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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鳳翔云天
小說:
林家成
衛洛輕飄飄地轉向涇陵所居
走著走著,她的腳步遲疑了
她突然膽怯了
他,他好似說過今天晚上要與她親近的
衛洛的小臉嗖地一紅,心口開始忤忤亂跳可是,她能避到什么時候去呢?他,他都縱容自己驅逐了后苑諸姬,也為了自己忍了大半年了……
慌亂中的衛洛,不知不覺中,已來到了院落外面↓咬著唇,瞅著院中身形不動如山的眾劍客,腳步老想向后退去
她雖然不再是少女了,可那時,是身不由已,是不愿意的又隔了三年了,她一想到那情景,便羞澀得無以復加
衛洛在拱門外走來走去,時不時地退后幾步,又咬牙前進兩步,猶豫了一陣后,她低著頭,向道路左側的小花園中走去
在小花園中信步而行,隨意而走,不知不覺中,衛洛來到了宮門處
宮門武士看到她走來,齊刷刷持戈一禮,朗聲道:“見過夫人”
衛洛點了點頭,她信步便向宮門外走去
一陣腳步聲響
一個武士走到她的身后,向她叉手一禮,低著恭敬地說道:“夫人,夜已深,四街皆靜”
他是在阻止衛洛,看來是得了涇陵的囑咐
衛洛回眸盯了那人一眼,笑了笑,“無妨,不過是徒步一行,觀賞風月亥時初必歸”
“諾”
衛洛施施然地走出宮門
夜了,明月當空,四野俱靜
夜間的新田街很安靜,除了查夜的武士們點著騰騰燃燒的火把,照得所行之處一片通明外,其余的地方,多是黑暗
這是個物產極不豐富,生產力極其落后的時代蠟燭是很寶貴的物資,蠟除了照明外,還可以用于青銅器的灌模等▲蠟的產生,主要是來自于野生的蜜蜂窩因此,就算是權貴,能夠用火把便不會用蠟燭▲牛油火把,燃燒時通常會產生煙霧和氣味
衛洛一個人靜靜地走在這寬闊的,安靜的街道中
她已有很久沒有這么安靜的逛過街了℃著來到這個時代越來越久,衛洛對于前世的記憶,已越來越模糊
很多時候,她是真的分不清,前世所經歷的,是真實的?還是她的一場夢?
走了一陣后,衛洛覺得這般走著,自己總是想起前世逛街的情景,那感覺有點寂寞于是她縱身跳上屋檐,在屋檐間跳躍
也不知跑了多久,一陣笑聲從她下面的房間中傳來,“兄,君上好生俊美不凡”
這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衛洛聽到這里,不由啞然失笑
那少女的聲音剛落,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嘆道:“然也,也只有君上,才配得上兩城夫人”
兩城夫人?
衛洛嘴角突然抽搐起來莫不這兩城夫人指的是她?什么時候起,她居然有了這么一個外號?
衛洛不知道,她最初名揚天下,便是被義信君以兩城換走之時
那時,世人談論她時,都說她是傾城美姬后來,涇陵用兩城把她挽回時,在國內是引起了很大的轟動的
兩城換一婦,這種行為是駭人聽聞的義信君做這樣的事,晉人只是當笑話說說▲晉人心目中神勇俊偉,當世無匹的公子涇陵做了這樣的事,那就讓人難以接受了
當時,涇陵的行為,引起了普遍的不滿這些不滿,對他的影響很大的家臣和權貴們,有不少知道衛洛才智不凡,值得他拿出兩城可對于普通的貴人和士來說,他那一個動作,實是荒謬的!
也從那時起,那兩城夫人的名號,便套在了她身上
這時,那少女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君上新立,許會廣納姬妾
若能得他注目,縱死無撼”
語氣中,竟是含著癡戀和歡喜期待更含著對不久之后,涇陵應該會實行的廣納姬妾的渴望
那少女說出這話后,她的兄長便不再言語,房中恢復了安靜
過了片刻,那少女突然說道:“兄,你歡喜夫人,怕是無計相就了”聲音中,含著同情
那青年男子苦澀地嘆道:“夫人如此艷色,歡喜她者不知凡幾,我等匹夫,只可遠觀之”
又安靜了
衛洛聽了聽,見他們不再言語,便一躍而逝
她直到走得遠了,才突然想起,那房中黑幽幽的沒點光亮,怎地兩兄妹呆在一個暗室中?
衛洛來到這個時代幾年了,還不知道在這個時代,兄妹同居一室的事,并不少見也因此,亂倫在這個時代,不是一件稀罕事
在真實的歷史上,春秋戰國未期商鞍變法時,才通過法律的方式強迫兄妹不得同房,男女有別
春風綿綿中,衛洛從一個屋檐跳到另一個屋檐,從一棵樹巔,跳到另一棵樹巔△月如水,銀光泄滿全身↓這般自由自在地玩耍了一二個時辰,身子一轉,便向驛館方向走去
她記起來了,在那里,她給埋了十斤金!
驛館外很安靜,因為使者們都參加晉宮夜宴了,這里除了幾個留守的劍客外,便再無他人
衛洛站在屋檐上,望著她埋金的地方沉思起來
那些金子,她現在挖出來又有什么用呢?公子府歸她管理,庫房的金銀玉器數不勝數
尋思了一會后,衛洛雙手空空地向晉宮返回
當衛洛來到宮門處時,宮門內外,已是車水馬龍,燈火一片喧囂不已,人流如湘
宴散了,使者們出宮了
衛洛功夫出眾,側肯無聲息地一閃而過不一會功夫,她便來到了離宮門足有二百步遠的林蔭道下
林蔭道的兩側,種滿了柳樹衛洛心神不定地扯著柳樹枝,依然不敢前往涇陵所居的宮室
正當她猶豫來猶豫去,一時臉紅似火,一時眉頭暗結時,一個有點熟悉的,端凝的老者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藥公參見夫人!”
藥公?
衛洛一怔,她緩緩回頭看向他
與三年前相比,這個也擅長易容術的老頭子,依然是白發白須,紅光滿面,看不出明顯的老朽在藥公的身側,還有一個老頭,衛洛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一個宗師級的高手
“公無需多禮”
衛洛見他叉著手,嚴肅地給自己行著禮,連忙把他喚起心中暗驚:怎么回事,居然會有這么兩個德高望重的家臣來見自己?
藥公依然叉著手
他這般站得筆直地向衛洛行著禮,一臉端凝地開了口,“臣有一事相求夫人!”
“公盡管直言”
“諾”
藥公直起了腰
他盯著衛洛,目光硬而認真地盯著她,月光下,不遠處的火把光的照耀下,一襲紅袍的衛洛,紅顏如花,絕美動人,那雙清亮剔透的墨玉眼,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
一番打量后,藥公嚴肅地說道:“夫人以為,何為君侯之德?”
咦,考驗我么?
衛洛怔了怔,認真地回道:“妾以為,仁加百姓,威服四海,此為君侯之德”
她的回答出來了,藥公只是盯著她,沒有說滿意與否
他又問道:“夫人以為,何為丈夫之德?”
衛洛怔住了↓皺了皺眉,半晌才說道:“有所為,有所不為?”她對這個回答沒有底
藥公依然沒有表情,他再次問道:“夫人以為,何為婦人之德?”
這藥公,一直板著一張臉,看向衛洛的目光都帶著一種隱忍的不悅≡上這樣的目光,衛洛漸漸也有點不快了
不過,她不能表現出來就算是涇陵,面對一個有名的賢士,也必需尊之敬之,何況是她?
衛洛尋思了一會,終于問道:“妾不知也”頓了頓,她又說道:“公有語,何不直言?”
藥公板著臉點了點頭,他聲音一提,朗朗地說道:“老夫以為,婦人之德,在賢!賢者,忠于國,順于夫,安于室,遵于禮,敬于理!夫人以為如何?”
衛洛知道了,她知道藥公因何不悅了
她微微一笑,轉眸看向樹林深處,輕嘆一聲
藥公顯然對她的成見太深了
他見衛洛轉過頭去,也不等她回話,驀地聲音一提,厲喝道:“而夫人呢?以色誘人,令得君上以二城相換!不安于室,已為君上之妻卻私奔于楚,將君上置于極險之境!而今,夫人剛剛歸來,便驅逐后苑諸姬夫人以為,你之所為所言,可稱賢否?”
藥公鏗鏘有力地說到這里,重重一哼,又說道:“若不是這次你退秦楚有功,老夫實不屑與你這匹婦多言!咄,為了固寵,竟無視君上之威,如今諸國使者,賢士劍客,眾口紛紛,都在屑笑我君!夫人如此行為,可稱忠乎?”
藥公活活不絕地說到這里,重重地哧笑一聲,朝地上啐了一口后,怒喝道:“你這樣的婦人,既無忠又無賢,憑著口舌之利,言辭滔滔仗美色而惑上,巧言令色無羞無恥!咄!如此匹婦,怎可為君上之婦?怎可為晉人之母?羞乎!慚乎!”
藥公的聲音很不小特別是最后喝罵她的幾段話
他痛罵她的鏗鏘之音,在眾歸客的喧囂中,是那么響亮
因此,他的話音一落,衛洛便發現,自己的身周在不知不覺中,圍了百數人▲且,后來還在絡繹不絕地增加
這些來自各國的使者,都放棄了歸府,他們——圍上,對著她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在眾人的指點中,隊中,藥公是一腔凜然,表情洋洋自得
衛洛靜靜地看著他
在一片越來越大的嗡嗡議論聲中,衛洛開口了,“有所謂,君子為尊者諱!公在此人來人往之處,對我堂堂晉夫人如此唾罵,將君上之顏面置于何地?”
眾人怔住了
沒有人想到,衛洛不但沒有為自己辯護,反而一開口便是指責藥公
此時的衛洛,從容淡定,目光如水,一襲尊貴的紅袍顯射下,那絕美的面容是如此的雍容華貴竟在不知不覺中,有種懾人之威
因此,眾人安靜了
藥公瞪大眼看著衛洛,他張了張嘴便要喝罵
不過,衛洛不會再給他活活不絕開口的機會了↓聲音一提,沉沉地喝道:“公如何行為,是真忠于君上乎?還是想借唾罵我這夫人,踐踏我這夫人,而得以揚名于天下?”
藥公簡直氣結了
他伸出手指,喘著粗氣怒喝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在一眾交頭接耳中,一輛馬車急馳而來
衛洛等人都沒有注意到
衛洛靜靜地看著藥公,看著眾人∧周已圍了數百人,陣陣私語聲中,衛洛可以看到,藥公所說的話,引起絕大多數人的共鳴
不管如何,在時人的眼中,在天下男人的眼中,衛洛的所作所為,是離經叛道,不可理解的
這一點,縱使她口才再好,也無法改變
衛洛突然感覺到很疲憊
這時,藥公的怒喝聲又急吼而來,“你這婦人,休得旁觀左右!你可敢回答老夫剛才所問?”
藥公的吼叫聲中,一個腳步聲傳來
衛洛沒有回頭,可她不回頭,也能從那數百種喧囂聲中,聽出近在自己身后二十步處的腳步聲,是屬于涇陵的
她靜靜地望著藥公在藥公的憤怒,眾人的指責中,突然之間,衛洛感覺到了委屈和疲憊——她,在孤軍作戰,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衛洛,一直不是一個足夠勇敢,為了愛,可以義無反顧,不惜一切的人
一直以來,她都習慣獨自一人,習慣著強迫自己堅強起來,來承迭運的波瀾這陣子,涇陵的愛給了她勇氣,可是,她還是膽怯的,是不安的,是心虛的因此,她很容易便在指責中感覺到了疲憊
在藥公的咄咄逼人中,她垂下了雙眸
半晌半晌衛洛的聲音幽幽地傳出,“公既恨我入骨,何不與君上言?若君上實不能容忍妾之所為,一切可解!”
她的聲音雖輕,雖飄忽,卻左右數百人,可以清楚聽到
涇陵更可以聽到
在藥公收斂怒色,暗暗尋思之際,衛洛忽然一笑,這一笑,很是飄渺,她轉過身去,紅袍飄拂,長袖一甩,竟是不管不顧地向樹林深處走去
當她走出了五步,正準備咆哮喝止她的藥公,聽得衛洛的聲音如幽靜寂寞的雪水般流淌而來,“明月千秋,春風不老我有武勇在身,這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去這世間華景萬千,無處不可賞~何必惱怒至此?一切裁之于君上,若實不能容,棄之又如何?”
聲音很幽,很淡
在一地銀光中,衛洛幽幽地聲音灑滿天空,重重地砸在涇陵的臉上,令得他的臉色時而鐵青,時而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