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圍翠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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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氏其實并不難看，雖說跟什么天生麗質挨不上邊兒，但眉眼很是耐看。她自幼家境不好操勞小半生，但并不顯老，只是平時都是素面朝天，衣服更是清素，所以顯得整個人蒼白病態，今個兒被沈可一番打扮，看起來就端莊大方多了，若是能把眉宇間流露出來的畏縮去掉，倒也勉強像個大家主母的模樣。
沈云氏穿著華麗的新衣裳，覺得自己手腳都不知該往那里放才好，扎著胳膊生怕弄皺了衣裳。見女兒已經開始拈起胭脂水粉，忍不住后退一步道：“這就不用了吧，都這么大年紀了，還涂脂抹粉的。”
“娘，瞧您這話說的，您看著年輕極了，跟我站在一起就跟姐妹似的。”沈可說罷踮腳攬住沈云氏的肩頭，將頭貼在她的臉頰邊問道，“書意你說是不是？”
“是啊”書意抿嘴笑道，“大太太瞧著年輕得很呢平時太素凈，就是要好生打扮才好。”
沈云氏不愿推辭女兒的好意，而且畢竟身為女人，說不愛美絕對是假話。不過沈可并不一味地涂很多東西，只用蜜色胭脂和著香粉拍在她的臉頰上，又在顴骨的兩側刷了淡淡的茜色胭脂，最后幫她涂上同色的口脂。
書意這時候也把雙疊髻梳好，沈可親自挑了頭面，幫她一一戴好，然后盯著她看了良久才道：“娘，其實您真的很漂亮，不要總覺得自己年紀大，女人不管什么年紀，都有愛美的權利的。”
“你這丫頭花樣真多”沈云氏見女兒開心，雖然自己華服美飾的很是不太自在，但也不再多說什么。
夏初跑進來道：“太太、姑娘，車已經停在側門口候著了。”她猛地瞧見沈云氏的模樣，腳步登時頓住，上下打量一番，眼睛閃亮地說，“太太今個兒真漂亮。”
“看吧，連夏初都這么說”沈可挽著還有些畏首畏腳的沈云氏朝外面走去，“到京城這么久，我都沒好好地出去逛過呢，今個兒咱們不逛盡興了不回來。”
“對了，上次你有沒有找到華管家？”沈云氏上車后忽然問，“當年華管家很是照顧我們母女，若是知道他現在在何處，咱們應該登門擺放才是。”
“華家在城里開首飾鋪面，生意做得很大呢，不過我只知道他家鋪面的位置，家里的位置就記不清楚了。”沈可朝外面的車夫吩咐道，“咱們先去華家金鋪。”
“正好該給你打些個首飾，就照顧花家的生意也好。”沈云氏對京城的了解，估計還不如沈可多，等看到華家金店的鋪面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所謂的照顧人家生意是多自不量力的言語。
十分湊巧的是，這回站在門口招呼客人的，依舊是上次的伙計，見到沈可后微微一愣，立刻上前請安道：“小的見過沈姑娘，這回是挑首飾還是找我們掌柜？”
“難為你還記得。”沈可朝他微微點頭，“我先陪我娘看看首飾，然后再去給華老太爺請安。”
“原來是沈夫人，頭一回來我們店里吧，快里頭請，樓上有雅間。”伙計忙招呼她們二人到樓上雅間，泡了壺好茶招待道：“二位先喝茶，小的給您去請管事過來。”
書意見他招呼得識趣，從袖子里取出個二等封的賞銀遞過去道：“多謝這位小哥”
“可當不起姐姐的謝，伺候夫人和姑娘是小的應該做的”那活計嘴巴也甜，不過雖然這么說，但還是接過賞銀揣進懷里，出門后體貼地將屋門關好，才一溜煙兒地下樓去了。
不多時，房門被輕叩兩下，進來一位二十出頭的女子，青衣素面，長發編成辮子盤在腦后，全身上下無半點裝飾。
沈可瞧著奇怪，就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被沈云氏在桌下輕輕踢了一下，雖然不知為何，可還是歉意地忙收回自己的眼神。
“見過沈夫人，見過沈姑娘。”那女子表情淡淡的，似乎對這種探究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小的姜秋易，是華家金鋪的管事，不知二位是想要打造首飾，還是賣成品回去？若是打造，這里有圖冊，也可以特別定制，若是要買成品，想看什么小的去拿上來給二位過目。”
“我們先看看圖冊吧，姜姑娘不必客氣，你也坐下來吧”沈可伸手拿起桌上的圖冊，翻看半晌沒有說話。
“不知沈姑娘想看些什么樣子的，或者可有指定的飾物，店里圖冊很多，您若是指定個范圍，小的幫您挑選出來看？”姜秋易并沒有坐下，垂首站在一旁，見沈可翻看得飛快，感覺出來她并沒有瞧上眼的，于是不等她開口便搶先問道。
“不是店里的圖冊不好，只是看樣子似乎都是年輕人戴的，可有我娘適合的？”沈可將手中的冊子合上，開口問道。
姜秋易微咬下唇，顯然是在為自己的疏忽而懊惱，怎么就只拿了適合沈可的，而忘了還有另一位客人，也許是見慣了母親陪著女兒來挑選首飾，一時竟也沒想起來。
“都是小的疏忽，這本冊子都是近來京里貴婦人中很流行的花色。”姜秋易從身后的柜子里取出另外一本圖冊，放在沈云氏和沈可之間。
“可兒，今天是來給你買東西的，怎么好好的要我看。”沈云氏忙伸手推開面前的冊子，反倒拿起剛才被沈可丟在一旁的那本翻看起來。
沈可微微搖頭不去管她，自顧自地翻看著，時不時地停下來問幾句，最后從中抽出幾張道：“要這幾個，不過都需要改動些細節。”
姜秋易聞言忙拿過紙筆，聚精會神地等著沈可吩咐。
“這對鐲子的花樣我喜歡，但是鐲子的造型太過笨拙，每只鐲子都減去一半的重量，做成扁片的形狀，然后邊緣向上向內卷起，后面不要用活口，用我手上這個這樣可以調節大小的扣子。這只金簪的造型不錯，但是本身的花樣已經很繁復，都是纏枝花朵，就把下面的流蘇全都去掉，換成一個嵌紅寶石的金八角。這對耳墜子不要圓環，上面換成耳釘的形狀，耳釘的頭上嵌一小顆紅寶石，下面的就還是這樣就很好。最后就是這對頭花，能不能做成兩朵并列，然后后面是金櫛模樣，不要現在的雙股釵這樣的。”沈可指著自己挑好的幾個圖一一道來。
姜秋易看來是很熟悉這一行當，只挑重點記錄下來，最后又重新說了一遍與沈可核對，然后欠身道：“不知二位可還要看其他的？若是不用了，小的這就去給您寫單子。”
“可兒，我有首飾戴的，好端端的給我買這么多做什么。”沈云氏當著旁人的面不好意思說自己舍不得錢，只好在下面不住地扯女兒的袖子。
“首飾哪里有人嫌多的。”沈可笑著不動神色地抽出自己的衣袖，“我的首飾想要特別定制幾樣，估計還要再耽擱姜姑娘的時間了。”
“沈姑娘這話太客氣了，您是給我們生意做，哪里敢當耽誤二字。”姜秋易見這兩位主顧都很和氣，也不似開始那般冷淡，面上也淺淺地露出笑意，重新鋪好紙張問：“不知沈姑娘想訂什么樣的首飾？”
沈可想了半天，覺得自己光說也說不清楚，干脆也扯過一張白紙，又翻開圖冊，指點著上面形似的物件說給姜秋易聽，找不到參照物的視乎，就自己在紙上畫出來解釋，有些時候想法無法實現，姜秋易就會委婉地提出來，似乎很難做到，她便也不再強求。
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幾件首飾最終定稿，蘇禮瞧著那幾張圖很是滿意地說：“姜姑娘不但人聰明，手也很巧，這首飾畫得跟真的似的，好像能伸手就拿起來。”她雖然知道這似乎是什么透視還是立體的設計圖之類的東西，但自己卻是畫不出來。
“沈姑娘過譽了。”姜秋易收拾好東西，叫伙計重新泡茶進來，又送了兩碟點心進屋道，“二位稍等，小的去給您寫單子算賬。”
姜秋易一出門，沈云氏就忍不住抱怨道：“你這孩子，好端端的給我買什么首飾，娘有得戴就好了”
“娘，寧兒姐姐現在是定了親，我聽說老太太打算今年年底前就讓他們完婚，那這半年里頭，就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儀式要辦起來，您總是那兩只簪子、一對鐲子的戴著怎么能行”
“你說得也是……”沈云氏聞言也露出無奈的神色，但還是嘟囔道，“其實買鎏金的就好了，何必非都要赤金的，這要花多少錢啊”
“娘，你不用擔心，咱們現在花進去的錢，早晚有一天會都拿回來的，我一定會讓你過上不用精打細算，不用受人冷言冷語的日子”沈可抓住沈云氏的手，一字一頓地說著，不但是說給她聽，也是在自己心里暗暗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