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年年
略帶寒意的手跟此前背后的墻壁般,剛被觸及就凍得心頭一顫。(小說館永久網址:Http://)
江琳沒料到他會在此時此刻有這樣的舉動,整個人都僵住了,只聽到耳邊的風吹過,聲音是那樣大,像在腦中吹起的號角一般。
短暫的凝滯后,她打開他的手,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才驚覺自己的無禮,卻無法做出解釋,只垂了手默默地站在那里。
她心頭大亂,不明白他為何一次又一次的冒犯她,明明是在談著很緊要的事,關乎人命的事她皺著眉,臉上因為氣憤而微微泛紅,可卻不能轉身離去,為了三哥跟兩家的平安,她必得問得清清楚楚的,而看他的樣子分明也是后悔剛才的動作了。
可怎么繼續之前的話呢?她抿著唇,指甲刺入掌心試圖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曲越這時候道,“倘若你想不出辦法,我也會救江宇的,但可能冒險些,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如此做。”
她衣袖動了動,素白銀花在光線下閃出一片光亮,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她沉聲道,“你今日告訴我清王之事,我必定會想盡辦法阻止他,京城的內應我也會想法找出來,也許清王當年確實冤枉,可讓別人來償還,誰也不會心甘情愿的。”
他喉頭一動,早知她想得極遠,又如何沒有想到她的思慮,只撇了撇唇,“我不會攔你。”
他自信淡然,看來此事肯定棘手,常常是說來容易做起難,江琳低頭輕撫著右手腕的碧玉鐲子,語調輕輕,“曲越,你也是犯了謀逆大罪的,就沒有想過若是清王與平王沒有成功,你又該當如何?這可是株連九族的罪。”
他默然,從來都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選擇了一方必定要舍棄另一方,可他卻沒有完全做到,他現在便是在做一件毫無好處只有無限壞處的事,所以師父那句話說的很對,他早晚都會被感情所累。在曲家,他為了成全內心卑怯的大哥為了不再自相殘殺而選擇讓自己黯淡,現在呢?他又在做什么?仿若腳下永遠都是崎嶇不平的路,他走得那樣慢那樣累。
而他本來還有個師父可以追隨,助他完成大業,這幾年也一直是這樣過來的,然而,在寶相寺那日的遇見也許就注定了如今的左右為難。
他輕嘆一聲,笑容如天邊絢麗的彩霞,奪目的燦爛,聲音清揚,“你是關心我?”
她被他笑著相看,只覺臉不受控制的發熱,但又夾著銳急的怒氣,“我是認真問你”都何時了還要帶著面具么?或是轉移話題?她袖子一拂,“我已經出來多時,再不回去的話她們就該找來了,我再問你一句,你當真是真心要助清王,哪怕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哪怕將來你與他們之間的情誼全無?”
他面色幽靜,略尖的下頜如刺人的刀鋒,“哪怕我跟你終有一日成敵。”
她聞言睜大了眼睛,他如此反反復復直如惱人的秋雨。
曲越忽然伸手,“那流蘇還我。”
她眼睛瞪得更大,這種時候居然還想著那燈的流蘇她一時被他轉的頭暈,從袖中一陣摸索,掏出白珠流蘇遞過去。
他接過來小心放入懷中,再也沒說話騰空一躍便翻上墻頭,瞬間不見了。
她呆呆得看著上空,那瞬間真以為自己剛才是做了一場夢,一場荒唐透頂令人難受的夢
可天空淅淅瀝瀝開始滴落的雨滴涼涼的落在她鼻尖,那觸感讓她無比清醒,她并不是做夢,而是真實的現實。她攏一攏頭發在耳后,踩著滑膩膩的青苔往外面走去,漸漸的,便看見種滿鮮花的園子,后面是一座座灰墻青瓦的大院。
丫環們分成幾路跑來尋她,香凝看到她半濕的出現在面前嚇一跳,忙把手中的油傘遮在她頭頂上,急問道,“夫人去哪兒了,可把奴婢們急死了,這天說下雨就下雨,可別凍著了生病,還是很有些冷的。”說著把手臂上搭著的秋香色海棠長衣披在她肩頭。
她心里暖暖的,任何時候總還是有人陪在她身邊的。
“只是去走走罷了,還怕我丟了不成?”她微微的笑,唇邊透著疲乏,真的累了,像一整夜做夢沒有睡好似的。
香凝見她有些虛弱的樣子,伸手探探她額頭才放下心,“還是快點回去吧,把濕衣服換下來。”
兩人便往院子走去。
百合早就讓人煮了熱水,剛才一下雨就想著主子興許會淋濕,結果真是這樣,便趕緊服侍著去洗澡,出來又讓人熬了熱茶喝,生怕她病了。
這雨一下便是整日,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直如倒懸銀河,只見樹葉花瓣在雨中紛紛落下,鋪了一地,只便宜了滿地的泥濘。
賀敏中回來的時候饒是有傘避著,仍是濕了大半身,江琳幫著脫下的官服,叫底下丫環拿去漿洗房,然后便服侍著先去清洗了,兩人出來時桌上早已擺好飯菜,居然還有一壺酒,聞著像是府里自己釀的米酒。
金桔笑著道,“特意讓熱的,給世子爺暖暖身。”說著就退出去了。
金桔跟石榴兩個丫環如今進這屋的次數很少,一來江琳不慣她們伺候,二來賀敏中的事基本也都是江琳代勞了,所以她們二人清閑得很,倒是樂得自在。而且也是聰明人,知道主子夫妻關系好,她們又是大夫人以前指過來的,如無必要的事便不現身,省得香凝青玉幾個要防著,大家都累。
江琳看著她背影,輕揚了下眉,“金桔跟我年紀差不多呢,也不知娘將來會給她找個什么好人家。”
賀敏中拿著酒盞喝了口,搖著頭笑,“你倒是有做媒人的潛質,現在香雪跟百合都有著落了,又注意起她來了?”
她托著腮,“娘的人我可不敢做主,不過香凝跟青玉也不小了,讓我頭疼得很。上回叫了賀定來,她們倆什么反應都沒有,我卻覺得人不錯。爺有空問問他的意思,若是看中哪一個我也好去試探試探。”
賀敏中越發笑起來,“我身邊就那么幾個人,你可是想一個個都拿去配了你丫環啊?”
她嗤的一聲,“我是幫爺呢,歲數大了難免會動心思,能定下來自是好的,不然指不定就耽誤爺的事。”
他拿她沒辦法,放下酒盞道,“好,我改日問問,看還有誰是好的,都領來你看看。”說著眉心忽地的一擰,似有心事,語氣放慢了些,“娘不讓你管內宅的事,可別往心里去,實在太想我有個孩子了,對娘來說,也確實是很大的打擊。你養養身子也是好的,我跟娘說過了,你什么時候想出去散散心都可以。”
她理解,也感激,“謝謝爺為我爭取出門的自由。”這一點于她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內宅不過一方小天地罷了,舍了便舍了。
他笑笑,“以后賀定就跟著你,他武功也是好的,但別去太遠,哪日回來你不在可不行,”
她點點頭,“爺放心,也就在京城轉轉。”可以出去的話也許有機會弄清曲越說的事,不過相見時間太短了,若再長些興許就能問出更多的東西,她心里沉甸甸的,無法想象清王攻破洛央城的情形,到時候,他們是否真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一晚上她都心思重重,用膳的時候也是隨意吃了些,并不似往日里品嘗美食般的喜悅與滿足。
賀敏中心懷疑惑,處理完手頭上的事便抱她放在膝上,柔聲問可是有什么難題。
她低頭捏著白紗上綴著的彩珠,側頭靠在他胸口道,“我昨晚夢到三哥出事了,是清王親自帶兵打敗圍困隆中城的大軍的。”她充滿擔憂,“爺,那清王是真沒有死么?平王并不是假借他的名號,是不是?”
他捉住她的手,“你別想那么多,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掙脫開他,急道,“爺還不跟我說實話么?三哥去那邊已有兩個月了,隆中城若只是平王一人,豈會有那么大的響應力?”曲越說是在十三年前認識清王的,就算從那時候開始算,他也已經有十三年的時間去籌謀,原來楚國看似安寧,卻早已面臨兩分天下的隱患
見她焦急的目光看過來,賀敏中知道瞞不住,嘆口氣道,“清王確實沒死,幕后便是他在操作,平王只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平王之子枉死,當街瘋牛沖撞,還有與詩句對應的日食定是全出自于清王之手。
當年的清王本是皇長子,也是當之無愧楚國的儲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資聰穎,無人不服,是以再次攜天意出現的時候短短時間就引來無數英豪投靠,加上他數年謀劃,對皇上來說,自是巨大的威脅。
前段時間還只是周邊小城的聚攏,但范圍日漸擴大,若不遏制的話,楚國恐怕就會分裂成兩大勢力了,他想著眸中也染了憂色,如此看來,江宇在隆中城確實危險,清王的實力也許并沒有真正展示開來,這拉鋸戰總有一日是會被打破的。
而到時,江宇能全身而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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