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為了安撫綠枝,白素素把街上的見聞詳細說給她聽。綠枝倒也不笨,一聽就知道她們從冷宮出逃的事情并沒有敗露,頓時就高興起來,心底的恐慌和害怕一下子去了五六分。
白素素無法像綠枝那樣把事情往好處往簡單里想,給綠枝條指派了點活兒支開她,安靜下來開始琢磨二人該何去何從的問題。
照白素素的心愿,離國和定康都沒什么值得她留戀的,她真想帶著綠枝尋一處好山好水、民風純樸的地方買些良田,再蓋座莊子,過幾年古代地主婆的逍遙日子。
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她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身邊又沒有可以依靠的人,兩個孤身女子遠行或者獨居都不是什么易事。若是在偏遠的鄉下置辦產業,左鄰右舍是否接納自己還未知,行事上也有許多不便。
白素素可不敢輕忘這是氏族和皇權至上的時代,無依無靠的平頭百姓就是那無根浮萍,人身和財產安全根本得不到法律的保障。而自己又長了這么一張招人惹的臉,就算日后迫于生活的壓力,想隨便找個性子淳樸的男人湊合著過完這輩子都不能夠。在這樣的時代里,普通人家根本無法守得住她這張臉……左思右想,白素素絞盡腦汁也尋不到一個妥當的法子。
目前,看來也只得暫時在定康落腳,等風頭過去后,尋一個穩妥的住處,先安定下來再議日后之事罷。客棧畢竟不宜長住,價錢貴不說,客棧里龍蛇混雜,實在不適合兩個單身妙齡女子長住。
在客棧暫居的這幾天,白素素每天都會出去轉悠一會,打探消息的同時,還給自己和綠枝買了一些日常用品和換洗衣物,那日從宮里帶出來的兩套衣裳和兩人當天夜里逃出來穿在身上的衣裳,都被白素素抽空拿到附近的樹林里挖坑埋了。
因為那些衣物雖然是綠枝親手做的,料子看起來也是中等而已,但到底是從宮里帶出來的,萬一那些料子有什么不妥,比如說被人認出是皇宮的專用衣料什么的就麻煩了。
所以,白素素把自己和綠枝從頭到腳、從里到內全部淘換了一遍,別說衣裳首飾,就是梳頭用的梳子她都全部換了新的。
冷宮大火三天后,南街小巷的戒嚴就撤除了。在這種不知是否正常的安靜中,白素素和綠枝一晃眼就在客棧住了六天。
各國派來為東宮太后賀壽的使者陸陸續續抵達離都定康,白素素還曾在街上聽到月國使者入住使館的消息。月國使者一事,白素素從未有過多余的想法。主要是她本身從不認為自己跟月國有什么關系,內心里月國跟離國皇宮一樣,都是白素素唯恐避之不及之所。
而綠枝,或許本來是有想法的,但是經過冷宮那場異變,讓她那些小計較和小打算全都胎死腹中,無論是害怕也好有別的顧忌也罷,起碼這幾天她一次也不敢向白素素提起月國使者的事情。
這邊,白素素一連等了數日,也沒有探聽到不好的消息,暗暗松了一口氣,準備明日一早就去找個適合的房子租下來,從客棧搬出去。住了幾天客棧,不方便之處實在太多。
然而,當白素素在策劃著找房子租賃的時候,離國皇宮中和殿里,離軒帝正在接見各國使者。此刻,離軒帝正瞇著笑眼坐在華麗的寶座上,被各國使者高明的須溜拍馬拍得十分舒服,而且使者們帶來賀壽的禮物都非常豐厚。尤其是月國來使,各類奇珍異寶就不說了,光龍眼大的千年南海珍珠就足足一馬車之多!
離軒帝那個高興啊,這派歡欣和平的邦交景象,他歡喜得不行,尤其是各國使者一連畢恭畢敬簡直把自己當自己國君的態度,讓離軒帝真正生出了天朝上國的驕傲和榮譽感。
所以,他一高興之下,一口應允了月國使者求見素馨公主的請求。
離軒帝也是這個時候,才依稀記起了五年前月國曾送來一位和親公主。盡管他對那位和親公主沒什么印象,但是想來也無妨,那位公主雖然被自己冷遇多年,但是住在皇宮里應該也苦不到她,而自己的皇后又素有賢名,更加不會苛待了公主。這月國使者既然想見一見自己的公主,那就讓他們見一面罷,省得這些蠻夷小國在背后編排自己小氣!再說了,怎么著也得對得起人家千里迢迢送來的那一大馬車龍眼珍珠啊!
就這樣,離軒帝一下朝就喚來內監總管詢問關于素馨公主的事情。這一問,才知道五年前因為巫蠱之事素馨公主已被打入冷宮,五年來沒有踏出冷宮一步。而且,此事是自己的皇后一手經辦的。
離軒帝短暫的沉默了。以他的智慧,當然不會認為月國送個和親公主入離,就是為了用兩個破娃娃詛咒自己;更不會認為當年僅十二歲的小女孩在異國他鄉會做出這種讓自己萬劫不復、永無退路的事情。
不過,素馨公主如何進的冷宮,是否有冤情之類的已不是重點。重點是,如今月國使者帶來了豐厚的禮物,只為見一見他們的公主。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經答應了月國使者的請求,皇帝向來都是金口玉言,他離軒帝更加不能食言。
看來,這位素馨公主,應該從冷宮出來了。
離軒帝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當天下午竟然帶著貼身太監和內監總管親自來到冷宮,準備見一見那位素馨公主。
卻萬萬料不到,迎接自己的不是被囚禁多年的冷宮怨婦,而是一處被大火焚燒過來的廢墟。而且從廢墟的痕跡看來,這座冷宮是近期被燒毀的。
離軒帝傻了眼,那跟著前來的內監總管也傻了眼。皇帝可以不知冷宮發生了什么事情,因為后\宮的事情一向歸皇后統管;但是他作為內監總管,火燒冷宮這么大條的事竟然也不知,那可真是嫌命太長活膩了!
所以,內監總管只能頂著離軒帝一張黑如鍋底的俊臉,低聲說著自己這一個多月,都在親自忙著接待外國來使的事情,十天前更是親自去景德鎮定制了一批上好的陶瓷,專門作為東宮太后壽辰時宴請賓客所用,今兒早上才從千里之外的景德鎮快馬趕回國都。所以,那個所以……
內監總管戰戰兢兢,冷汗都浸濕了衣衫,才哆嗦著解釋清楚自己這十余天的行程。說他在解釋,其實也是在推脫,離軒帝可是最討厭出事之后只會推脫之人,但是自己的確無辜啊!沒有及時上達圣聽雖然也屬失職,卻的確是無奈之舉。因為今日回宮,宮里的大小太監們也沒有將此事告訴他啊!
離軒帝一言不發聽完了內監總管的“解釋”,對此不置一詞,不說懲罰他也沒有一句此事就此揭過的話,只揮手招來大內侍衛統領,今天正巧是那位充當過冷宮消防大隊長的趙統領值班,當即把自己所見所聞(內心揣測的話可是一句都不敢說)詳細的匯報了一遍。另外,趙統領還特意強調,此事他已派人通知皇后,也得了皇后的手諭,皇后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這等小事就不必麻煩皇帝了,反正冷宮也屬后\宮的范疇,是她皇后的日常事務。冷宮不燒也燒了,現在火也撲滅了,人也燒死了,她在后\宮宮妃的生死薄上打個叉叉就此了事,你趙統領只負責壓下此事(畢竟傳出去有損天家的威名嘛),至于別的就不用多事了。
趙統領的話說得非常詳細非常清楚,連冷宮那日大火燒得多高,濃煙有多濃厚,包括主臥里那兩具尸體已燒成了灰等等,都細細的說了。當然,皇后的旨意更是詳細得不能再詳細,還生怕皇帝聽岔了,稍微的帶上了自己的注解。
得,又是一個推脫的!離軒帝怒了:你們大內侍衛和禁衛軍都是直接效忠我離軒大帝的,這等火燒冷宮的大事既然你們大內侍衛接手了,為何不直接向我匯報?!
趙統領這下冷汗也不冒了,聲音更是爽利了幾分:陛下,前些日子您一直微服私訪暗查民情,因著各國來使之事昨夜才匆匆趕回宮,屬下沒有適合的時間上達圣聽啊!
離軒帝看著一左一右一個內監總管一個大內侍衛統領,肚子里盡管已經燒起滔天怒火,卻無從發泄。人家剛剛都解釋清楚了,他們不是不盡職不是不效忠皇帝,人家一個是無可奈何事發時根本不在皇宮,一個是自己出行在外沒有給人家匯報情況的機會!
得,這事誰都沒錯,難道他堂堂離軒帝錯了?!離軒帝一甩袖袍,陰沉著一張俊臉轉身就走了,一眼都不看身旁戰戰兢兢等著自己發話的內監總管和大內侍衛統領。
內監總管和大內侍衛統領苦著臉差點沒哭出來。兩人趕緊追著離軒帝而去,卻故意落后了幾步,低聲附耳一通交流,終于弄明白了為何離軒帝忽然造訪冷宮,還莫名其妙發了一通脾氣,原來是今兒早朝當著眾大臣和各國使者的面兒,一口應允了月國使者求見素馨公主的請求。
事情弄明白之后,內監總管和大內侍衛趙統領臉上苦得都能擠出黃連汁了!如果這位公主早死個一年半載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她偏偏死的這般趕巧,幾乎踩著點就趕在月國使者抵達離都那兩日香消玉損!更重要的是,素馨公主的死因至今未明——當然不明了,皇后都把事情壓下去了,冷宮失火死人一事根本就沒有遞交到定康府衙當做命案查辦嘛!
這件事,一是關乎是離軒帝的聲譽:皇帝可是金口玉言,今兒早上才答應讓人家見公主,總不能明兒就告訴使者你們的公主數日前就死了吧?二來,此事一個處理不妥,說不定會上升到國際問題的高度,輕則影響兩國邦交,重則……內監總管和大內侍衛趙統領齊齊掐住了思路,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驚駭和不妙,再齊齊抹了把冷汗,再不敢遲疑,快步朝離軒帝俊秀挺拔的背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