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聽說了嗎?跟咱們打了那么多年的敵國這回終于要跟咱們求和了?
“是嗎?真的假的啊?”
“那還有假,我聽說前幾日敵國的使臣就進了京了,還把他們的長公主敬獻給了皇上,以示和戰誠意呢。”
“哎,我聽說了,聽說了。說這次咱們程將軍俘虜了他們的二皇子,他們這才投鼠忌器的只能來求和了。嘿嘿,要我說還是程將軍厲害,這一次我聽說要不是程將軍運籌帷幄,為了那敵國的二皇子設下了全套,一舉將他們給拿了下來,最靠近戰場的宜城就很有可能成了他們下一個搶掠的目標了。”
“嘖,那是。我聽我京里回來的朋友說,上元節那日,程將軍率眾返京,那場面可是非常的盛大呢。就連咱們的陛下也出城十里相迎,親封了他從二品的懷化大將軍,那可是連升三極啊,就連那一眾的將領也是獲封不少。京城里的百姓更是在城中夾道歡迎,可是出盡了風頭呢。”
“呵呵,要我說還是這年頭好。你看,今天這年還沒過完,程將軍就得勝還朝。緊接著沒兩天,皇上就封了賈家的女兒做皇后,大赦天下。接下來,一直sāo擾咱們邊境的敵國也派來了求和的使臣,真是喜事一樁連著一樁啊...哈哈....”
“對對,梁老您說的對,來來,咱們當為這好年頭喝一杯!”
“說的好,來!”
客棧的大堂內,人群七嘴八舌的閑聊著近些日子以來身邊發生的大事兒,臉上皆透著一股愉快。
要知道因為長年的戰露àn,百姓們的心從沒有一刻是真正放下過的。住在邊境的,擔心不知哪一日自己的家中會突然出現搶掠的敵人;住在內境的,擔心朝廷哪一日突發的征丁和征稅,一個不小心,便會讓好好的一個家支離破碎,生死相離。所以,可以說,停戰是百姓們多年的心愿,而當這個心愿真正實現的時候,自然是由衷的欣喜。
可是,就在客棧的一個角落里,一對抱著孩子的夫婦的臉sè在聽到眾人的閑聊的時候,卻沒有露出欣喜,反而是有些沉重。
筷子輕輕磕碰到碗碟的聲音,卻讓微愣的兩人皆是一驚。
原本已經計劃吃完早飯就起程回余杭的李月蘭和袁子忠,怎么也沒想到,僅僅是一頓早飯的功夫,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給了他們想要知道的答案。
“我..我去看看馬車整理好了沒有...”袁子忠‘唰’地站了起來,像是要逃避著些什么似地,匆匆丟下一句,便頭也不回地向客棧后院馬廄沖了過去。
看著袁子忠慌忙離開地背影,李月蘭這才緩緩消化完剛剛聽到的消息。
一時間,她分不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是開心,酸澀,悲傷,不舍,亦或是松了一口氣。
矛盾地情感在她的心中反復翻滾著,就像是一直期待地某樣東西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卻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那么期待了。
其實,從一開始,她下定決心將前世的一切以夢的形式告訴袁子忠開始,她便小小的耍了一個心機。從兩年前重生開始,她便發現,她身邊發生的很多事情和前世沒有太大的變化,哪怕自己嘗試去改變,影響的也只是小部分人而已,甚至,到最后,結果也沒有發生什么太大的變化。而那些類似朝廷上的大事,天氣,戰露àn,那些她一己之力無法影響的,都沒有任何的改變。
所以,她才敢跟袁子忠許下那樣的約定。因為這一年是袁家舉家搬進京城的那一年,說起大事兒,她直到現在,也沒有忘記當年發生在年初,一直被人們津津樂道了好久的那三件大事兒。雖然不能說百分之百,但很大程度上,李月蘭都知道,這個約定的結果勢必是她贏的。
雖然,在內心的某些時刻,她覺得對今生什么都還沒做的袁子忠不太公平,可是她卻無法消除前世的記憶,做到什么也沒發生一樣,繼續呆在他的身邊。知易行難,雖然理智總在叫囂著原諒,可是自己的情感總是無法對那只有自己知道的曾經釋懷。
所以,她跟袁子忠許下了‘如果夢境成真,他就要永遠離開自己和孩子的生活’那樣的約定。她知道,以袁子忠的耿直和那一條筋通到底的個xìng,只要真的能夠證實自己的夢可以預示未來,那么他一定會對自己的話深信不疑,并且會為了兩個孩子的生命遵守約定。當然,她也不擔心袁子忠會把自己當成什么妖女巫蠱附身,他那個人還沒有那么復雜的心思。從前世開始,他就對那些勾心斗角的蠅營狗茍沒什么敏感度,更不要說女人的謊言。
也正是因為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李月蘭才愿意跟著袁子忠帶著孩子們出來,度過這最后的半個月。畢竟,對于孩子們而言,和袁子忠這個父親相處的時間也就剩下這么長了。如果說,在兩個孩子以后的生命里,她無法給他們完整的家庭和父愛,至少,在這最后的半個月里,她可是給他們多留下些印象。
可是,就在這短短地半個月里,李月蘭卻發現自己曾經早已冰封的心在劇烈的動搖著。一開始,只是些微的感動,到后來便是就連自己也無法掌控的潰。像是自己曾經親手壘砌的高墻一瞬間地土崩瓦解一般,從那日梅花山上,感受到幸福的滋味開始。
不舍,就像這最細的桑蠶絲,在不知不覺中纏繞上了她的心,扯著她隨著他的關心而感動,親近而發燙,還有那堅實的肩膀,讓她不由自主自主的想要依賴。
李月蘭搖了搖頭,將那些雜露àn的思緒搖出腦袋,從懷里拿出帕子,幫著早已經吃完早飯的兩個孩子擦了擦嘴巴,然后胡露àn地將碗里還剩一些的粥灌到了嘴里,而這時,袁子忠也再次走進了客棧的大堂。
袁子忠的眼睛有些微微的泛紅,不知道是因為外面的天氣太冷還是有什么其他的緣故。李月蘭看到了,但什么也沒問。
袁子忠走到原來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抬起頭笑著對李月蘭說道,“馬車已經整理好了,行禮我也搬上去了,小二也喂好了草料,咱們一會兒就可以走了。”雖然李月蘭覺得他的笑還不如不笑。
李月蘭點了點頭,伸手從盤子里拿了一個饅頭遞到了他的面前,“再吃一個吧,剛剛..你也沒吃多少,我和孩子都吃飽了。”
袁子忠有些愣愣地看著遞到眼前的饅頭,想起剛剛自己在馬廄里跟小二打聽的事情,慌忙從李月蘭的手中接過了饅頭,低下頭就著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那樣子,就像是餓了好幾日一般。
李月蘭就這樣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著,手中輕拍著孩子,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滴!”一滴水滴落到了袁子忠的碗里,袁子忠立馬端起了碗,仰頭喝了起來。李月蘭輕拍的手微微頓了頓,微微轉過了頭,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滴!”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水滴落下的時候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可李月蘭的腦中總是回dàng著那滴落的聲響,那樣的清晰,那樣的洪亮,就像是.....滴落進她心里了一樣...
將韁繩拴好在馬背上,左右檢查了一遍韁繩的松緊,袁子忠將兩個孩子從李月蘭的懷里抱了出來放進了馬車,接著扶著李月蘭上了馬車。
最后將馬車前后檢查了一遍,袁子忠這才拉起了馬的韁繩向前走去。因為淮陰城里白天的人很多,他也就沒有上馬揚鞭,免得撞到行人。
馬車在袁子忠的拉動下,緩慢的走著。袁子忠盡量地放慢著步伐,雖然他在心中不斷地告訴著自己,因為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所以,他才沒辦法走的太快。可是,心中那個微小的聲音卻在不斷地提醒著他,他有多么希望,這段回余杭的路,永遠漫長下去。
一步,兩步,三步...來來回回熙熙攘攘地人群仿若在他的眼中變成了虛無,他能聽到的只有那身后隔著厚厚的車簾里,那時刻牽引著他的心跳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咚咚...”這一刻,袁子忠才發現,原來他和她的心跳是那樣的吻合,卻顯得是那樣的歡喜卻又那樣的憂傷。
一股甜膩的香味兒緩緩從街市的上空飄散了過來,袁子忠輕輕吸了吸鼻子。一瞬間熟悉的味道讓他從剛剛的遐思中驚醒了過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放下了手中的韁繩,轉身掀開了身后厚重的車簾。
手指揮動出,露出的卻是李月蘭顯然慢了一怕依舊停留在車簾邊的手指。緊接著,突然面對面的兩個人臉上都流露出稍顯的驚訝。
“我..”
“我...”
兩個人同時開口,二人相視一笑。
“我剛剛聞到了白糖糕的味道了,好像咱們走到了昨天買東西的地方,我記得你..呃...小石頭和雙雙挺愛吃的,要不,我去買點兒過來吧。”袁子忠斂起微笑,轉頭沖著旁邊的方向一指,對李月蘭說道。
聞言,李月蘭有些微微的訝異。剛剛在馬車內,她也是聞到了白糖糕的香味兒,想說下車買些上來,卻不想竟是袁子忠先說了出來。
而就在李月蘭愣神的當口,一直坐在她懷中的小石頭和雙雙顯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興奮了起來,沖著袁子忠伸著小胳膊喊道:“糖糖...糖糖...”
“那就買些吧,省的一會兒路上他們兩個餓。”李月蘭回過神,笑著對袁子忠說道。
“哎!”袁子忠點了點頭,放下車簾,便拉著馬車向著賣白糖糕的方向走去。
而這時,他們誰都沒有發現,在距離賣白糖糕的攤位幾十米之外的一個巷口角落里,一雙惡毒的眼睛正盯著李月蘭的馬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