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絕嗣
閑聽落花
第一百二十五章絕嗣
日子如水鐘里的水一樣看似緩慢卻是極飛快的流逝著,轉眼,已經是三月初了,月靜已經回到了無著庵,這會兒,正四肢攤開,躺在桃花源正院里的搖椅上,暈暈欲睡的曬著太陽,李青抱著個裝松子的小筐子,從屋里出來,踢了踢月靜,
“懶尼姑,松子要不要吃?”
月靜也不睜眼,咽了口口水,還是一動不動,只慢騰騰的說道:
“我累壞了,這會兒,想吃也沒力氣剝啊!”
李青坐到秋月旁邊的扶手椅上,笑盈盈的說道:
“那好吧,你歇著,我先吃幾個。”
李青重重的咬著松子,松子殼發出清脆的破裂聲,一股淡淡的松子香彌散開來,月靜喉嚨快速動了幾下,又咽了口口水,睜開眼睛,嘆著氣坐直身子,一把從李青手里搶過筐子,皺著眉頭一臉痛苦的說道:
“青青,你這樣把松子連皮帶肉一起咬得粉碎,這哪叫吃松子,你這是糟蹋松子啊!還是我來吧!”
李青笑得靠到椅背上,就著綠蒿手里的漱盂漱了口,接過杯茶慢慢喝著,看著月靜手指翻飛,飛快的吃著松子,笑著感嘆道:
“月靜,我最喜歡看你剝松子,兩個手指那么一捏,松子殼就開了,殼子碎了,松子仁竟都是完整的,厲害!”
月靜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嘿嘿笑著:
“這是功夫!我力道拿捏得好啊!”
李青笑瞇瞇的看著月靜,喝了口茶,帶著滿臉的好奇問道:
“你是從上嶺關回去寒谷寺的?”
月靜點點頭,李青歪著頭看著她繼續問道:
“年前上嶺關好象不大太平吧?”
月靜繼續點著頭,李青抬腳踢了踢月靜,
“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怎么個不太平法?你是怎么過的關?出沒出事?”
月靜放下松子,苦惱的看著李青,
“青青你話真多,不太平當然就是打起來了,你們家平王和慶國打起來了,好象是你們家打贏了,那個姓什么金的探子頭子送我過去的,當然沒出事,出了事,你還能看得到我?”
李青直起了身子,滿臉興趣的問道,
“月靜你仔細說說這一路上的見聞,比如這一路過去,哪個地方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啦,有什么好吃的東西啦,有沒有什么驚險的事啦,快說。”
月靜斜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李青,半晌才干巴巴的說道:
“哪有什么見聞,不是坐車,就是騎馬,天不亮上路,天黑了睡覺,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什么好吃的也沒有,除了饅頭咸菜,還是饅頭咸菜。”
李青一口水堵在了喉嚨里,恨恨的看著月靜,這個月靜,偏還有機會走東跑西,真是太對不起這一路上的山山水水了。
王府議事堂里,平王筆直的坐在上首,微微帶著絲笑意,看著坐在旁邊的林蘊濤、林蘊波、戶部尚書梁子玉、工部尚書馮敏奇、平陽府尹袁德清,沉聲說道:
“那就這樣,建寺所需銀兩調撥就由林蘊波統總,戶部要調集的銀兩由梁子玉統理,分三批抽調出來,這兩天,凍土已經開始化了,這修路的工匠馮敏奇抽調出來,只管交給袁德清,袁卿,這修路的事就交給你了。”
幾個人忙站起來,躬身答應著,平王微微露出些笑意,指了指林蘊濤和林蘊波說道:
“你們兩個留下,你們趕緊下去準備吧。”
梁子玉等忙告辭而出,平王站起來,帶著林蘊濤、林蘊波往外書房走去。
進了書房,平王在桌子后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兩人坐了,接過丁三遞過來的茶喝了兩口,揮了揮手,丁三忙帶著仆從退出了書房,平王面容輕松的看著林蘊波,微笑著問道:
“連慶那邊人手可夠用?”
林蘊波欠了欠身子,笑著回道:
“大體是夠了,楊元峰弟弟楊元嶂竟是個極通經濟能管事的,連慶夸了好幾回了,現如今,修寺這一塊,連慶放給了他統籌管著,我又從戶部調了幾個好手過去管帳,夫人原來找的那個畫圖紙的,讀書不成器,蓋園子竟極精通,竟也是個怪才,現統管著工匠這一塊,人手上,也就差不多了。”
平王笑著點點頭,
“夫人看人的眼力極準,連我都不如她。”
林蘊波忙笑著點頭應承著,平王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我算著,北寺大殿若是不耽誤的話,能在八月中完工,正好袁德清那邊,路也該修好了,寒谷寺頭一批三十個僧人前天已經進了金川府,楊元峰已經接到了,廣慈大師會在五月里再派出第二批,寒谷寺青年僧尼,就有半數在我們韓地了!”
林蘊濤咧著嘴笑了起來,
“爺,這些僧人能不能派些到我這里來?那幫跌打郎中實在不中用!”
平王笑著搖著頭,
“慶國怎么敬重寒谷寺,咱們要比他們更敬重十分才行,這話你要是敢說到外面去,別怪我不客氣!”
林蘊濤往后縮了縮,忙點著頭,平王看著他,笑著繼續說道:
“咱們既有了寒谷寺在,還怕沒有好醫者?你不會讓你那些跌打郎中去寒谷寺學學去?”
林蘊濤咧嘴笑著點著頭,林蘊波打開折扇半掩著臉,輕聲笑著,平王轉過頭,看著兩人,
“八月過后,寒谷寺分建北寺這事就不好再瞞著了,夫人的身份就得公于天下才行,這事,得和大哥和三弟商量了才行,我是想著,”
平王頓了頓,笑著說道:
“夫人身系寒谷寺和越人兩處,若是能在公于天下時有了身孕,才是最佳,所以,我想著,解了……”
林蘊波臉色猛的灰敗下來,嘴唇顫抖著,一下子站了起來,手里的折扇直直的掉在了地上,平王愕然的看著他,大爺也怔怔的看著林蘊波,
“小三,你見鬼了?”
林蘊波喉嚨里咕嚕了幾聲,才哭一般擠出些聲音來,
“爺,那百子蓮,不是,你,不知道?”
平王臉上閃過愕然,立即站了起來,上前一步,指著林蘊波叫道:
“什么百子蓮?你說清楚!”
林蘊波只覺得頭暈目眩,跌坐在椅子上,似哭似笑的看著平王,話語零亂的說道:
“我帶著,連慶,問爺,連慶說,黃嬤嬤送了碗百子蓮,兩粒,兩粒,夫人說一粒就夠了,浪費了一粒,真可惜,爺,如今,竟是,不知道!”
平王只覺得耳邊靜寂無比,青青吃了兩粒百子蓮!一粒就夠了!一粒就足以絕了她的子嗣,她吃了兩粒!她讓連慶來問他!她被他絕了子嗣!她,永遠不能再有孩子!
她不嫉妒、不生氣、不計較,她還有什么好嫉妒、好生氣、好計較的?她沒有母親,父親送她入官,她沒有娘家,沒有親人,她只有他,他給她吃了百子蓮!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死了嗎?她的靜默,是痛!她會怎樣的痛徹心肺!痛入骨髓!
他的青青,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的人兒,
“只有我才能護得你周全!”“青青,我不會傷害你,不傷害你!”他已經絕了她的子嗣!她陪他一起去摸了那個冰冷的城門釘,他添了丁,她永遠不會添丁!
平王臉青紅不定,又泛起了灰色,眼睛瞇了起來,卻沒有聚焦,耳邊的靜寂里突然刺進股尖利的嘯鳴來,頭腦中一片紛亂,仿佛有根繩子遲鈍的、慢慢的拉著什么東西,劃破心肺,劃破皮肉,血淋淋的往喉嚨里提上來,有什么東西涌上來,平王猛得噴了一大口血出來。
林蘊濤和林蘊波正拉著他,搖著他,叫著他,見平王噴了口血出來,兩人一下子傻呆呆的定在了那里,不敢置信的看著地上的一片鮮紅。
平王吐了口血出來,人清醒了過來,甩開兩人,退后兩步,慢慢把手背到了后面,腰背挺直了起來,冷冷的吩咐道:
“下去!”
林蘊濤和林蘊波擔憂的看著他,林蘊波小聲的建議道:
“爺,要不要叫太醫來?”
平王垂下眼簾,看著地上鮮紅的血漬,聲音陰冷的重復著:
“下去!”
林蘊濤拉了拉林蘊波,兩人退了出去,到了院子里,林蘊波叫了丁一和丁三過來,低聲吩咐道:
“爺正在生氣,一時急火攻心,吐了口血,這屋子里沒打掃干凈前……你知道輕重,小心侍候著!”
丁一和丁三臉色變了數變,突然咽了口口水,拼命點著頭。
林蘊濤和林蘊波一臉凝重,垂著頭,出了院門,兩人停下了腳步,沉默著互相看了半晌,林蘊波點點頭說道:
“我這就去趟逸梅莊。”
丁一和丁三垂著手,分立在門兩側,支著耳朵小心的聽著屋里的動靜,過了一盅茶的功夫,才聽到平王陰冷的吩咐聲:
“來人。”
丁一和丁三急忙輕手輕腳的進到屋里,也不敢抬頭,跪倒在地上,
“把地上收拾干凈,去叫了丁二和孫義過來。”
丁三忙爬起來,飛快取了大棉布帕子,沾了水用力的擦著地面,丁一忙起身出去取了漱盂,倒了杯熱茶,一手捧著茶,一手捧著漱盂侍候著平王漱了口,兩人收拾干凈了,才退下去叫了丁二和孫義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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