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寶玉回了房里,就讓晴雯把那腰間別的扇子給取下來收好了,哪想到晴雯一失手,把那個扇子連著扇套都摔倒了地上。寶玉一心急,也不等晴雯去拾了,自己一彎腰,就把東西給撿了起來。仔細看了看,扇套也沒怎么沾回,只是里面的扇子摸著不妥。寶玉本就不在意這個扇子,只是心疼那個扇套,自己親手把扇套取下來,嘴上說道:“蠢材,蠢材,怎么這樣笨手笨腳的?”
晴雯本來在老太太那里就氣鼓鼓的,一聽著二爺的話就著了,她還從來沒聽過寶玉用這樣的重話說她呢,再加上著話里頭好像是有話似的,當下一些話就不經腦子的沖了出來,道:“我本來就是這副樣子的,比不得人家又是會打絳子又是會配顏色的。只是二爺也是知道的,往日里失手跌破的東西多了去了,比這個貴重的也是數不清的,也不見二爺說什么,怎么今日里就得了二爺如此的好話?二爺如果不耐煩我服侍了,也不用挑這個理兒,直接回了老太太打發了我去就得了。”
說完了,也不顧寶玉還在那邊,一扭頭就轉身出去了。寶玉倒是被這丫頭弄得一愣,他只不過緊張四妹妹給他新作的扇套,雖然只是個不起眼的小物件,但可是四妹妹的一片心意,所以才剛生怕弄臟了,有些子急躁,說話有點子沖了。只是沒想晴雯這就爆了,還說了這么一車子的氣話。
只是寶玉本就是個聰慧的人,又肯在女孩兒身上用心思,所以就著剛才晴雯的話一想就明白這晴雯是怎么回事了,才剛在老太太那里聽著寶姐姐說到他那個玉的穗子顏色看著不好就有點擔心晴雯心里不舒服。只是沒想到,他倒是趕上了,成了那丫頭的出氣筒了。
寶玉想明白過來,倒也不怎么生氣,身邊幾個人跟他是打小起的情分,所以往常都不太與他們計較個什么,只要大事上不錯就行了。本來寶玉還想著跟出去解釋一下的,忽然想起以前他娘跟他講過,什么事也得有個深淺的,萬事都有規矩,過了那個深淺,壞了規矩,就不是憐惜他們,而是害了他們了。晴雯這話在他跟前講講倒是罷了,要是讓管家嬤嬤聽去了,那也有晴雯的苦頭嘗嘗了。寶玉心想著晴雯這個性子真是得改改了,不過現在那丫頭還是在氣頭上,肯定是聽不進去的。過些個日子等她氣消了再說吧。
寶玉既然心中定下了成算,也就坐定下來,揚聲叫著綺霰倒茶,不再理會了。只是他沒想到他這一坐一叫的,倒把這晴雯氣得兩眼發紅,差點兒哭了出來。原來,這晴雯出了里頭,并未走遠,只是在外間裝模作樣的收拾,等著寶玉過來跟她放軟話兒呢。沒想到,寶玉竟然沒有理她,這下她可真是難受了,比才剛在老太太那里還難受。于是趁著眼淚還沒有掉下來之際,趕忙回了自己的屋里。
晴雯這丫頭小的時候就因為長的好,就給老太太挑著放在自己身邊調/教,后來又學得個一手好針線,給寶玉看中了要了過去。就是后來寶玉出外游學,她給二太太打發回了老太太那里,也是沒有人看輕待薄她的。后來,寶二爺回來了,她又接茬回來服侍。她知道二太太對她有點子的不太喜歡,只是她從小就是個心高氣傲的,又爭強好勝,就憋著股勁兒,什么事都偏要做得最好。
她一向很自傲,就是老太太對她也很滿意,寶玉身上的東西大多出自她的手里,那些個難做的活計,一向是舍我取誰的。只是沒想到,今日里在老太太跟前,當著那么些個人,她就這么著讓人給說了,雖說并沒有指名道姓的,但明白人都是知道的。
對于二爺身上的東西,她一向是很用心的,就是那個玉穗子,她也做了好些個出來,專門擺放在一個匣子里,給爺配著衣裳輪換著帶的。二爺今日里身上那個,還是前兒個新做得的呢。今日里早起,二爺并不是穿的身上的衣裳,所以自己看著給配了那個穗子。后來二爺換了衣裳急著出門,自己也沒有想著給爺換個玉穗兒,而且,那么小一件事兒,別說二爺不耐煩這些,自己也真沒記得。哪里想到,就給這薛家姑娘逮著空子給說嘴了。這不是當著眾人打了她的臉嗎?
她那時可真憋屈得很呢,只是再怎么說,她都是個下人,在那種場合下,哪里有她說話辯白的份兒。再說了,就是真讓她分說了,她也是有不好的地方,誰讓她沒想著給二爺重新換個玉穗子的?
所以她滿肚子的委屈只能忍著,本來還指望回了來在二爺面前發發牢騷,等著二爺說幾句勸慰自己的話呢。哪里就料得到,等來的卻是二爺的叱呵。這下子,比在老太太那里丟了臉更讓她受不了。所以,她也是氣昏頭了,才沒上沒下的說了那些個話的,還跑了出來。哪里想得到,二爺就這么沒理她。
晴雯回到自己屋里很哭了一會兒,心里沒個著落,只是覺得委屈得不行。可是又不想讓人知道了,更沒了臉面,只得悄悄的梳洗了一下子,又出了來。今日可是她當值呢,她可不想讓人說嘴。只是,她雖人過去了,卻是遠著寶玉的,那些個端茶送水貼身服侍的活計,一律是推給了別人。
她這個樣子別人可能看不太出來,但怎么能夠瞞得過秋紋?今日里可是秋紋和晴雯一同去到老太太那里的。看著晴雯有些腫腫的眼皮子,秋紋心里嘆了口氣,偷偷找個空子,把晴雯拉著在花架子旁勸說,“你這又是何必,二爺無非是一句不留神的話,你倒是較起真來了。平日里二爺對我們很好,對著我們也是姐姐妹妹的叫著,又是念著一起長大的情分,有著這樣的主子,也算是我們的福分了。只是你要知道,二爺雖對我們好,但他終歸是主子,說句不好聽的,他就是要打要罵的,我們也是只能受著,哪有反過來甩主子臉子的?你可別太使性子了。”
晴雯也是知道秋紋這話說得是正理兒,可是她就是一口氣不順,所以回道:“我哪里是在使性子了?我當然知道二爺是主子,我只不過是個下人,所以,我這不是在當著值嘛!我也沒有躲懶,只不過我這樣笨手笨腳的,沒得在爺面前讓爺看著生氣,不如躲開些。讓那些聰明伶俐的不會惹惱二爺的往二爺跟前湊著不好嗎?”
秋紋聽著,也知道這還是在說氣話,“哎!你這個人啊,我可是為了你好。你可仔細再想想。”
晴雯才剛的話沖口而出,就知道太過了,只是她一向要強慣了,這會子心氣也不順,也就放不下身段賠禮,只是說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不是那種小心眼使壞的人。我也沒有說旁人的意思,我只是看不慣那些踩著旁人往上獻好的。”
秋紋是跟她一起到老太太那里的,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就只能一旁勸著,“算了算了,好歹人家那是主子,又是客人,而且,說不定人家那也是無心的。”
晴雯不聽還好,一聽這性子又炸了起來,“無心?她那個叫無心?叫我說得都覺著惡心。你看,這滿府里的姑娘爺們,哪個不是錦衣玉食的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可是你看哪個正經的主子會對著身上的配件首飾那么上心的?就是我們二爺那么塊玉,他也不仔細的,還是要我們這些人給小心看著。可是,就那么個表姑娘,嘴里雖說著不耐煩帶什么金鎖的,可現在府里誰不知道她得了什么高僧的兩句話,鐫在金鎖上隨身帶著呢。不光如此,就是對著我們爺的那塊玉也仔細看著呢,不然,為什么旁的人都沒看出什么,就是老太太那么心疼二爺的,又拉著二爺看了半天的穿戴,愣沒看出什么,就她看出什么顏色配不配的?我看,別看這人整日端著個架子,看著比大戶人家的姑娘都象樣子,骨子里,就是個小家子氣的,不然,怎么整日里就對這些個帶著的東西那么的上心?”
說到這里,晴雯這性子也是上來了,不管不顧地說道:“要我說,這人就是個藏奸的,今日里是當著老太太,我也不能不顧規矩,給二爺沒臉,不然,指不定讓我說出什么好話來。正經姑娘,哪有不帶著丫頭到處亂逛的,又哪有當著人家爺們解衣裳口子的?一天到晚看著笑瞇瞇挺和善大度的,又有隨手散漫打賞的,可是二爺書上都有說什么來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晴雯這邊還沒住口,秋紋嚇得只捂她的嘴,還說著:“罷了罷了,你還是住嘴吧,我也不同你多說了,怎么就勾出你這么些個話來。你這到底是賣怨二爺還是賣怨寶姑娘啊?你啊,可是管管你那個性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