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雨后放晴的冬日,已經有了圣誕節將要降臨的喜氣。一轉眼,水青已經在英國住了一個月。
娛樂版沸沸揚揚熱炒過的羅伊大小姐離婚事件已經成了冷飯,再經過老羅伊的手段,本精神失常的事完全被壓了下來。聯合泰瑞,將人悄悄往國外的精神病院一送,無聲無息就解決了。畢竟,這種事傳出去,即使兩人已經離婚,也會對依琳以后的婚姻造成阻礙。
而這段時間,羅伊家族依舊是人們茶余飯后的熱點。因為,羅伊集團未來的繼承人格雷將和斯伯公爵小姐訂婚的消息,經過一場對外記者發布會,已經正式確認了。時間就在一星期后。
所以,現在大家津津樂道的就是這個喜訊。羅伊一家同樣借這個喜訊,擺脫了前不久離婚案帶給家族和集團的負面影響,股價甚至大大走高。
“勞倫羅伊實在是很有本事的大家長。”泰瑞告訴云天藍,而云天藍告訴她,這一切都是這位大家長強力推動的效果。
“羅伊至今屹立不倒,可以說勞不可沒。在簡蒼梧回到家族之前,很多同行認為,勞倫以后,羅伊必會沒落。”這樣的說法,云天藍也同意。依琳不是做生意的人,本的權力心太重,也難當大任。如果簡蒼梧不出現,羅伊集團這個金融巨子要么落到外姓手里,要么就被后代敗掉。
“看起來,像這種家庭,孩子還是生得越多越好。不管怎么說,十個八個中總能冒出一兩個還不錯的吧?”水青膝蓋上放報紙,是羅瑪麗昨天在某地工作采訪的照片。“不知道羅瑪麗現在心情如何。她的職業是采訪別人,如今卻成了被采訪的那一個。”反正,照片上的她神情不耐。
“你跟她見面時,可以問問她。”兩人出門,云天藍就是柴科夫斯基。“是不是也要給你買個墨鏡帽子什么的?免得讓人拍到,再有好事的,把你也挖出來。”連鎖反應不是一般的強勁。
“我約她來爸媽家里見面,才不敢跟她在外面吃飯。”低調之人最怕帕帕拉齊和鏡頭,水青早想到了。
“我們到了。”云天藍停下車。
水青看窗外,這是市中心時髦商業區一棟數十層的辦公樓,外表氣派得很。
“能將辦公室開在這樣的樓里,可見此種業務很賺錢。”她抬頭望到頂,“別告訴我在頂層。”
云天藍拉拉她的衣袖,“不是這幢樓,是旁邊那一棟。”
水青以相同視角平移過去,嗯嗯兩聲,“這比剛才的那棟還好。你不說,我還當是博物館之類的,那么精雕細琢。”
云天藍走到她身后,伸過來兩只手,一只放在她頭頂,一只支住她下巴,將她的腦袋往下,對準正確地點,并且彎腰貼面,保證她的視線不會再拐到別處,“是那一棟,白……灰……花墻面。”應該原本是白的,年代久了就灰了,讓搗蛋的人又涂了鴉,最后成花花綠綠。
花墻面,在兩幢輝煌無比的大樓之間,矮不隆冬聳三層半。
敢情她之前白夸了,水青笑了起來,“也對,這個才符合我的想象。”
“至少地段不錯。”云天藍對商業上的事,向來有一針見血的幽默感。
水青當然沒法說他沒道理,“我認為,開事務所有些浪費,弄個餐廳比較能火。”
云天藍拉著她的手過馬路,推開那扇看不清里面的玻璃門。
鈴鐺叮叮一響。
水青看到一片亂天亂地的辦公區,五六張桌子都不是正經放著,斜或豎,也沒有條明顯的走道。椅翻茶倒,文檔刺刺喇喇橫插歪立,桌面擁擠,大概只能擱下兩只手肘。電話亂響,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讓人打劫了?”她聲音不大不小。
轟隆一聲,一塊貼著各種便條紙的木板后面,驚現龐然大物,還揉著惺忪睡眼,打個河馬哈欠。
“比利”看到熟臉,她的疑惑不翼而飛。
“青。”比利一見,就咧嘴笑,并用胖乎乎的手熱情拍她,“倫敦好玩嗎?”
撇開簡墨桐,依琳,本這些人不談,撇開發生在蕓蕓身上的傷害不談,撇開目睹一個瘋子用槍指著自己,然后又差點看到謀殺現場不談,水青遲疑一下,決定不去打擊他的積極性,說道,“好玩。”
比利笑得憨厚,“老板在樓上睡覺,我幫你們去叫他。”
“他這睡得是午覺?”水青看看表,十一點半。
“上午的小歇。”比利出了辦公區,上樓梯,因為體格龐大,踩得咚咚響。
看著樓梯口那塊非員工禁入的牌子,云天藍說,“溫桓好像就住在樓上。”
真正的上宿下鋪?水青有點好奇,“下面這么亂,上面會不會完全兩樣?溫桓這個人看上去挺愛干凈的。”
“要不要帶你們參觀一下?”玫瑰香從兩人身后飄來。
云天藍屬于鎮定的,但水青卻嚇得往外跳,看到站在辦公室那頭微笑的人,她指著樓梯,驚訝問溫桓,“為什么比利說你在睡覺?”
“睡覺的人是他,不是我。”溫桓作了個請進的動作,后面是他辦公的單間。“既然跟你們約好了時間,我怎么會跑家里去偷懶?”
原來溫桓真住樓上。
兩人剛進溫桓的辦公室,再次聽到咚咚聲,卻快了很多,然后比利跑進來。
“比利,你要再不接電話,我就扣掉你這個月的薪水,讓你沒錢買圣誕禮物給未婚妻。”溫桓關門之前發出“警告”,只是表情欠缺嚴厲。
“老板,再招個小弟吧。我有很多事要忙,哪有功夫接電話。”正因為老板表情不到位,當屬下的,可以頂嘴。
“圣誕節人人準備放假,誰在這時候找工作?過年再說。你不出去,就給我接電話”溫桓自己也不愛接。
“出去,我現在就出去。”比利拎起一只大皮包,往外真走,“今天我不回來了,明天跟你匯報。”
哐啷——
水青聽著關門聲,真不知道那扇脆弱的玻璃門是怎么挺到現在還沒碎的。
“生意不好吧?”比起相對沉靜的云天藍,她表現得很熟捻,畢竟同溫桓有從開普敦到撒哈拉走出一路的交情。“那么亂——大的辦公室,就只有比利一個?”
“生意好,所以才都出去跑了。”溫桓往自己的老板椅上一坐,“你以為我們是坐在桌上敲敲報告就能領薪水的工作?外面雖然只有五六張桌子,可全職的偵探有十來個,通過電話網絡和我交流案件進展,不用特意過來占位。平時在辦公室的只有文職人員,因為圣誕節新年的關系,看我這個老板好欺負,早早拿大假回家過年。”
本來不需要解釋,不過瞧水青一臉覺得他不成大器的樣子,讓溫桓不得不簡單解說一下,以正聲名。
“哦。”水青就問云天藍,“你信不信他?”
云天藍掃外頭一眼,“應該多請幾個清潔。”
溫桓看這對夫妻調侃自己,也不氣,還跟云天藍對侃,“這兒更欠茶水小妹,你要是同意水青來上班,我最高興。”
“她太貴,我怕你請不起。”云天藍哪里那么容易被將到,“而且倒茶也得有地方下腳。如果是清潔,我還可以介紹。”
“又想讓我當廚娘兼洗碗的?”那一路的洗洗刷刷,為了云天藍當然沒什么,為了溫桓要開的那點工資,“算了吧,他請得起,我卻不要傷手。”
溫桓沒堅持,本來就是玩笑話。
“找我什么事?”他看云天藍,問正題。
今天的會面由云天藍打電話提前預約。
云天藍雙手擺開,向后舒適一靠,“別看我,我陪她來的。”
溫桓就看向水青。
“也沒什么正經事,就來還你一樣東西。”水青打開手袋,拿出錢包。
溫桓的眼睛瞇了起來。
云天藍將溫桓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卻半點不動聲色。
水青兩個手指一夾,就從錢包里拿出薄薄一張卡片,貼著桌面,推到溫桓面前。
“物歸原主。”她盈盈淺笑。
溫桓看都沒看桌上的東西,也是笑,“名片給了你,當然就是你的,不需要物歸原主這么鄭重其事。”
“一般的名片我是不會還,不過你的名片我不敢收。畢竟有誰愿意放個跟蹤器在身上呢?”指尖離開涼絲絲的金屬片,水青收回了手。
溫桓的笑容這時就變了。一直以來他所給水青斯文嘮叨的印象,都顛覆在這突然意味深長的一笑之中,原來精明且有狠勁。
“什么時候發現的?”笑容顛覆了,眼神顛覆了,他說話其實并不啰嗦。
“要說懷疑的話,在來英國之前。正式確認,是在你跳窗之后。想來想去,你撿到我錢包這件事大有蹊蹺。可我最先懷疑的時候,查得卻是你給我的那只腰包。好聰明的一招拋磚引玉,害我以為想太多,錯把好人當壞人。”有云天藍在身邊,水青很篤定。
“要不是擔心被太早看出來,我本打算很自然得拿給你。”她一下飛機,他就得到消息,在通道附近等到人,極其高明偷了錢包,將名片放進去,才假裝提醒她錢包掉了。啰嗦念叨,又多給一個包,為得是減弱前半部分的記憶。而后來正式介紹時,特意沒給她名片。一般人拿了名片,會隨手放進皮夾里。他利用的,就是這種錯覺心理。
可以說,第一幕初會,煞費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