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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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王自知無法再扭轉乾坤,不由痛哭流涕道,“父皇,孩兒錯了,您原諒孩兒一次吧,這一切都是母后所為,與孩兒無關啊”
天子搖了搖頭,目光中帶著深沉的哀痛,“你謀害胞兄,陷害親弟,篡弒老父,如今還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卸到你母親身上,于君不忠,于兄不義,于弟不仁,于母不孝,天下之大不韙,你盡皆占盡,還有何面目要朕原諒?”
說罷,軟弱無力地揮了揮手,“下去吧”
阿九見天子面無血色,不由問道,“天子伯父到底是受了什么傷,為何不派御醫來治?”
威王哽咽著道,“是鳩毒,宮中秘藥,見血封喉,若不是還有還剩下幾顆你給的玉露丸,父皇他可能早就……”
阿九轉頭望向齊遙,“能解么?”
齊遙沉痛地搖搖頭,“我身上尚有幾顆玉露丸,但也只不過能拖得了片刻,等毒素進入五臟六腑之后,就算是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了。”
天子卻露出了笑顏,“只要能撐到向群臣宣布我的遺旨,便就夠了。”
這乾宮內的兵戎相見,早就驚動了朝臣,個個都在宮門外等消息,聽聞天子有宣,忙急急地小跑步而來,不多時,便已經聚集一堂了。
眾臣見到一片狼籍的皇極殿,以及躺在軟榻之上的天子,俱都是一驚,但隨即便各就各位,三呼萬歲。
天子沉痛地宣布,“廉王得了急病,回天乏力,已然英年早逝,王后痛失二子,悲痛至極,已然重病在床。短短數日,連喪二子,朕也勾動了舊疾,趁神智還清明,把天子之帝位傳于威王姬耀。”
廉王分明未死,天子卻宣稱他已病逝,這便意味著這宮中又發生了不能說不能想的大事了。眾臣誰敢再提出異議,忙三呼萬歲,號呼陛下英明。
王后的伯父威遠侯宗平,強自鎮定,但卻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他并不是傻子,京城中的各種異動與今日的旨意聯系起來,約摸便能猜到事情的真相了,他心里暗恨王后這個無腦婦人,孤注一擲,害了自己和廉王,也將把宗氏從繁華錦繡拉進無底深淵。
他忐忑地等待著天子的判決,他的命運,威遠侯府的命運,宗氏的命運,天子一句話便能決定。
天子終于開了口,“朕在天子位時,群臣兢兢業業,克勤克儉,盡忠守職,耀兒啊,以后你還要多儀仗這些老臣啊”
并沒有提及威遠侯府,宗平的心一松,但很快便又更加忐忑起來。
天子轉頭拉過阿九的手,目光中有著懇求,“好孩子,朕知道你和你父王一般,期望過閑云野鶴的生活,你長大了,也有主見,伯父也不攔著你。伯父只希望你,在你七哥為難之時,能鼎力相幫,你可答應?”
身為姬氏的女兒,便是天子不這樣說,阿九也是會那樣做的,她含著眼淚,點了點頭,“七哥將來若是有需要,小九定然竭力相幫,伯父你放心吧。”
天子笑著沖李公公道,“小李子,替我再擬道旨意,長樂郡馬齊遙忠勇仁義,特賜封為三等勇仁公,世襲三代。將來長樂郡主與勇仁公的長子承慶王爵位,次子可承勇仁公爵位。”
他哆哆嗦嗦地把威王和阿九的手拉在了一起,“你們兄妹自小相親,以后也要相互扶持,耀兒,還有你的幾個弟弟妹妹,你都要善待。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一定要記住啊”
在威王的點頭答應中,天子姬勝笑著睡了過去。
十二月十七,天子駕崩,舉國哀悼。
三日后,姬耀登基。
清冷的夜晚,從乾宮回慶王府的馬車上,阿九完全縮在了齊遙的懷中,“再過幾日,又要過新年了呢。”
齊遙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子,笑著說,“時間過得飛快,一晃一年就過去了。”
阿九感慨地點了點頭,“這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希望來年能過得平靜一些。”
回到王府,除了要回青州處理事務的齊遨夫婦,齊震嘯夫婦,齊逍和藍禾,藍大酋長,紫琉已經等候多時了。
自從阿九那日被劫,后又直接入宮,等到天子駕崩,她為了安慰祖母,一直住在宮中,直到這日才有機會出來,見這些家人長輩。
柳落依心疼地捏著阿九的小手,“看這孩子,才幾天沒見,又瘦了一大圈。”她沒有女兒,真心疼愛這個自小沒有母親的可憐丫頭。
阿九不好意思地望著她,“讓娘擔心了,讓大家都跟著受累了,阿九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木木叔端來了幾杯熱茶,笑著說,“郡主,先給幾位長輩敬了茶,然后大伙再熱熱鬧鬧吃點東西。”
阿九和齊遙禮成之后,連洞房都沒入,更別提給父母敬茶了,此時既然已經回來了,那該補的禮儀就得補全。
齊震嘯和柳落依笑呵呵地接過了兒子媳婦的茶,笑著把紅包遞了過去,“爹娘愿你們百年好合,永杰同心,子孫滿堂。”
小兩口又給藍大酋長敬過茶,藍大酋長笑著說,“阿爹別的也不多說什么了,九兒你是知道的,阿爹最喜歡小孩子,你和小遙子可要好好努力啊”
齊遙連聲答應,卻被阿九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如今還在國喪,自己又是天子的親侄女,至少半年內是不能懷孕的。
天子新喪,酒樓飯肆中的喧嘩之聲少了許多,街上也冷清了不少,這個新年家家戶戶都過得低調平淡。慶王府內,也不過是大家歡歡喜喜團聚一桌,吃完便早早地散了。
新房內的大紅喜幅早已經撤下,一切都恢復到了阿九原來用慣的樣子,齊遙摟著阿九輕輕地道,“既然新天子已經登基,并且做得有條不紊,那咱們是不是該回江州了?”
阿九嘆了一聲,“我也想羅媽媽了,算算日子,孩子也該落地了,也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我掛念得很。只是祖母她連番遭到打擊,精神不大好,天子畢竟還要忙朝政,沒有時間時時刻刻陪著她,她又與其他幾個弟弟妹妹不親,所能依賴的便只有我了。我若是也走了,這讓她如何能受得了。”
齊遙想了想,“不如,我們帶著祖母一塊回江州?”
阿九眼睛一亮,“倒是個好主意。就是不知道祖母愿意不愿意,七哥給不給放行,朝臣又會有什么想法。”
祖母一直都感嘆,她從十四歲入宮,一直到如今,已經有快四十年了,一直都在宮中生活,再沒有接觸過宮外的一草一木,早就已經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成了何等模樣,言語之中,對快意生活十分向往。
如今的太皇太后果然對阿九的提議十分心動,但太皇太后出宮是有違祖制的,她一生都未做過出格之事,對于這個提議心動歸心動,卻是不敢響應。
天子姬耀,自從經過上次的大變故之后,整個人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笑著說道,“若是祖母愿意跟著小九過段時間,那便去江州看看也好。反正江州離京城也不過十幾日的路程,朕若是想祖母了,就偷偷來瞧您。”
天子的支持,讓太皇太后驚喜萬分,“耀兒你真的覺得可以?”
天子笑著說,“只要祖母高興了,那就什么都可以。”
太皇太后卻仍然有些猶豫,“那叫那些朝臣知曉了,成個什么事啊,我看我還是老老實實在這長壽宮里呆著吧。”
太子哈哈一笑,“對外便說祖母要靜養,不見客,這不就成了?我就不信誰還有那么大的膽子,敢去闖長壽宮,看看您到底在不在?”
太皇太后既興奮又惆悵,她以為此生都要老死在乾宮中了,卻沒想到臨老了,還有出去看看的機會,但同時又有些舍不得這宮中的一草一木,也舍不得她最疼愛的孫子姬耀。
阿九笑著安慰她說,“祖母若是想七哥了,咱們就再一起回宮,江州離京城不算遠,一路上慢慢走,也就十多天的路程,您還怕我扣住您,不讓您回來了不成?”
太皇太后這才笑了開來,急急地去想去江州要攜帶的東西。
天子不舍地道,“真的這么快就要走了?”
阿九笑著說,“來的時候太匆忙了,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樣了,總得回去看看的。”
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匣子,遞給了天子,是一枚能夠調動禁衛軍和京畿衛的虎符。
天子一窒,問道,“這是……”
阿九笑著說,“那日事情緊急,伯父怕遭到不測,又怕被于奎竊國,所以把傳國玉璽和傳位詔書讓我保存。后來幸得平安,我便把玉璽和詔書還給了伯父。但伯父深覺內奸未除,寢食難安,你又被陷害,他無人所托,所以為了以防萬一,便把虎符給了我,替你暫時保管。本來應該早就還你的,但最近一直都沒機會碰面,所以才拖到今日。”
天子的眼眶便不自覺地紅了起來,他知道那虎符是父皇怕自己沒有能力掌控全局,親賜給阿九的,并不如阿九所說,是替他保管。
他正想拒絕,卻被阿九強塞入懷,“七哥,你自登基以來,順利接管朝政,做得十分出色,我相信你定會是個明君。”
她又淺笑著說道,“我只是個弱女子,只想著和小遙子一起游山玩水,過些輕松自在的生活。”
在這寒冬之中,姬耀望著自小疼愛的妹妹那恬淡的笑容,竟覺得渾身都暖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