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陌離怒氣沖沖,頂著他那個飛飛頭出現在門口,雙目噴火。可惜,他來錯了點,顯然沒料到自家父母都在這兒作客。
水青往爸媽那兒一靠,有恃無恐。
“干什么大呼小叫?”葉爸相信棍棒之下出孝子。葉陌離那些事被葉媽瞞下大半,他的揍還是挨得很頻繁。
“離離,吃飯沒?要沒吃,趕緊過來,嘗嘗青青的手藝。”姜如熱情招呼,對葉陌離的不友善視而不見。從小吵到大,不習慣也得習慣。
葉陌離先被他爸吼得沒膽,聽說是水青做的飯,自動自發端張椅子坐過去,嘗了一口。味道跟飯店差不多。空空如也的肚子狂鳴,他開始狼吞虎咽。
水青看他的吃相毫無格調,無語。莽莽撞撞的傻小子,雷聲那么大,雨點兒全吞進肚子去了。
“來得正好。”等自家兒子開始刮盆底,葉媽媽想起件事,“離離本來要上職高,偏巧云上高中今年擴招。我和他爸商量了一下,學費雖然貴,到底環境好,就幫孩子遞了入學申請,今天一早就收到錄取通知。”捐了小半個圖書館,這沒什么好說的。
“那可太好了,以后又能一起上下學,還能和青青,羽毛她們有個照應。”姜如一拍手。
“這小子總不讓人省心,麻煩青青以后多看著,別讓他闖禍。”葉爸英明。
“您放心,雖然低我一年級,畢竟同校,有點兒事就傳開了。”水青心想,果然葉陌離是沖這件事來的。能順利進入云上,太好了,在眼皮底下,如果他還能走歪路,她就枉為重生。
葉陌離正在猶豫該不該再盛碗飯,聽到這話,想起自己本來的目的,但礙于雙方父母都在,也不好直接發作,只好半月眼撐開最大角度,惡狠狠把眼色甩進韓水青的視線里。可是,被徹底無視了。
“爸,媽,職高不是挺好,我可是憑真材實料考上的。再說,因為好幾個同學考上職高,都慶祝過了,這叫我怎么跟他們說?”云上想錢想瘋了,連他這樣的都收?它不是全省最好的高中嗎?不重升學率?不講分數線?
“你那些都是什么同學?”葉爸一聽,皺起眉,看了葉媽一眼,被報以苦笑,心下明白為什么她急著讓自己做這件事了。“你不去職高,需要跟他們多說什么?慶祝過了,就當提前恭喜你升云上。”本來對兒子升學這種事,他期望不大。打算等離離高中畢業,要么出國拿個學位,那么就跟著他經商。但這孩子近一年來交得那些朋友,讓他擔心。去云上還真對,好學生那么多,學壞也難。
“名牌高中對將來申請留學也有幫助。”這句話是韓宜農說的。
“老韓說得對。”姜如說,“這可真是大好事。”
吃罷飯,父母們在廳里繼續聊天,水青被葉陌離借口買零食拉出門去。
“是不是你?”葉陌離終可一吐為快,張牙舞爪,跟頭獅子一樣。
“什么?”水青聳高了眉頭,雙眸像狐貍般黑亮。
“你攛掇我爸媽把我弄進云上的,對不對?”他狠不得掐住那細細的雪頸,逼她招供。
“我沒有攛掇。你媽媽要是沒說,我還不知道你考上職高。”她只是給了些暗示,表達了某種遺憾而已。葉媽聰明!
“少來。”葉陌離不信,“明明他們聽說我考上職高,高興得要命,老爸還獎勵了兩千塊錢。才幾天,他們就改主意了?”
“我不知道。”水青一賴到底,獎勵?算哪門子的?“可能因為你表現太出色了。”
“”他表現出色?
“你想,以你本來的成績,中學都畢不了業。誰知,補了補課,你就考上職高。證明什么?”水青正經得給他分析,“證明你聰明啊!他們肯定想,臨時抱佛腳,你都能進步這么多,要是在一群最優秀的師資面前,還不來個質的飛躍?”嘴角有些忍不太住得勾起。
“”原來是自己的問題?葉陌離開始檢討。
“青姐姐狡猾!”一個比豆腐還稚嫩的聲音。
“青姐姐騙人!”一個比夜鶯還美妙的聲音。
緊箍咒來了,水青頭疼。
陽光還未沉沒,三棟小樓后的池塘里開滿了純白純粉的荷花。塘邊一片小小蘆葦,在瑰麗霞色中,仿佛高傲的金色尾羽。
無風,蘆葦動了起來,左搖右蕩。一支竹竿點地,一只網兜翹起。刷,刷,刷——兩個小小的人兒從里面鉆了出來。一身泥巴,像泥鰍。
一個藍衫,一個粉裙。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一個十一二歲,一個十二一歲。一個叫肖申寶,一個叫肖申貝。兩張一模一樣的可愛小臉,因為他們是雙胞胎。他們的父親是遠洋輪的船長,一年中八九個月在海上。母親和水青羽毛的爸爸們是同事,屬于小小科員。
寶寶貝貝非常討人喜歡,除了他們倆那張嘴。說真話的嘴。說真話的,很大的,嘴。
有時候很好用,譬如水青向小學部的他們套取中學部葉陌離的消息時。有時候幫倒忙,心里喊救命,譬如當著葉陌離,拆穿她無辜的假面。
“寶貝來。”這一點身為同長多年的離哥哥也是了解非凡,親熱圍上去,“為什么說青姐姐說謊?”
“哥哥你剛放榜時,青姐姐就來問我們了。小寶說哥哥考上職業高中,還很高興自己的好朋友也考上了。青姐姐問,是不是那些貓貓狗狗的朋友。”小貝蹲下身,把紅蟲放進水桶里。
“嗯,我還說哥哥朋友里沒有叫阿貓阿狗的。”網兜里有蜻蜓撲閃,讓小寶心不在焉。
“韓水青。”葉陌離又喊上全名了。
“寶貝,你們倆玩什么呢?”水青也不怕穿幫。她的確是向寶貝確認了葉陌離和他那些朋友的消息,怕自己的記憶偏差。
“釣蜻蜓。”小寶說。
“撈紅蟲。”小貝說。
“那么晚了,媽媽會擔心的,趕緊回家吧。”水青還是小學生時,也和他們一樣,跳進池塘都敢。
“別扯出去。”葉陌離野草頭快變成噴火頭了。
“怎么?”水青雙眼一瞇,嘴型一攏,“我早知道你考上職高,而且還有你那些哥們兒。我在你媽面前不過提了下,又順口把云上擴招加強班的事說了,就這樣而已。”的確只是這樣,剩下的跟聽者的領悟力有關。
“就這樣而已?”葉陌離氣得握拳,“你居心不良,硬拉我進云上,毀了我的美好生活,壞了我的理想人生。就這樣而已?”
“美好生活,理想人生?”水青呵呵笑,“抽煙喝酒,打架交女朋友,這生活,這人生,你喜歡?”
“對,我喜歡。”她怎么知道那么多?不小心瞄到旁邊聽得津津有味的寶貝,簡直就是兩監視器。
“那勞動改造,法制教育,牢里窩頭,鐵窗明月,你喜歡不?”可不就是他的未來。
“我喜——不喜歡。”葉陌離回過神,“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水青覺得跟他說道理沒用,就得恐嚇,“你照此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替你那幫哥們兒背黑鍋,蹲大牢。把你爸急死,把你媽氣死,把你自己后悔死。法庭給你判個十來年,要是正好我倒霉被你看到,你就拉著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直說姐你怎么不早點勸我。”
“我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天方夜譚,不知所謂,但說得他心里還真犯怵。
“不可能?”水青轉身就走,帶起一寶一貝,送小家伙們回家,“跟你賭,這周之內,他們就讓你幫忙行竊看風。你要是覺得做這種事無所謂,我也無所謂。大不了,等你四十歲從山上下來,還是一條好漢。”沒人待見的好漢。
呱——呱——青蛙都應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