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洛生了一會氣,當侍婢們再次穿行而來,為各幾斟酒時,她又把塌移了移。
這一下,眾人再向她看時,只看到一個裳服的下擺了。她修長的身影,可全給涇陵公子給擋住了。
感覺不到眾人目光盯視的衛洛,這下可高興了。她一手拿筷,一手持酒,大口大口地喝,大口大口地吃。
她吃著吃著,感覺到涇陵公子又微微挺身,向自己的幾靠了靠。正好這時,倒酒的侍婢再次穿行經過。有點惱怒的衛洛,當下便把塌幾向后移了移,那“滋滋”拖動的塌幾聲傳入涇陵公子耳中時,他頓時怔住了。
他頭微側,聲音淡淡地問道:“因何移幾?”
衛洛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無他,恐砸砸咀聲,雷鳴腹響,令公子惱耳!”
她說到這里,大大地灌了一口水,“咕咕”兩聲咽了下去,還微了一個小呃。聲音頗有點清楚。
涇陵公子聽到身后傳來的,那不加掩飾地響動,不知為何,嘴角又向上彎了。
在不知不覺中,他揚唇一笑,瞬時又立刻收起。
宴席上,幾個越女都臉色蒼白,神不守舍。這場宴會在不知不覺中,眾人已失去了興趣。
一個時辰后,涇陵公子便宣布散宴了。
這宴席一散,越國諸人便來向涇陵公子告退,而與此同時,晉侯的馬車已駛到了涇陵府中,這些馬車,是接越女們入宮的。
所有人都清楚,既然涇陵公子不愿意收留越姬,已在國內行了出嫁之禮的她,只好嫁給晉侯了。晉侯作為一方諸侯,嫁他為姬,方不會令越臉上無光。
哪個少女不愛美貌少年?越嫡公主等女原本以為涇陵公子這般英俊的偉丈夫才是自己所托之人,現在卻只能進入晉宮,成為一個老朽之人之姬,實在令她們難以接受。
不過在這種牽涉到國家交易的事上,她們不解釋也沒有辦法。因此,當天晚上,越國諸人便全部離開了涇陵府,進入了晉宮當中。過幾日,晉侯便正式封越嫡公主為姬。
衛洛現在是臣下身份,她的隨侍,與侍婢弄臣不同,她只需要在涇陵公子工作時間隨行左右便可以了。她甚至不能隨意踏入涇陵公子的寢宮了。
無形中,她又多出了不少私人空間。
這一天,是晉地一個節日。
這種節日是民間最喜的,也就是春和日麗,百花盛放了。對于生殖有著某種崇拜,又感情十分奔放的古人,決定來一次年輕人的大聚會,恩,聯絡一下感情,相一下親啊,然后順便與相中之人來個野合。
這也類似于后世的踏春。年輕的男男女女們出現在春日的河水邊,田野里,山林旁。凡景色艷美處,便有少年人的成雙成對的身影。沙灘上的白鶴,時不時地被正在交頸親熱的野鴛鴦驚飛,撲飛間清啼響徹天地。
這個節日是不論身份地位的,很多奔放的貴女也會出現,并與某一個商人,或者某一個貴人的私寵童男來一次野合。
這是屬于春天的季節。
聽說這節日來自三皇五帝之時,它在時人眼中,還是有一些份量的。這節日最初是為了祈禱部落里人丁興旺,到了現在,意義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它仍是一個年輕人期待的頗有份量的節日。
這一日,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連同公子王孫在內也會穿著普通人也能穿上的深衣,來到眾人之中。
這一日,涇陵公子也得到了邀請。
邀請他的,足足有五六十位貴女,等于新田城中有身份地位的貴女,來了一大半。她們的馬車,早早就堵在涇陵公子的府外,一個個濃妝艷抹,卻穿著最樸素的深衣,嬉笑著,眼巴巴地盯著門口,等著他地出現。
畢竟這樣的日子,一年才有一次,早就對涇陵公子垂涎的貴女們,可是一直等著這一天到來的。
涇陵公子不能拒絕。
時人的感情奔放自由,想愛則愛,想來就來,想野合就野合。涇陵公子如果拒絕了貴女們這種非常正常的邀請,會讓人想不通,會傳為笑談。
因此,這一大早,衛洛便陪在眉頭深鎖的涇陵公子身邊,看著他幾番欲言又止,幾番準備出門,卻又回返。他的身上,已穿上了深衣,衛洛也是一身深衣,幾個同樣年輕的劍師,早侯在外面等著他。
一切,只等他決定出行。
衛洛自是知道他為什么猶豫,像他這樣嚴肅的人,出現在這種節日里,實在有點無措。
因此,衛洛悄悄地打量時,還可以看到他的俊臉上會現出一些羞郝之色來。
只是看了一眼,衛洛便連忙低下頭來。她苦苦地閉緊嘴,雙肩聳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把關在嘴里的笑聲給放了出來——在這種時候她要是敢發笑,很可能被惱羞成怒的涇陵公子宰了。
涇陵公子又踱了一圈。
半晌后,他低嘆一聲,撫額喃喃自語道:“堂堂公子,竟懼眾女戲耍?實不堪也。”
他的聲音剛落,便聽到一聲可疑的哧笑。
涇陵公子迅速轉頭,卻見十步外的劍師們個個表情沉凝,衛洛小兒也一直老實地低著頭。
不過,他還是瞪了衛洛一眼。然后,他突然伸手,緊緊地抓住了衛洛的手臂。
衛洛一怔,剛抬起頭來,他已把衛洛重重一扯。
他這一扯用力過大,令得衛洛朝他一倒,要不是緊急時她潛運內力,來了一個鐵板橋,只怕當場撲入他的懷中了。
涇陵公子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把衛洛抓疼了,他看向她,沉沉地命令道:“若有女近,擋之!”
......“然。”衛洛的聲音有點發顫,似在忍笑。
因此,涇陵公子又瞪了她一眼。
他微一沉吟,手一甩,大步向前走去,“且行。”
“諾。”
眾劍客同時應諾,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向門外。
他們還沒有走到大門口,便聽到外面嬌聲瀝瀝,吵鬧不休。涇陵公子聽到那些吵鬧聲,苦惱地揉搓著眉心。
剛搓了兩下,他眼角一瞟,看到衛洛又低著頭在那里肩膀聳動。
當下,他俊臉一沉,喝道:“衛洛!”
聲音響亮而威嚴,衛洛立刻抬頭,嚴肅地應道:“然。”
涇陵公子慢慢揚眉,沉沉說道:“今日之事,由你應對。若有一人一事令我不快,你自刎吧!”
衛洛張大小嘴,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可是,涇陵公子卻轉過了頭,理也不理她的大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