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洛一僵!
她僵硬著身子,感覺著從耳洞中絲絲滲入的暖息,還在他那強烈的雄性氣息。那無所不在的,從每一個毛孔滲入她體內的雄性氣息!
不知不覺中,她的心跳又狂猛得超出了她的自制,漸漸的,她又開始感覺到整個天地間,只有自己緊張的心跳。
好不容易清靜兩年啊!
衛洛很想哭。
她眨巴了一下眼,慢慢的,慢慢地轉過頭去。她不敢轉得太快,因為他實在靠得太近,衛洛害怕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的臉送到他的嘴唇上貼住了。
衛洛轉過頭,睜大一雙墨玉般的眼,眨巴了一下,瞅著他。
隨著她眼睛這么一眨,涇陵公子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眼前這小兒,那雙眼如墨玉,清而冷,仿佛是吸引了數萬年天地靈氣的玉石,本不染世俗塵埃的。可隨著她眼睛這一眨,那玉石便立馬變了,變成了陽光下的湖水,蕩漾著,跳躍著。清冷也換成了狡和怯。
衛洛眨巴著眼,呆呆地看著涇陵公子,看著看著,她小巧的嘴顫抖了一下,然后,她慢慢的向后抽離身子,讓自己的臉孔與他的臉孔隔了個半米遠。
她做完這一切后,眼神瞬間靈動了,只見衛洛雙眼一斜,似睨非睨地打量著涇陵,扁嘴說道:“小人當真不知,原來公子遠在秦地作戰時,還在念著小人。”
她的眼神實在輕蔑,表情還有點居高臨下,對了,是一種以為他非她不可的居高臨下。這眼神,嗖地一下讓涇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雙眼也微微陰沉起來。
他這么一拉臉,剛才那股濃烈的雄性氣息便變淡了許多,衛洛不由悄悄地送了一口氣。她剛才真的感覺到,涇陵公子身上散發的荷爾蒙氣息太過濃烈,她很擔心他會失控把自己給怎么了。
嘿嘿,這樣就行了,太過激怒這頭豹子可會尸骨無存的。
衛洛想到這里,連忙收起臉上多余的表情,她再退后一步,雙手前趴,五體投地,她早在半年前便可以用內息控制聲音的粗細,現在她的聲音便有點低沉,語調更是帶上了十分的陳懇,衛洛以頭點地,說道:“如今天下諸國中,楚國最強,幾擁天下半壁!晉秦齊次之。越吳等國雖強,卻是附庸于楚而已,衛宋諸國更是不足道哉。”
衛洛突然說起這些國家大事,涇陵公子不由怔住了,他慢慢地收起陰沉的表情,身子向后仰了仰,靜靜地盯著她,傾聽起來。
衛洛繼續伏在地上,朗聲說道:“小人知以公子之能,欲領晉稱霸天下,使得諸侯臣服,一呼百諾。”
她頓了頓,感覺到涇陵公子的呼吸已趨于平穩,顯然他放下了對自己的怒火,終于松了一口氣。她繼續娓娓道來,“當此之世,何為最貴?人才也,有一賢相,一言可退十萬軍,有一賢將,一戰可下敵十城!公子志氣高遠,小人愿效犬馬之勞!”
她重重地說了最后一句話后,便聽到涇陵公子哧笑道:“小兒之才,竟是國士不成?”
他這是在諷刺衛洛不知輕重,把自己當成了什么人物了。
衛洛慢慢抬起頭來。
她就這樣雙手趴在地上,仰頭與他四目相對,墨玉般的眼中,清而冷,艷而靜,竟是無比的自信。
涇陵公子不由一怔。
他慢慢地坐直身子,盯著衛洛,徐徐說道:“說罷,你有何能?”
衛洛與他炯然相對,清脆地說道:“欲攘外必安內,公子首要之責,便是成為晉侯!”
涇陵一怔。
“欲攘外必安內”,這六字雖然簡單,卻是響亮之極。它是經過數千年風雨,一直到后世都為世人所謹記的,自有其不凡的生命力。
不知不覺中,涇陵公子看向她的眼神變了。
衛洛看得出來,他的眼神中有掙扎。
他居然在掙扎,他為什么要掙扎?
這一瞬間,無數念頭,無數思緒,無數說不出是喜還是憂的心情都一涌而出。
衛洛連忙垂眼,把情緒掩藏住,她再次以頭點地,脆聲說道:“公子志在天下,小人亦自信能以才學令公子重之!小人身卑位賤,無十人當中取人頭顱的劍術,亦無前擁后從的隨侍,小人就算來歷不明,行為鬼祟,又能如何?當今之世,戰亂紛起,縱富貴至極,亦是朝不保夕。公子欲收天下士,欲霸諸侯,怎可過于審慎,凡事求個明白?若前來相就公子的賢士食客,人人必須身家清白,面目可信,有道有德,公子豈不是拒才于天下?需知這世間人有百種,難得一全。只有此人之才能為公子所用,縱他本是奴隸,曾經殺人放火又有何干?”
她說到這里,重重一叩,聲音沙啞地說道:“小人起于危難,實不愿意讓真面目見于世人。數年來惶惶恐恐,所求不過一安身之地。今入公子之府,察得公子實乃當世明主,心實歸之。愿公子勿再追究來歷面目,小人將誓死以報!”
衛洛說到這里,再次以頭點地,久久不起。
沉默,無比的沉默。
衛洛伏在地上,豎耳傾聽著涇陵公子有點急的呼吸聲,不由大是納悶:我這一番話有理有據,言辭動人,他為什么還在猶豫?他這樣野心勃勃的人,不應該猶豫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涇陵公子揮了揮手,沙啞地說道:“衛洛!”
衛洛一喜,脆聲應道:“然。”
涇陵公子的聲音淡淡地傳來,“你之所言令我意動。暫令你為三等食客!”
“諾——”
衛洛這聲應諾,當真是清脆響亮,氣勢十足,絲毫沒有掩飾她的歡喜快樂。
她應諾聲剛剛響起,涇陵公子的身子便微微前傾。
他緩緩逼近衛洛,雙眼如墨,靜靜地盯著她的雙眼,緩緩說道:“然!你小人百般掩飾,巧言令色,其中虛妄之處人人可察,非是剛才所陳之詞能掩!”
刷地一下,衛洛剛剛興奮地發紅的小臉又開始變得雪白。
涇陵公子持過幾上的酒樽,輕輕地抿了一口后,掃過她的面容,說道:“易容之術精到矣!兩年前縱羞懼之極,紅色難透,白色難現,如今卻一眼可見。”
衛洛嗖地一下,嘴唇顫抖的抬眼看著他,也不知為什么,這時刻,衛洛脫口而出的居然是,“你,你怎能如此?知我易容,又以言欺我?”
這語調,怎么聽起來很有點惱羞成怒?
涇陵公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他施施然地站起,朗聲喝令道:“衛洛雖僅為二等食客,言其言語可喜,誠一弄臣也。令,升為貼身之臣!”
他的聲音一落,幾個清朗的聲音同時傳來,:“謹遵公子令!”聲音落地時,刷刷地提筆聲傳來,已是有相關之人把這一任令記載下來。
這話一落,等于是衛洛的身份又變了。由貼身之廝,變成了二等食客和貼身之臣——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