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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洛沖回房中,把那雕像小心地放在床頭。她盯著這雕像,歡喜地想道:這是我啊,可真是雕得好看。
她想到這里,不由一陣得意。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侍婢的聲音小心地傳來,“夫人,公子有找。”
衛洛身軀一僵。
她臉上的笑容也罷,得意也罷,都在慢慢消去。
半晌半晌,她才直起腰來。
這時刻,她只覺得口里盡是苦澀,她垂著雙眸,呆了半晌。
門外的那侍婢等了好一會,也沒有聽到她的回答,不由伸手推開房門,探頭看來。
她看見衛洛還在,不由聲音一提,又喚道:“夫人,公子有找。”
衛洛點了點頭,頭也不回地低聲說:“我知,退下吧。”
“諾。”
那侍婢退下后,衛洛還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久久不動。
她腦中亂成了一團漿糊。
半晌后,外面又傳來一個劍客的聲音,“夫人,公子有找。”
聽到這聲音,衛洛閉緊雙眼,長長地吐出一氣:是了,以他為人,從不容得我逃避的。我在這里胡思亂想,不敢出去又怎么樣,他下定了決心要見我,我又怎么避得開?
衛洛想到這里,轉身向門外走去。
公子涇陵的房間便在隔壁,只是十幾步便走到了。
衛洛來到那屋檐下,突然之間,發現雙足如灌了鉛一樣,直有千斤之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睜大雙眼,向上走去。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門外。
再次吸了一口氣,衛洛才信步跨入。
書房中,公子涇陵正安坐在榻前,他的身前,有一個老者正在一個陶盅中調著一種植物汁液。
咦,那是易容用的。
在衛洛的錯愕中,那老者小心翼翼財用布沾了一點汁液,涂在公子涇陵的臉上。
這人正在給他易容。
衛洛沒有想到自己會見到這個場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正閉著雙眼,任由對方施為的公子涇陵聽到了她呼吸聲,他薄唇一揚,磁厚地說道:“小兒來了?此中有物,你一并易了容,隨我上郢城中一游如何?”
他是閉著雙眼說出這話的,他的聲音十分溫和,語氣更是溫柔之極。
衛洛睜大雙眼,奇道:“此時上郢城?”
“然也。”
“可,楚卒滿城相尋!”
這個院落這么偏遠了,衛洛都可以看到附近有楚卒在游走。想來不是今天晚上,便是明天就有人搜尋到這里。在這里,楚卒真來了,還是可以躲入地道中避一避的。可是,這般大大咧咧地到郢城中去,就算易了容,也是不妥吧?
衛洛疑惑地看著公子涇陵。
公子涇陵依然閉著雙眼,他聽到衛洛語氣中的不安,薄唇一揚,笑了笑,“不必多慮。”
他只說出了這四個字,語氣十分篤定,表情從容之極。
不知不覺中,衛洛點了點頭。她來到那老者身邊,就著那幾盅陶杯中的易容物,令一個侍婢拿過來一面銅鏡,細細地易起容來。
易容物剛上臉,公子涇陵低而溫柔的聲音便在她耳邊飄過,“小兒,還是女裝吧。”
衛洛抿緊唇,抬頭看向他。
在對上他消瘦的面容時,她的眼中一澀,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低低地說道:“諾。”
不管是誰,不管是什么時候,公子涇陵開了口,幾乎沒有人能拒絕。一直以來,衛洛要拒絕他,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氣。這一次,他只是開口相約到郢城一游,衛洛便習慣性的順從了。
她對著銅鏡,把自己細細地裝扮了一番。
不一會,鏡中出現了一具秀麗的少女。
不過,那雙墨玉眼還是太顯形了。衛洛皺了皺眉頭,自己把三種易容物合在一起,在眼周抹了抹,轉眼間,便把她的那雙滾圓的杏眼,變成了斜長上挑形的雙皮鳳眼。
眼的形狀改變了,整張臉便相差甚遠。
當衛洛打扮妥當時,公子涇陵也站了起來。
他現在是一個臉色微白,有點溫文的公孫。這時的他,長相只是勉強可以說得上俊朗了。
不過,當他轉頭盯向衛洛時,那掩也掩不去的眼神和威嚴,還是令得衛洛暗暗忖道:這易容之道,真要把一個人完全變成另一個人,還真是不容易。
在她尋思的時候,公子涇陵已走到她身邊,他伸手牽著衛洛的小手。
兩手相握時,衛洛顫了顫。
她這一顫,他握得更緊了。
他握著她,大步向門外走去。
不一會,兩人便來到院落外。公子涇陵牽著衛洛上了馬車。
一坐上馬車,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撲在頸項,衛洛不由低著頭,有點后悔跟他出來了。
馬車駛動。
公子涇陵很安靜。
他只是牽著她的手,閉上雙眼,一動不動的,也不知在尋思什么。
漸漸的,衛洛的不安慢慢消去。
她悄悄地朝公子涇陵望了一眼,見他沒有理會自己,便轉過頭看向外面。
這一看,她便發現,那駕車的車夫,以及策馬跟在身后的二個劍客,全部都是宗師!
馬車在官道上拐了幾個彎,不到半個時辰,便駛入了郢城中。
衛洛直到這時,才知道眾人所住的院落,里郢城如此之近。
實力,那房屋外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山林,還有山峰相阻,所以她站在屋檐上,也看不出周圍到底是什么地方。
郢城城門處,站著兩排長戈森森,全副盔甲的將士。這些將士,衛洛只是一眼,便發現他們全是劍師級的人物。
足有三十多名劍師,守著這一個城門。看來,楚人的搜找很嚴格啊。
不過,這些劍師,是發現不了身為宗師者的氣息的。
馬車經過時,他們掀開車簾,對著衛洛和閉目沉思的公子涇陵盯了好一陣。
在他們的盯視中,衛洛低著頭,老實偎在公子涇陵的腳前。她如同一個最普通的婦人一樣,顯得溫順,膽怯,又隱有一些好奇。
足有五個劍師打量過兩人后,才開始放行。
馬車一如城,衛洛便吁了一口氣,暗暗想道:我們易容后,這些人根本認不出來呢。既然如此,我們豈不是隨時可以脫困?
她剛想到這里,便搖了搖頭,覺得不會這么簡單。
事情,確實不會這么簡單。因為這里的防范,根本就是敷衍式的。楚人防范的重心,是在出郢城,以及郢城周圍所有的道路關卡上。沒有人想得到,公子涇陵在這個風聲鶴唳的時候,不但沒有急急逃走,反而膽大包天的向郢城中走來。
馬車一駛入郢城,便停了下來。這時,公子涇陵睜開眼,他微微彎腰,伸手扶起衛洛的肩膀,他溫熱的呼吸之氣。撲在她的頸側,在衛洛低眉斂目,屏住呼吸時,他低低地說道:“走。”
他牽著她的手,跳下了馬車。
郢城中非常熱鬧,到處是蜂擁的人群。衛洛的手被他緊緊握著,不管人流如何擁擠,他高大的身軀向前一擋,衛洛便可通行無阻。
他走得很慢,目光四下打量,似是真在逛街一樣。
人流太多了,衛洛總是身不由己地被眾人推著擠到他的身上。
在她第三次被擠到他懷中時,公子涇陵伸出手來,摟上了她的腰。
瞬時,衛洛身軀一僵。
她低下頭,抿了抿唇,小手伸出,便要扯開他的手臂。
正在這時,公子涇陵低沉的聲音從她的頭頂響起,“小兒。”
衛洛一怔,她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
公子涇陵沉沉地盯著她的雙眸,盯著盯著,他慢慢松開了她的腰,繼續與剛才一樣,只是牽著她的手。
衛洛怔住了,直到被他牽著走出好遠,她都沒有反應過來:以他的性格,今天怎么這么簡單便讓步了?
兩人安靜地走著。
在兩人的身邊,穿來穿去的,多是一些少年兒女。現在是春天,最是百花盛放時。浪漫的楚人,自覺地把踏春節無限延長。直到這個時候,還滿田滿野都是成雙成對的人影。
到處都是歡笑聲,到處都是人群擁擠。奔放的楚人女兒,一個個襟口大開,雪白墳起的雙乳間,用朱砂繪著紅艷艷的鮮花,有的好新奇的,甚至還在上面繪上一張巫師的臉。
楚,是個巫師地位崇高的國度。
公子涇陵走得很慢,他緊緊地握著衛洛的手,認真地游目四顧著。
衛洛則略略側頭,使得自己的目光看向別的方向。
兩人的體溫,心跳,脈博,通過相牽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滲入對方的胸腔深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公子涇陵低沉的聲音輕輕傳來,“小兒?”
衛洛慢慢轉頭看向他。
他沒有回頭,只是低低地說道:“又是一年了……桃花滿地……”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隱隱有著一種飄渺,一種傷感。
好似,真是傷感。
衛洛怔住了。
她睜大了雙眼,偏過頭去,讓春風吹去她眼中額澀意。
他的手,依然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的溫熱,依然透過掌心與她的相溶。
周圍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到處都是奔跑嬉笑的人。
突然之間衛洛明白了。他這般牽著她的手,帶著她來到郢城,似乎,真的只是游玩來著。這是春天啊,多么美好的春天。曾經有一次,她與他在踏春節出游,那次還遇到了刺客呢。還有,還有那一次,他們最纏綿時,便是桃花滿樹,春光最是爛漫時……玉樹臨風
衛洛的咽中發干。
她連忙眨動著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