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終于走過一天的軌跡,慢慢的爬下了山頭。只還在天邊遺留著一片橘紅色,映照著袁家村漸漸安靜下來的院落,偶爾幾只家雞和土狗圍著歸家的主人歡快的著。
此刻,太陽的余熱也同樣照耀李家的院子。一天的熙熙攘攘,讓李氏也沒什么心思做晚飯,不過想著屋里的父女兩個,一個咳得只剩半條命,一個翻身趴在床上。無奈只得到廚房將家里剩的一些小米摻著點小野餐熬了一鍋粥,又和了點玉米面烙了幾塊玉米餅,端進了屋。
“來,起來吃點東西。”李氏掀開簾子,推了推還在睡的李父。
“咳咳..月蘭呢?”李父在李氏的幫忙下起了身,推開了李氏端來的粥,示意將他扶到堂屋的飯桌旁。
“她那兒我一會兒就送去,你身子還沒好,起來干什么?”李氏忙阻止道。
“沒事,咳咳..沒事,外去吃,外去吃。”李父勉強站起了身,推開李氏的扶持,慢慢向外走去。
李氏見阻止不得,便趕忙將搭在一旁凳子上的棉衣給李父披上,“你慢點兒,小心凍著。”見李父拉好了衣服,李氏才轉身將剛剛放在小桌上的飯食端了起來,跟著李父向外走去。
將手中的飯食放好,又將李父安坐好,李氏才轉身進了李月蘭的房間。
一陣低聲慢語和穿衣的悉索聲過后,李月蘭在李氏的攙扶下走出了房門。
待李月蘭坐定后,李父似乎想要對李月蘭說些什么,李氏在一旁打斷道:“吃飯吃飯,這一天鬧騰的,鐵打的身子的經不住,有什么事兒吃晚飯再說。”說完瞥了一眼李父,李父頓了頓,終是拿起了筷子。
李月蘭悄悄松了一口氣,也端起了碗小口吃著。
飯間,李月蘭的傷顯然仍然讓她覺得疼痛,拿著筷子的手都有點顫抖,李氏幫著夾菜盛粥,照顧著她將飯吃完了。
“月蘭,跟..咳..跟我進屋里來。”李父放下了筷子,對著李月蘭說道。
“哎,閨女身上還傷著呢..”沒等李氏說完,李父便什么都不理的轉身回屋了。
“哎,我說你這個倔老頭子..”李氏剛想上前阻止,李月蘭上前了一步,“娘,讓我跟爹聊聊,沒事的,你忙你的。”
“可是..”李氏顯然對下午的那頓棍棒很有余悸,不放心的看向李月蘭。
李月蘭寬慰的對著李氏笑了笑,拍了拍李氏緊握著自己的手,跟著李父進屋了。
“哎,冤孽..”李氏嘆了一口氣,低頭繼續收拾起桌子。
一進屋,李月蘭就見李父正靠在床上,閉眼假寐。
“爹。”李月蘭喚了一聲。
李父沒有睜開眼,對著李月蘭的方向回了一下手,然后拍了拍床邊的矮凳,示意她坐到身邊來。
李月蘭走上前,將李父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掖好被角,才在床邊坐下。
“還疼嗎?”李父突然睜開眼,對著李月蘭問道。
看著眼前蒼老的臉龐,隱隱透著關心雙眼,李月蘭聽到李父的問話,明顯怔楞了一下。
“怎么,背還很疼嗎?”李父直起了身子,看向李月蘭的背后。
“不..沒,沒...”李月蘭回過神連忙回道,將李父扶了回去。
“哦..咳咳..”李父臉上松了一口氣,握住李月蘭要往回收的手,拍了拍問道:“怪爹嗎?爹..咳咳..爹是不是打你打重了?”
李月蘭搖了搖頭,垂下頭沒有再說話。
“哎,你啊,”李父微微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爹,您叫我進來有什么事兒嗎?”李月蘭抬頭問道。
“今天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兒?下午那一陣折騰,我也是氣的糊涂,也沒時間問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那袁家老婦說你私拿了休書回家?這休書是哪來的?”李父問道。
“兩年前袁子忠給我寄過一封休書。”李月蘭說道。李父詫異道:“兩年前?他兩年前為什么給你寄休書?”“女兒不知道。從前,袁子忠他生死不明,女兒自不會離開袁家,做那不仁不義之事。也自當恪守本份,幫他侍奉家中。而現在,女兒想既然袁子忠已經平安回來了,那么既然休書依在,女兒也就沒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李月蘭低聲解釋道。
“那你回家,袁家大郎同意了嗎?是他..咳咳..是他趕你走的?”李父拔高了聲音急促的問道。
“不是,”李月蘭搖了搖頭,接著道:“是我自請離開的。”
“什么?你腦子壞掉了?袁家既然沒提這件事你做什么自請離開?誰讓你自請離開的?”李父詫異的望著李月蘭。
“爹,”李月蘭的神情略微激動了起來。“為了..為了..我三年沒回來過了,難道你平安歸了家,我回來看看您也不成嗎?”
“那這么說你這是回來看看我,你還是會回去?”李父松了一口氣道。
李月蘭坐在一旁輕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哼,這個袁老太,下午竟這么冤枉你,女兒你放心,爹明兒一早就帶你回袁家,咳咳,這次他袁木匠不給我李家一個說法,我饒不了他,咳咳..”李父誤以為李月蘭沒說話就是默認了,遂憤聲道。
“爹,”李月蘭一把跪在了床邊,“我..女兒是不會回袁家的。”
“咳咳..什么?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李父轉頭望向李月蘭。
“爹,讓女兒常伴您和母親的膝下,女兒愿意終身不嫁,伺候你們二老。”李月蘭哽咽著說道。
“咳咳..咳咳..你..你這個不孝女,我從小教你讀書寫字,知理懂節,現在...咳咳..你竟然真的像袁老太說的那樣,不知廉恥,私自歸家,你...你這是要丟盡了我李家的臉面啊...”李父激動的雙眼通紅,用力的錘著床。
“爹...”李月蘭的眼淚奪目而出,聽著父親責罵自己的聲音,心里的委屈瞬間淹沒了自己。她知道,她這么說,父親一定不會諒解,可是真正的原因她又無法說出口。總不能讓她告訴父親,袁子忠在未來的五年后會傷透自己的心,最終拋棄自己,另覓新歡。不說袁父相信與否,就說那些事是現在還未發生的事情,父親也定然不會去怪罪現在還什么都沒有做的袁子忠,就是自己,現在也沒有立場說現在這個袁子忠是個負心薄幸之人。
“哎呀,你們這兩父女這是在干什么?”李氏一進屋就見到李父坐在床上,雙目含淚,李月蘭跪在地上低聲哭泣。
李氏趕忙上前將李月蘭扶起,“這是干什么?老頭子,女兒這身上還傷著,怎么能讓她跪著呢?”
“你..你讓她..咳咳...你讓他自己說,她干了什么膽大包天的事兒。”李父顫抖著手指,指著李月蘭對著李氏道。
李氏看了一眼依舊倔強的跪在地上沉默不語的李月蘭,皺著眉頭抬著頭對李父道:“不就是袁家那點兒破事兒嘛,要我說月蘭回來也是好事,就袁家那個老潑貨,女兒過去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呢!再說三年前我說親的時候,你不是反對的嗎?怎么現在倒幫起外人欺負自己女兒來了?”
“你...你胡說些什么?咳咳..那時候能和這時候比嗎?她既然已經入了袁家的門,那么死也袁家的鬼,她回來,她憑什么回來?她糊涂你也糊涂?”李父怒道。
“什么入了門,你可別忘了,當年袁家小子可是連新房門都沒入就被拉走了,算起來,這禮都沒成,怎么能算入了他袁家的門了?”李氏終是拉起李月蘭,讓她在一邊坐下,繼續和李父說道。
“糊涂,糊涂!”李父直起了身子,連道兩聲。
“若是禮不算成,你閨女怎么能在別人家里住三年?你要是不認這門親,當年干嘛急著嫁了她?你要認為禮不成,三年前袁家子離開的當天為什么不把她接回來?現在說禮不成,你讓她以后怎么辦?我李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李父指著李月蘭連聲質問李氏。
李氏原本聽著李父的話,倒琢磨出點意味兒,心下也不覺點頭稱是。是啊,以前不說,現在卻不能不認,不然以后女兒怎么做人呢?可是接著聽到李父質問道李家的臉面,不由得火冒三丈。
“李家臉面?你還提什么李家臉面?你一走就是三年,女兒又待在袁家,這三年家里家外就我一個人,臉面?我要在乎臉面的話,你回來看到的就不是這個我,這個家了?臉面?我要真在乎這個,你和你這閨女早十幾年前就餓死了!”李氏也不由得紅了眼睛,這些年生活上的不易匯成了一股委屈和怨氣,此刻一股腦兒的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