的！”
皓皓乖乖的松開了手，云歌的車已經消失在大門口了，他還嘟著嘴唇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