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兒子的提醒,芳儀挨個的想了想,康熙這些安排,果然都很具有深意的。福全常寧不用說了,當初明成祖朱棣就是奪了侄子的天下的;康親王杰書,當初據說順治有意傳位于此人,現在率兵在蘇尼特;簡親王雅布,鐵帽子王,雖沒什么大可能,但也是管著宗人府的。至于二阿哥,那就更不要說了。所以,康熙把他們都帶在身邊了。
不過,現在這些人雖說都派了出去,可手里卻掌著兵呢!芳儀心里猛地一跳,“那些兵?”
“額娘不用擔心這些,那不是還有別的人在嘛!”承祜提點著芳儀。
芳儀再一想,福全那里,有礽跟著。常寧、雅布、二阿哥等軋做一推,若要生事,本就難統一一致,而且,還有索額圖、景陽、彭春參與軍務呢。
“而且,京里兒子也做了安排。我已讓人給南營的額魯舅舅那兒捎了信,步軍統領凱音布那兒,我也安排了長泰舅舅過去作客了。表舅格爾芬、阿爾吉善那兒我倒是沒讓他們動,畢竟叔舅公在外領兵呢,但有什么事情,他們也是得用的。舒穆祿府上,我也給捎了話兒。”承祜把自己的安排一一的道來,然后安撫的對額娘說道:“額娘,一定沒事的。阿瑪乃真龍天子,有上天和祖宗的庇護。您別太擔心了。”
“噢對了,四弟、五弟、六弟都大了,經得起快馬,兒子就帶著他們一起去探望阿瑪。七弟、十弟身子弱,就留在宮里,禟、誐他們也會照看他們的,您也不用費心了。您把心放得穩穩的,一定沒什么事情的。朝臣那兒,漢人生不出什么事情的,滿人中,還有馬齊等人呢。”
聽著兒子滴水不漏的安排,芳儀的手總算不再抖了。太子不在京里,宮里稍大的阿哥也就是四阿哥祉和五阿哥禛,還有祺。這幾個,祉雖大些,卻還沒有什么勢力。正常情況下,祺也是被養廢的,可架不住現在都在大漠打仗,太后那個蒙古身份還是要顧忌一下的。所以,承祜也就都帶在身邊,還用禛去看著。宮里剩下的,現在倒是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芳儀見兒子執意要去見父親,也不能攔著。兒子對于自己有孝心,對于康熙,也是一樣的。雖然芳儀承認,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有些時候,應以大局為重,就像康熙那樣的。可是,對于兒子,她教不來,也不希望兒子那樣,如果對于父親都能至之不顧,那以后對于兄弟呢?
等太子承祜都走了好一會兒了,芳儀努力忽略了心中一些其他的心思,這才想起,兒子果然長大了,糊弄自己也很有一手。那些危險的事情,固然是因為自己在開著小差想著別的,但也不能不說,被兒子這樣一繞,自己都忽略了。
康熙這樣一病,消息早就瞞不住了。若他能回鑾京中還好,但現在這樣半吊子的停在外頭,意味著什么,許多人都猜得出吧?康熙雖然做了安排,可那些人若是拼命一搏,就未必沒有機會。而且,現在還是在對噶爾丹的征伐之中,若是康熙真的挺不過去,噶爾丹會怎么樣?鄂羅斯老毛子會不會乘機?還有先不說漠西漠北各路蒙古旗,就是漠南那些已經完全歸化的,也未必沒有想法吧?
若是大家各自為政,亂哄哄的,還可以稍作一搏,但若是有人借力使力呢?
自己的大兒子,這時候離開京城,一來是想服侍君父于病榻前,二來是想把危險都擋在外頭吧?若他在那兒都擋住了,自己跟那幾個小的,就根本不會被波及。若是他不能夠,怕是也存了為自己爭取時間的想頭。
芳儀沒打過仗,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不是對,但隱隱覺得,自己的兒子,就是這樣想的。
先頭承祜在說康熙生病時,芳儀的心只是揪著,可到了這會兒,不但是心,連肝啊肺啊都揪成一團了。芳儀現在沒什么心思想自己的情緒,不然,五內俱焚,就是最好的形容詞。
這時候,芳儀忽然很想嘲笑自己,剛剛自己努力暗自掙扎些什么呢,還真是沒得選擇啊!
學過醫的,如果不知道奎寧,那還真是個奇葩。而奎寧的人工合成,還是作為一個例證,在芳儀當初選修中西醫對比概論時,被教這門課的老教授拿出來大說特說呢,用以說明中西醫學在十九世紀是如何分道揚鑣的。
天然奎寧樹,又叫金雞納樹。芳儀早年進宮時,除了拜托索額圖偷偷試驗牛痘,就是讓這位叔叔想法子從洋夷手里搜羅一些西洋醫藥,其中,就有金雞納。雖然,后來芳儀自己讓人在廣州弄了“小買賣”,可因為這些小買賣都是在康熙跟前過了明路的,醫藥總是犯了忌諱,所以這些事情還是由索額圖偷偷操辦的。不定期的弄來一些藥,又不定期的銷毀過期的,雖然這些藥不一定能用上,而且少之又少,可作為一個西醫,芳儀總想著要弄點兒備著,好像這樣才能更安心些。這是芳儀和上一世最后的牽連,也是最大的秘密,所以,倆大些的兒子和索額圖雖知道皇后娘娘的怪癖,但并不知道娘娘這是為了什么。
先頭,兒子說到康熙得了瘧疾,而且太醫們好像沒能治好,芳儀就在猶豫,是不是要把這金雞納拿出來。而后來沒有說,除了因為不太好解釋,芳儀那些陰暗的小心思也曾冒出來過。如果,康熙真的熬不過這一次,那大兒子承祜現在即位是不是更好些?
陰暗的小心思一旦冒頭,就不是那么容易壓下去的。對于康熙,不管芳儀多么防備,可兩人也相處了二十五年了,差不多有了上一世一個人生那么長了,而且兩人是夫妻,做著最親密的事情,生了好幾個孩子,到現在為止,康熙對芳儀信任有嘉,芳儀就是再狠心,也不會完全無動于衷的看著康熙就這樣去死。自己這樣做了,日后肯定會做噩夢吧?
可是,若康熙一直活著,日后,他會不會一直這樣疼愛承祜幾個?信任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們?芳儀也不敢有這樣的期望。
可若是用自己日后的不安寧,來換取兒子們的安寧呢?這好像不用說了吧?只是,自己收集這些東西,兒子們是知道的,保不齊兒子什么時候就知道了這金雞納的作用了,那時候,兒子們會不會懷疑自己?他們會安寧嗎?自己孩子們敬愛康熙,那不是作假的!
是以,剛才的芳儀,就像是分裂成了兩個,一個在跟承祜說話,一個不斷的這樣那樣的盤算著,所以,芳儀看上去才愣愣的。而承祜還以為額娘初得噩耗,心里正惶恐著呢。
不過,直到承祜離開,芳儀還是拿不定主意。不過,既然承祜已經離開了,倒是給了芳儀喘息,不用立等著拿主意了。芳儀既然想不清楚,就先把這事情放了一放,這集中了精神,才發現,自己這會兒,根本是沒有選擇。一個是現在就有危險的可能,一個是將來才有危險的可能,若連眼門前都過不去了,那談什么將來?當然,眼前的事情,可能是芳儀自己嚇自己,可若是真那樣了呢?自己賭得起?
有了決定,芳儀猛地一輕松,忽然苦笑,自己其實是做不到置之不理吧?所以才想那么多。
因為心中輕松了些,芳儀這會兒總算想起了原先覺得明顯不對的是什么了。因為,那位老教授說到奎寧的時候,還順嘴說了個小故事,就是康熙與金雞納不得不說的事情,也以此來說明西醫在中國發展的歷程。當時,還以此故事做了個考題呢。
說是康熙三十二年五月,康熙患瘧疾,太醫院開了方子但都不管用,后來,張誠、白晉便將洪若翰、劉應這兩西洋傳教士帶來的金雞納獻上了。連服藥數日后,康熙病愈了。然后康熙就賜給張誠、白晉銀子和補服,還將西安門內一處被籍沒的王府撥給他們居住和傳教。以后,康熙就將金雞納視為“圣藥”,賞賜給皇親跟近程臣,并曉諭服用的方法。康熙自己也因為這個,從此對西醫西藥發生了興趣。白晉、張誠就把自己知道的西藥的配方、療效和制作方法,用滿文寫成了幾本小冊子,一共介紹了幾十種藥品。
現在,這明顯對不上啊,才康熙二十九年呢。不過,芳儀也沒在這上頭多做糾纏,元后還活著呢,這三十二年的病為什么不能提前到二十九年生呢?
所以,芳儀只是想著,白晉等人現在還在教著瑞嘉等人的夷文和幾何呢,兒子日后早晚會知道有個東西叫做金雞納的,與其日后讓兒子們難受,不如就這樣吧。再想想,以前還想著投毒什么的,還真是太高看了自己了。
只是,如何才能把這金雞納弄到臺面上來呢?芳儀還在想著法子,就聽人報,衛貴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