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剛剛好,正當兩人結束談話的時候,就聽張瑞芳暴喝一聲,“來人,把小蘭芳抓了,給我狠狠打”
戲班一下子炸了窩,好好的要打他們的頭牌,怎能不亂?
大夫人等人也是一頭霧水,張瑞芳手下的丫環婆子紛紛沖了上去,幾下就把小蘭芳給制服了,押到眾人面前。
“原來就是你給心兒下毒的”張瑞芳啪的扔下一小包黃紙裹著的東西,狠狠道,“要不是我看到心兒去后臺還真捉不到你這個賤人呢”說著上去用力扇了她幾耳光,“我家心兒哪里對不起你了,竟然要這么對她?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眾人嘩然,誰也沒有料到小蘭芳竟然會毒害賀家小姐。
班主不可置信得瞅著小蘭芳,“你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大夫人跟二少夫人平日里沒少打賞我們,你怎么能去害賀心小姐呢她向來都最喜歡的,你,你啊”她擺擺手,跪下來沖大夫人道,“是小人看管不好手里的人,讓賀家受累了,小蘭芳既是做了錯事,自然任憑貴府處理。”
大夫人也是緩了會兒才回過神,雖然憤怒但仍保持著一家之母的風度,“也不是你的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今兒這戲就到此吧,你們先去偏廳等著。”她吩咐幾個婆子把其余人都帶到別的地方,若是查到跟小蘭芳沒有關系再放人。
處置的極為妥當,江琳看一眼臉色已呈灰白的賀敏玉道,“我知道你現在是如何想的,但我告訴你,并不是如此。”說著一拉她,“你此刻看起來便是做賊心虛,還是好好冷靜下吧。”
賀敏玉驚訝得微張開唇,她以為江琳下一步便是把她揪出來呢。
那邊張瑞芳仍是氣得很,指著小蘭芳道,“你老老實實說出來倒也罷了,不然去了官府可不見得有活路”
賀心只在一旁呆若木雞,她是受了蠱惑之毒,早已忘了前事,然而現在卻是明白小蘭芳要對她下毒的事實,當下只覺得心里難受至極,這樣一個唱腔絕妙,自己視若師父的人竟如此不堪她為什么要害自己呢?
賀敏慧也是為賀心不平,拿起桌上的茶壺一股腦兒淋在小蘭芳頭上,厲聲喝道,“你到底為什么要害賀心她那樣尊敬你喜歡聽你唱戲,你居然對她下毒還不速速交代了,我還可讓你一個全尸不然黃泉路上你定是也要疼死的,非把你五馬分尸不可”
見她說得狠毒,大夫人忍不住看女兒一眼,又轉過頭去,淡淡道,“既死不開口還是送官府吧。”
張瑞芳不解恨,“送什么官府?我先把她臉打爛了再說”就讓兩個婆子抄起打板子讓她臉上擊去。
小蘭芳長得頗有姿色,這種人大部分都是極愛惜自己的容貌的,只聽張瑞芳要把她的臉打爛,當下急得就開了口,尖聲道,“我說,我說……”
賀敏玉身子一顫,差點站不穩,忙伸手扶住身邊的欄桿。
江琳不等小蘭芳說下去,淡淡道,“你該不是想說是三妹指使你的吧?”
要說的話被別人先堵住了,小蘭芳立時愣在那里,張口結舌不曉得該怎么接下去。
其他人則很訝異,全往江琳看了過來,唯有賀敏慧瞪著賀敏玉,“就是她指使的又有什么不可能?”
“這話可不能亂說。”江琳把賀敏玉拉過來,“四妹你這次真是怪錯人了,其實我今兒叫三妹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堂妹被下毒的事。嬸嬸其實也沒告訴你們,堂妹并不是生病,而是被人蠱惑了。三妹曾提醒我說小蘭芳這個人不可信,可惜當初我也沒把這話往心里去,真是后悔得很,后來三妹為了堂妹便去找小蘭芳,結果小蘭芳居然威脅她,說若是說出來,便說是三妹指使她的,如今果真是這樣。”
小蘭芳急得連連搖頭,叫道,“就是她指使我的,說讓我把賀心小姐騙出賀家賣給人牙子。”
江琳冷笑幾聲,“好笑,她們是堂姐妹,三妹把堂妹賣出去有何好處?倒是你一個外人,自是有大把好處的,聽說你賭錢欠了別人大筆銀子,把堂妹賣了自是能賺回來,是不是?”
小蘭芳臉色刷地慘白,指著賀敏玉,“不是,不是,就是她指使的,是她……”她再也說不出恰當的理由,眼神漸漸絕望。
張瑞芳臉色難看至極,可到底沒有辦法,只讓人把小蘭芳拖了出去。
大夫人深深看了眼賀敏玉,“倒是難為你為心兒如此著想。”
賀敏慧則看她一眼,扶著賀心慢慢走了。
賀敏玉低頭道,“一家人是應該的,豈有不為家人考慮的道理。”
大夫人聞言有絲尷尬之色一閃而過,點點頭道,“我也乏了,你們再坐會兒,敏玉晚上用完飯再回去吧。”
賀敏玉應道,“謝謝母親。”
江琳瞥見她瑩白的臉頰上有兩道淺紅的痕跡,若不是用胭脂水粉掩飾著,恐怕是很深的,她接口道,“嬸嬸也該謝謝三妹,若不是有三妹提醒,小蘭芳也許不會狗急跳墻,非得趁這次機會下毒自尋死路。”
張瑞芳的臉黑沉得好像陰天,看著賀敏玉的目光要噬人似的,隨之咯的一笑,“黃少夫人有心,我代心兒謝過了。”說完拂袖而去。
只一會兒功夫人便已走盡,只余江琳與賀敏玉兩人尚且留在原地。
賀敏玉慢慢坐下,覺得兩腿酸麻無比,如同站了一整日一般。
江琳隨之也坐了下來,抬頭見天邊烏云飄來,輕嘆聲道,“要下雨了,真是注定聽不完戲呢。”
兩人靜靜地相對片刻,賀敏玉才開口道,“大嫂既然知道真相又為何要幫我呢?”
她語氣晦澀,讓江琳想起地上那些見不到陽光的青苔,在陰濕的地方成長,直到茂盛也仍是如此靜悄悄的,賀敏玉大概便是這樣吧?她柔聲道,“我知道你很苦。”因為苦才生出那樣多的恨,她跟小蘭芳是不同的,小蘭芳只是為錢。
那句話仿若一根刺直接扎入賀敏玉的心里,她不由得掩面,可始終沒有哭出來,再抬起頭的時候仍是面目平靜,溫婉如玉。
“大嫂不是很疼賀心嗎?為何不幫她報仇呢?”她心思縝密,便問起這個問題。
江琳笑了笑,“冤冤相報何時了,堂妹一定是這樣想的,倘若她知道你的苦楚,肯定會原諒你。”賀心是太善良的人,小蘭芳如此對她尚且不是恨只是不明白,若是知道賀敏玉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謀,當真是要傷透心的。
賀敏玉低頭整了整衣裙,沒有再答話。
江琳看她一會兒,認真道,“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是想害堂妹,只是因為堂妹是嬸嬸的女兒罷了。”
賀敏玉的手指不受控制得抖了下,帶著抹虛無的笑,喃喃道,“嬸嬸,嬸嬸……”忽地抓起幾上紗布一掀,茶壺碟子翻了一地,她方才靜下來,輕輕喘著氣,“她不是嬸嬸,她是惡狼她是能吃人的”
饒是江琳有心理準備,也不免被她的樣子驚到,這是又恨又怕的神情。
“你看”賀敏玉猛地掀開袖子,只見紅紅紫紫一片,更有碩大的疤痕藏于其中,新傷舊傷觸目驚心,她又去翻自己的裙擺,江琳忙拉住她,“我知道,我知道了。”說著抱住她,輕輕拍著后背,“你在黃家受苦了,是嬸嬸設計讓你嫁過去的,是不是?”
她伏在她肩頭終于哭出來,兩年如地獄般的生活仿似縛著全身的炙熱鎖鏈,永遠都難以掙脫。
當年她本不會嫁入黃家的,可嬸嬸說黃家公子溫潤如玉,人中龍鳳,嬸嬸平日里又待她極好,她自然毫不防備,甚至怕大夫人阻撓,一切聽從了嬸嬸的安排,誰料卻是那樣一個禽獸而大夫人向來就不喜歡她,再多委屈也訴不得苦,跟嬸嬸提起的時候她也總是說會想辦法。
而一想就是遙遙無音信,她某日被夫君毒打發泄后才知道,嬸嬸不過是把她當成貨物罷了,從一開始,根本就是對她最無情的人
江琳早就猜到賀敏玉的婚姻不幸福,只沒想到竟是不幸福到如此地步
“你何不和離呢?”她問。
賀敏玉抬手拭掉淚珠,冷笑,“和離?別說黃家不同意,就是母親也不會同意的,當初母親本為我尋了另一門親事,后來嫁去了黃家,母親不曉得多恨呢,現在只會笑我自作自受罷了”她目中怒火熊熊,“沒一個是真心對我的,就算父親亦是如此”
江琳搖搖頭,“只可惜你生母去世的太早,聽說是個很好的人。”
她一下子又滾下淚來,咬牙切齒道,“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大嫂,你今日放我一次,來日我定不會為難你,只盼你也別阻我。”
因為淚水的關系她臉上的脂粉漸漸淡了散了,露出無數細小紅點,像麻子似的,江琳駭然,即便迅速掩飾住,但賀敏玉也瞧見了,無所謂的一笑道,“是不是很可怕?你肯定猜不到是怎么回事。”她嘴角微微揚起,“是用針刺的,那些小紅點連起來你就看得清了,是賤人兩個人呢”
她說得輕輕巧巧,江琳只覺毛骨悚然,渾身都起了小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