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年年
時間走得特別慢,香凝見她始終不說話,只得嘆口氣把門輕輕掩上退了出去。(小說館永久網址:Http://)
百合與紅豆兩個正等在外面,見狀忙問夫人怎么樣。
香凝搖搖頭,“還是別打攪夫人了。”
百合紅了眼睛,鼻子酸酸的,“夫人那樣好的人竟然……老天真是不開眼呢”
老天真有眼的話世上還怎會有如此多的悲事?香凝抿著唇,低頭看著手里的方子,夫人還未發話她是不會去熬藥的。
紅豆還在天真的年紀,很是樂觀,問道,“白太醫不是開了方子了嗎?夫人好好服用就會好的,你們怎么這樣的表情,倒像說的不能好了,夫人能不傷心么?”她皺皺鼻子,“再說,還是有很多土辦法的啊,我現在就去問問我娘去。”就要往院外跑。
百合忙拉住她,“還嫌夫人不夠心煩呢?你說得對,夫人總會好的,哪用得著什么土方子,你好好去管著那些人,別讓說些不好的話給夫人聽見更加添堵。”
紅豆便應了,“那是當然,她們要是敢亂說話看我不拔了她們的舌頭”
見她走遠,百合微一搖頭,白太醫聽說是太醫中都算醫術高明的,除了陶太醫外,宮里最常去的便是他了,但看香凝與青玉的樣子,夫人是受了很大打擊,可見白太醫定是說了不好的話。他那樣的醫術都無能為力只開些方子來,夫人又如何能不傷心?
兩人靜默了會兒,百合輕聲問,“梅姨娘本來過幾個月便要被休了,如今夫人這樣……”
她的擔心是正常的,香凝也很亂,半響道,“只要世子爺能支持夫人,那么也就沒事了。”
百合皺了皺眉,世子爺對夫人是好的,可是畢竟是子嗣的問題,她在江家已經看得太多,江夫人若沒個三少爺還不知道少了多少底氣呢,就算是這樣,三姨娘有段時間還照常欺上門來,如今大夫人對夫人又頗有微詞,處境當真是不好得很。
江琳在半明半暗的屋里坐了會兒,此時伸手把窗子推開,輕聲道,“香凝你進來。”
見她終于說話了,香凝松了口氣,忙跑了進去。
“把方子給我看看。”她語氣輕淡,好似之前沒發生過任何事一般。
香凝就把方子遞過去,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主子的反應。
方子上面寫的幾味藥都很準確,確實是治療不孕的,她伸手慢慢劃過白太醫蒼勁有力的字跡,不由心想,難道真是不能生育?照理說白太醫是不會胡說的,他今日來真是湊巧么?她擰著眉,讓香凝磨墨然后把方子一一抄了下來。
到底不是專業的大夫,她又寫了封信,吩咐道,“叫賀定把這送去給秋竹,秋竹會把信交給我三表姐手上。”章云惠是個聰慧的人,定然有辦法給她查出這方子有沒有古怪,她這么做倒不是不信任賀敏中,但若跟他講只怕會牽扯到大夫人,白太醫一直是賀家專用的太醫,未免誤會,所以懷疑白太醫的事情,她覺得還是獨立查清的好。
香凝見主子重新振作起來,心里也很高興,滿口應著去了。
賀敏中回來的時候只聞到滿屋的中藥味,當下就急了,能在這屋里喝中藥的也只有江琳,他幾步沖過去,只見她正歪在床上看書,不似尋常那樣滿臉微笑著迎上來,心里就有些忐忑,忙坐在床側問,“可是哪里不舒服?”說著握住她的手。
肌膚還是那般滑嫩,就是冰涼的仿若在寒日,他手緊了緊,騰出另一只又去探她額頭。
江琳任他的手貼上來,只覺很溫熱,眼睛便濕潤了,一滴淚滾落下來劃過她的臉頰,在燭光下似能閃出光。
賀敏中立時怔在那里,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落淚。
那淚珠晶瑩剔透,落入他眼里仿佛是一根刺,刺得他心疼,忙伸出手扶住她雙肩,一疊聲的問,“怎么哭了,到底是誰欺負你?還是病得太難受?大夫怎么說的?”見她一直不回答,他急的都要吼出來,“你到底怎么了?”回轉過頭,冷厲的目光掃過遠處兩個丫環,喝道,“香凝,青玉,你們快說”
那兩人面面相覷,哪里敢說實話,只低著頭不吭一聲。
江琳此時吸了吸鼻子,她本來不想哭的,可不知為何看到他卻是忍也忍不住,當下輕聲道,“你們先出去。”
賀敏中見她開口,松了口氣,抬手撫摸她耳后秀發,柔聲道,“還不說?可是要把我逼瘋了?”
她凝視著他,仿若過了好久的時間才一字一頓道,“若是我生不出孩子,爺會如何呢?”
賀敏中身子一僵,手慢慢放下來,“你這么說什么意思?”他忽然意識到剛才的中藥是為什么了,手里一下子又用了力,“是白太醫說的么?”
她點點頭,“讓我先服著,說有些事情不可強求。”
他聽了怔忪了好一會兒,心里好像被幾把尖利的刀子挖著似的,難受的無以言說。雖然他一直沒有認真提過,可他多想跟她有個孩子啊自己已經是二十四歲的年紀,以前因為沒有太在乎的人也便從未想過這些,可現在……他咬緊了牙齒,臉色若外面的黑夜那樣蒼涼,明亮的眼睛也像蒙了層灰。
她早知道他會難受,可這種事如何能瞞得了,他早晚都會知道的,而且也確實很長時間了,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想親自告訴他這一切。倘若賀敏中就此嫌棄她,那么她是會同意和離的,畢竟讓別人斷子絕孫也是很件缺德的事,就算是在前世,也是被很多人所不能接受。
“爺若是覺得妾身沒有資格再做爺的正室夫人,妾身理解。”她的聲音輕輕地,好像被風一吹就能散掉。
賀敏中猛地抬起頭盯著她,目中猶如火焰在跳動,“你覺得我會休了你?”
“爺是世子,以后會繼承安國公的爵位。”她說出了理由,目光有些凝滯,稍不留神,又有淚珠滾了下來,她忙伸手去擦,然而,卻是越擦越多,漸漸的,只覺胸腔里悶得好難受,原來,自己并不能如此理智得接受這樣的結局。
他嘆息一聲,伸出手來,把她的臉埋入自己懷里,“你這傻瓜,既然難過為何還要提這些傻話?我豈會休了你呢”
她悶悶的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爺不能如此不孝順的。”她害怕方子沒有問題,她害怕自己真的無法生育,那么,他該如何面對賀瑛與大夫人呢?事事總是難料,倘若在最壞的事情發生之前就想好對策,到時候也能平靜面對,所以她要提前跟賀敏中說,她要給自己一個緩沖的時間。
他沒有說話,房里靜得像封閉的墓穴一般,她貼在他胸膛聽著稍顯凌亂的心跳,煎熬得等待著。
半響,他低聲道,“我并不想繼承爵位,其實一直都想讓五弟來繼承的,所以有沒有子嗣并沒有那么重要,”他握住她雙肩往外稍稍推開,低頭看著她,“但做不成未來的公爺夫人,你可會介意?”
心里石頭落了地,江琳的傷悲一下子淡了,“爺應該知道我從不介意這些。”
他手指摩挲著她仍有些濕潤的臉頰,聲音有些暗啞,“我知道,但我應該給你這些的。”
她搖著頭,“爺給我的已經夠多了,妾身不知道該如何回報。”這一刻,她發現倘若世上有個最愛她的人,那么這個人一定是賀敏中。
他笑了,帶著些許苦澀,可仍有憧憬,“藥還是得吃,如果有可能,我仍是希望你能為我生一雙兒女。”
“嗯。”她用力點了下頭,“我會努力好好養身子的,不過爺為什么希望是一雙兒女呢?不是要更多的兒子么?”
他眸子里有柔光在流動,漣漪般散開來,好像早就在心中想過好多遍一般,“兒子跟女兒都像你,這樣最好也足夠了,再多的話,我沒有那么多時間陪他們。”
她伸手摸摸他眉毛,“為什么都要像我?爺有一個我還不夠么?妾身寧愿都像你才好呢,爺可是優秀得多了。”
“倒是會講好聽話了。”他捉住她的手,看向那雙哭腫的眼睛,低頭吻了上去,喃喃道,“我仍是不相信我們不會有自己的孩子,琳兒,你必不能就此妥協,宮里還有其他太醫,民間也是有好的方子的。”
她抱住他脖頸,只覺滿心的感動,輕喚道,“雪鴻……”
他一怔,“你叫我什么?”
“雪鴻。”她輕輕笑。
他想起她剛嫁進賀家,那日在書房取走了他少時留言的那本游記,便了悟了,挑起嘴角笑,“這是我自己取的名號,旁人還不知道呢。”
她望入他明亮的眸里,方覺得此時此刻兩人才像是真正的融合在一起,彼此分擔痛苦的事,也一起暢想美好的未來。
她咬著他耳朵,如細絲樣的聲音,“雪鴻,我……”
他眸子如星辰般璀璨,忽地輕輕閉起,啞聲道,“你再說一遍。”
她聲音更輕了,但那樣重得鉆入他耳朵,令他終生都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