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青籬起了床,便坐在桌前,盯著她自制的到計時表格出神,那紙上畫著四十九個小方,被黑墨涂成黑壓壓的一片,如今只剩下空著的四格。
還剩下四天便要回府里了。恍然如夢燕山行呢。青籬心中感嘆一番,起身出了房門正要前去大殿做早課,便見柳兒站在院門口與誰說著話。
柳兒聽見房門響去,對門外之人說了句什么,便朝她走過來:“小姐,院門外來了兩個挑夫,是昨兒遣去給岳府和詹王府送菜的,說是帶有話與書信給縣主,因昨兒回來的晚,便沒敢前來打擾。奴婢瞧這會兒子縣主還未起身,便叫他們先在門外侯著。”
青籬點點頭,轉頭看了一眼青陽縣主緊閉的房門,微微一笑,吩咐了柳兒幾句,便去了大殿。
待她做完早課回來,還未走至客院,便聽見青陽縣主如鈴般的笑聲。隱隱還有一個粗聲粗氣的年輕男子聲音,心中奇怪,加快腳步轉過連廊,便遠遠瞧見青陽正在逗弄一個藍衫少年,那身形略有幾分熟悉。
走近幾步細看,原來是那假面狐貍仙兒的弟弟岳行武。青陽縣主見青籬回來,連連招手。
待她走近,便與青籬笑道:“你瞧咱們送的好物件兒,把個饞嘴的勾來了。”
岳行武聽了嘿嘿一笑:“我才不是嘴饞,不過是上山來玩罷了。”
青陽縣主笑道:“不是嘴饞,方才怎么話里話外都在問那蒲菜肉包子的事兒。”
岳行武只是嘿嘿的笑著。青陽縣主因有了新的玩伴加入,興致一如昨日那般的高昂,青籬無奈,只好又陪這這二人去了碧潭邊上。
獨坐在那棵老核桃樹底下,遠山如黛,幽谷鳥鳴,六月的驕陽蒸騰著青草的氣息彌漫在周邊。耳邊傳來那邊幾人的說笑聲和著潺潺流水的聲,一時間有些落寞。這樣的快樂的時光既使是偷來的,也要到頭了呢,在將要還回去的前一刻,她是如此的不舍。
回府之后就著手做離開的準備罷。
青籬在心中思量許久,終于做下這樣的決定。嘆了一口氣,朝著那幾人走去。
岳行武是個極開朗跳脫的少年,青陽縣主有了這樣的玩伴兒,玩得格外興奮,兩人不亦樂乎下水潭采蒲菜,岳行還爬到一棵高大的樹上給青陽掏了幾個鳥蛋出來。
這下青陽縣主更是發現了新的樂趣,拉著岳行武滿山的跑著。到了午飯時間,青陽縣主死活不肯上山,青籬無奈,只得使得杏兒和碧月回到寺中弄了些吃食過來,這幾人又在山以天為幕地為席吃了一場野宴。一直玩到太陽偏西,這才下山而去。
青籬因即將回府,心情略有些低沉,可一想自己就要回去實施離開大計,便又充滿了期待。
何時離開呢?她在這問自己。拿起筆在紙上寫下那些影響她離開的因素,寫了半晌,便又放下筆嘆了一口氣,原以為除了李姨娘,其它都了無牽掛,而現如今……
拿起筆,將那紙上的字跡全部涂去,又正重的寫下幾個字:姨娘,棉花。
思慮半天,又在紙上寫下:離期,十月初一。
那時她的棉花應該能完完全全的開了吧,剩下一些嫩桃,種子生長期不夠,不要也罷。
端坐良久,這才將紙張疊好,放入一旁的小匣子里。如釋重負般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青陽縣主趕走了岳行武,推門進來,見青籬坐在那里一臉的沉思,奇道:“你這丫頭做這個表情,可是有什么事兒嗎?”
青籬連忙笑著道:“無事,有些累了,坐著坐著便愣了神兒。”
青陽縣主疑惑的將她細細的瞅了,這才笑道:“方才我一進來,你那模樣跟個小老太婆一般,真真是好笑呢。”
青籬微笑不語。青陽縣主斂了笑容:“你興致不高,可是有事瞞我?”
青籬搖搖頭:“不過是想到過兩三日就要回府,有些不豫罷了。縣主不用憂心青籬。”
青陽縣主了然的點點頭,沉思一會兒,猛然拍手笑道:“不若我也去上你們那個學堂罷,這樣可不就能天天見到你了。”
青籬看著她那如花的嬌顏,眼眶有點點熱熱。那些被她想一走了之扔下的人,仍然蒙在骨里,用他們自己獨特的方式關心著自己。她在心中嘆息:我還是個真壞的人呢。
起身拉著青陽縣主的手道:“縣主關愛青籬,青籬心中甚是感動。可是萬不能因為青籬這般叫縣主去學那不喜的東西去。況且,人這一輩子長著呢,縣主護得了青籬一時,護不了一世的。青籬總要學著自己長大不是?”
青陽縣主不依叫道:“哪個去護你?本縣主是自己高興去。再說那些東西本縣主不學,那岳死人臉敢把本縣主怎么著么?”
青籬瞧著她那鴨子嘴死硬的模樣,有些想發笑,又有些想流淚。只得勸道:“縣主真的不必如此呢。若是縣主想找青籬玩,每日下午,或者到休學之日,青籬都可盡情的陪你玩呢。”
青陽縣主沉思半天,才問道:“你可是怕本縣主對你太好了,你們家里那些人不痛快?”
青籬連忙搖頭,雖然她確是有這樣的顧慮,可是她卻不能叫青陽縣主知曉:“縣主還知我么?她們越是不痛快我心中越是高興呢。只是此事畢竟是青籬個人的事呢。沒得叫縣主陪我去憂心不是?”
青陽縣主聞言,臉色微沉,似是想到了什么,良久才笑道:“即你這般說,我便不去了。離京幾天了,詹王妃今早上的信中還怪本縣主沒去瞧她呢。左右你這丫頭也快回京了,本縣主今兒就回去,先走一步,到時候你可別忘了去找本縣主玩。”
青籬聞言松了一口氣,聽到青陽說現在就走,仿佛是自己趕了她一般,心中更是愧疚不安,急切的拉住她:“縣主,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回去罷。”
青陽縣主擺擺手,一邊笑一邊向外走:“本縣主向來雷厲風行。宮里的娘娘都留不住我,你這丫頭能留得住么?”
話說完已到了門外,高聲叫了碧月碧云二人,說是要下山,這二人倒也不吃驚,二話不說,便回房收拾了東西,跟在青陽縣主后面去了。
一直到青陽縣主的大紅身影在微微暮色中消失不見蹤影,青籬也未開口說一句話。怔怔的立在那里,心中反復的念叨著一句話: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怔立良久,直到濃重的夜色從樹林中涌了上來,這才領著兩個丫頭回轉。
接下來的兩天里,青籬整日整日的窩在房中睡覺,睡不著的時候,就直愣愣的躺在床上,眼睛不知望向何處的發呆。想著想著,突然想起那夜聽到的簫聲來,那如訴如問的簫聲在月夜里嗚嗚咽咽的在空山寂寺中向不知是何人道別:此去經年,再見無期。
一股濃稠的別意,從心中蔓延開來。最終化作兩滴清淚溢出眼角。良久,她回過神來,伸手抹去那已經干透的淚,俗人終就是俗人呢,兩世為人終究還是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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