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敏中先是看了下環境,小廚房里很干凈,地上除了摔碎的碗之外別無其他。
他蹲下來仔細看了看芳蕊。
驗尸這種事江琳是不想做的,對于這個她仍是有些恐懼,所以也導致少了更多的證據,其實人的尸體是極為有力的線索,在上面能看到這個人在這日經歷過什么,當然,有些是需要高科技才能完成的,而有些則肉眼就能分辨,只要你夠細致。
只見他先是掰開嘴看,又看手指,衣服,然后便問今日院子里下人們的飯菜是什么。
這個江琳早就問過,她們是在她用飯以后過半個時辰才開始吃飯的,兩個菜一個湯,青椒肉絲,醋溜包菜,雪里蕻豆腐湯,算得上很不錯了,也是國公府才有的待遇,江家的下人們就絕不會用,帶點葷的都隔好幾天才一次。
賀敏中就皺起了眉,拿了個東西放到江琳面前,“你看。”
她定睛一看,不由吃驚,這是根魚刺,不是特別長,不仔細看的話肯定發現不了,當下也奇怪了,怎么會有魚刺呢?
國公府給下人們的飯菜里是幾乎沒有魚的,一來價格不低,京城好一些的魚都不太好養活,不知是不是水土的關系,海魚更是沒有了,二來,吃魚很費時間。可為什么芳蕊身上會有根魚刺呢?她想著,腦中有東西一閃而過,臉色立時變得難看不已。
賀敏中忙問怎么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道,“我今兒讓香凝去倒了盤清蒸桂魚,不知道魚刺是不是桂魚的。”桂魚雖少刺,但也還是有的。
屋里所有人都變了神色,賀敏中更是怒極,厲聲喝道,“還愣著干什么,把廚子給我叫來香凝,你那桂魚倒哪兒了?”
香凝面色煞白,聲音也是微抖,“奴婢沒有倒,那會兒剛把魚端到廚房的時候,紅豆說要去庫房找些邊角料,我怕她把庫房翻亂就跟著一起去了,那魚,那魚,我,我就讓芳蕊幫著倒了……”她越說越慢,最后戛然而止。
紅豆聽了更是難受,這饞嘴丫頭竟是為了這個丟了命
青玉驚呼一聲,“原來是有人要害夫人”
居然是有人要毒死她?江琳捏緊了拳頭,這院子里到現在為止已經死了三個人,自己原也是避無可避若是聞不到魚腥氣,那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她么?想著真是心寒呢,她輕輕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快速的冷靜下來。
見她如此,賀敏中沉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查出來是誰”
廚子很快就被帶到,嚇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上直叩頭,喊著饒命。
“你可認罪?”賀敏中喝道,“這桂魚是你燒的,如今里面混有毒藥,還不快老實招來”
廚子忙喊冤枉,說斷不會害夫人,額頭上磕得鮮血淋漓,這大戶人家的事她可看得多了,如今死了人也許就得拉人背黑鍋,所以非常恐懼。
江琳搖搖頭,“不可能是她,若是她存心下毒的話,絕不會只在一盤菜里下毒,或者應該下在我專點的番茄蛋湯里才對,說起來也是天意,現在想想,那魚腥味該是五毒散引出來的,廚子絕不會失手如此,可要不是那樣,我必是把整條魚都吃了下去,這會兒……”她想著眼睛都紅了,哽咽道,“也就再也看不到爺了。”
賀敏中只覺胸口悶得發慌,他實在無法想象假若她真的死了會如何的場面,當下握住她的手,斥道,“別胡說,現在不是好好的。”
“嗯,看來運氣還是有一些的。”她露出個好似不像笑的笑容。
“你們把廚房里的東西搬出來,”賀敏中下了命令,“還有今日所有在小廚房逗留過的人都叫過來”
院子里立刻炸成了一團鍋,本以為只是個小丫頭的死活,如今卻跟大少夫人扯上關系,人人自危,都怕自己不小心被牽連進去。
大夫人得知狀況也忙來了,要毒害賀家的大少夫人可不是一件小事,當下也關心的問問江琳的身體,斥責那些下人們居心叵測,居然敢謀害大少夫人,讓賀敏中給好好查,擺足了一家主母的姿態,讓人倒也無可挑剔。
廚房能搬出來的東西不多,賀敏中叫來李益幾個仔細搜查,下人們的房間也沒放過,一邊就審問廚子,問燒魚到端進江琳房間到底經過誰人的手。
一方調查下來,好幾個人都排除嫌疑,唯有廚子中途被葡萄叫去問話的時候,她離開過灶臺一會兒,而打下手的是在另一頭準備配菜,互相都能作證,那時候魚已經燒好了,她回來便叫人端去了江琳那里。
葡萄是梅姨娘的人,動機最為明顯,賀敏中大怒,立時就叫人把梅姨娘與葡萄帶上來。
梅姨娘跟阮姨娘之前也是來請安的,被江琳叫人擋了回去,這時被幾個護衛壓著進來,她是滿臉的不可置信,看著賀敏中道,“是爺叫人抓婢妾的嗎?”她眼里是深刻的悲哀,配上那張美麗的臉,極具說服力,讓人都覺得她是冤枉的。
賀敏中冷哼一聲,“葡萄是你的人,好好的跑來找廚子干什么?”他聲音里是極大的失望,縱使不愿意離開賀家,也不用去毒死他的夫人吧?這個女人真沒想到會如此心狠
梅姨娘的頭顱高高揚起,“我沒有。”
很果斷的語調,完全沒有考慮過似的,江琳只看著她,原來正室與妾之間有時候確實是需要你死我活的。
大夫人這時也斥道,“實在沒個樣子我當初留你也是看你是個好的,怎的這回被誰迷了心,要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來?少夫人待你不薄,就算有什么怨言也不能這樣,你無依無靠,這府里總是可以來找我的,這么做真的叫人痛心”
江琳瞇起了眼,這話真不中聽,既然待她不薄又何來怨言?大夫人這是在變相說她苛待這些妾氏?哦,是了,上回還提什么休掉梅姨娘的,反正還在算在她的頭上,當下就火大的很,輕哼幾聲道,“你是娘指給世子爺的,如今如此作為豈不是傷她的心?上回娘還叮囑我說要好好待你呢,現在卻是來要我的命,讓人情何以堪呢?”
這話是打大夫人的臉了,攔著不讓休,現在做出這種事來,看大夫人下回話還敢說的那么滿?
大夫人臉頰上的肉一抖,目中露出幾分寒冷,“自作孽不可活,做錯事就得認罰,你好好招來,敏中念在舊情一場總不會折磨你的。”
還在裝好人,江琳懶得再接話了。
賀敏中暗自嘆口氣,看起來她們的關系似乎很不好,今兒遇到這種事就暴露出來了,平日里江琳總是隱藏著不滿,可如今命受到威脅壓力變大的時候,她的情緒也難免控制不住,語氣就尖刻起來,讓他看出了真心。
“葡萄,你去找廚子到底是為何事?”他轉而問梅姨娘的貼身丫環。
葡萄結巴的答道,“奴婢,奴婢是想問廚子有幾道菜是怎么做的。”
“是你自己要來還是梅姨娘吩咐?”
葡萄本來膽子也不大,被賀敏中銳利的眼神一看就全都說了出來,“是梅姨娘要奴婢來的,因為梅姨娘過幾日就到生辰了,說想請世子爺過來吃頓飯,但有幾樣菜不會燒,知道這兒的廚子手藝好,就叫奴婢來問問看。”
賀敏中皺起了眉,說不清是何種感覺,梅姨娘的生辰他都忘掉了,可去年卻是陪著她一起過的,真是物是人非。
梅姨娘的眼睛已經濕潤,她輕輕擦了擦,又抬起頭來,語調很是凄涼,“看來世子爺是不記得了,是婢妾一廂情愿,只不過來問問廚子倒就成了殺人兇手了呵呵,爺既然真覺得婢妾是兇手那就抓了婢妾吧。”
氣氛一時很靜默,這時李益跑過來,稟告道,“灶臺旁邊那堵墻上有個小窗口,是通外面的,小的出去找了找發現這個,爺您看。”他亮出來一樣東西。
是個很精致的香囊,繡著白鷺戲水,葡萄一見這個驚得整個人往后摔去,江琳立刻喝道,“你認識這東西?”
她忙搖頭,“不,奴婢,不,不知道。”
明顯有鬼,賀敏中也不饒她,“拉下去打,招了再停。”
這時有人叫道,“這是梅姨娘的”
聲音很洪亮,江琳抬眼看去,卻是后頭一個婆子,看門的,她微微一笑,那個婆子在她清理院子的時候曾故意留了下來,因為不知道是誰的眼線,便問道,“你怎么知道是梅姨娘的?”梅姨娘心高氣傲,平日里是從不與這些人說話的。
婆子回道,“老奴有回見那香囊掉在地上,是老奴親手撿起來給梅姨娘的,所以認得。”
這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認定是梅姨娘下毒的了,一定是葡萄找機會讓廚子離開灶臺,然后她用東西從窗口把毒藥倒入飯菜里,神不知鬼不覺,就是不小心香囊掉在外面,可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或者說自有天意。
賀敏中不說話,看著跪在下面的梅姨娘,他只覺很遙遠,或者很荒唐。審案的時候不覺得那些罪人有多可怕,可身邊親近的人如此變化是讓人心涼的,不,其實早在很久前,父親便是如此,在那瞬間變得如同陌生人一般。在獨自面對黑暗的時候,是梅姨娘溫柔的聲音,美好的笑容溫暖了他,她說,少爺,我會陪著你,永遠都不會丟下你。
他那時就是被父親丟下的,不顧他死活只管獨自逃命。
然而,他們一同成長的時候,漸行漸遠,那樣的梅姨娘終究是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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