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這一出聲把子肜的視線給引了過去。看著兒子的臉上帶點悲哀之色,子肜嚇了一大跳,這孩子是怎么了?忙著把寶玉拉過來細細問了,才知道了里面的一些原委。
原來這小秦相公雖然長得好,卻不是個懂事的孩子,自打出來讀書,可是有了機會在外面走動,心里也就長了草了。在學里雖然功課對付的過去,但還是放了很大的心思在玩樂上。且有因為他長得好,自然有些人愿意跟他玩,又慢慢的引著他更是胡鬧了幾分。
漸漸的,那些個出了名的紈绔子弟都知道了他的名兒,時不時地要他吃個酒啊聽個戲什么的。寶玉也知道了,也尋了他跟他講了些事情,怕她年紀小被人帶壞了。這秦鐘卻不這么認為,還以為寶玉也看重他,就像他也想著寶玉一樣,寶玉說這些話其實是不樂意看他同別人好,心里也美滋滋的,也就收斂了一些。只是剛剛開始玩的人,哪經得住那些個花花綠綠的東西。才沒幾天就覺得難受了,恰逢又有人請,猶豫了一會就應了,想著寶玉反正也不在學里,只要自己不逃堂,不拉了功課,偷偷的出去玩一會兒應該沒什么。
這是受了禁又出來,就像是原本堵著的漏水處的小眼兒忽的被沖開,那股子水流的勁兒可識憋足了的,所以這秦鐘又比以往放肆了許多。
要說這人的底線要么定著不變,一旦打破了一項底線,那下一次,這個底線又會被向下限里刷新。原本秦鐘只是跟著別人喝喝酒,看看戲,接著就慢慢的被人帶了吃花酒,看著那些男男女女對個嘴兒喂個酒什么的,開始秦鐘還是很不好意思看的,后來也就慢慢的習慣了,就是酒席上被人打個趣兒什么的也沒沒什么了。接著,又給別人引著看著人賭錢,這秦鐘本來還是知道自己家里的情況,不敢下場的,知道貧窮二字是他最恨的,“可恨他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與寶玉耳鬢交接,可知`貧窶二字限人,亦世間之大不快事”。偏生有人在這方面激他。秦鐘再是靦腆,也是在沖動的歲數,終于落了人家的算計,下了場子。
也是有人做局,偏是開頭讓秦鐘連連得手,小孩不懂事,哪知道十賭九騙的,膽子就大了起來,只是沒想到后頭就連連得輸了。秦鐘這就惶恐起來,他哪里來錢還這賭債的?只是那個人又充好人,只說是沒事,算是欠他的,讓小孩而不急,什么時候還都行。旁人就起哄,說是這人對秦鐘愛慕已久,讓秦鐘和那人對個嘴兒,就算是利息。那人忙止了旁人的起哄,說是自己對秦鐘的心豈可如此輕忽,能得秦鐘的親近,不要說利息,就是所有的帳都一筆給勾了。于是。在旁人的起哄下,秦鐘想著這也算不得什么,總比欠著錢好,也就上了當,讓人給親了。
萬事不可開頭,這一開了頭,下面就不好收拾了,那人也有趣,慢慢的帶著秦鐘花天酒地的,就連青樓脂粉之地也讓秦鐘給嘗試了。秦鐘原還惶恐,生怕叫寶玉給知道了,哪知寶玉十分忙碌,除了時常讓他來府里說說話,并不在那些個花天酒地的地方走動,一時倒也瞞個正著。
后來再荒唐的事也做了,秦鐘的膽子也大了,就算是在外頭別人要摸個小腰捏個屁/股對個小嘴兒也就半推半就的受了。那天那人送秦鐘回家,正在門口旁邊僻靜的地方胡鬧,哪料到正趕上秦老爹提早回來,撞了個正著。當下里,這秦老爹就氣得發抖,抖著手指著人就罵。
那人是個紈绔,哪受得了這個,輕蔑的說是,你兒子哪里都給我玩遍了,別以為你們家多清高,其實也就和個小粉頭差不多。
秦老爹氣得話都說不出了,進了門就叫人綁了秦鐘給打了一頓,自己也起得老病發作。躺在床上挨了幾日就一命嗚呼了。
這些事寶玉也知道的并不那么詳細,只是幾日不見秦鐘,哪想到人家臥床不起了,細細一打聽,才知道一些面上的事,無非是秦鐘不學好跟著人胡鬧,給自己老爹逮個正著,把自己的爹給氣死了。寶玉心中不舒服,原看著好好的人,怎么現在就不學好了?虧自己還時常想著他,把他當作個朋友。只是他落到今日里的下場,自己也看著不好受。
子肜知道了這些,忙細細的勸慰著兒子,只是也是知道自己兒子的身性,易感多情些,這些事上還得他自己想通了才好。只是還有些擔心,萬一這秦鐘再出些什么事,自己兒子是不是心里更難受?只是自己實在不想兒子與那個孩子多接觸,省得把那些個臭毛病也讓寶玉給沾上了。于是瞟了眼賈政,意思是輪到嚴父出馬了。
賈政收到子肜的信號,也不多說什么,依舊板著他那個臉,咳嗽了一聲道:“寶玉。你憐惜別人,也說明你是個心善的。只是要看看清楚對方值不值得。那個孩子我看見就是個糊涂的,現在又染了那些個壞毛病,我不許你再與他來往了。你可記住了。只是,我知道你心里還看著往日的情份,即這么著,讓人送些給藥材過去也就得了,你自己就離著他遠遠的。”
寶玉難得見賈政板著臉和兄弟姐妹們說話,心里就發緊,只能恭敬的站著,言聲喏喏的。
余下的不足再提。無非是按著規矩和著老太太的份例往東府里送了些東西帶上些好話,讓小蓉大奶好生養著。只是這是說得又談何容易?人家這是喪父,要去奔喪的,況且秦家現在也只是個小哥兒,又受了笞杖臥床不起,這治喪大事如何能擔當?少不得強撐著身子去料理,賈蓉也只得幫忙。
這秦鐘本就體弱,又小小年紀荒唐做事傷了腎水,就更添弱癥,原本又擔心瞞不過寶玉,費了些心思讀書,就好似那兩頭燒的蠟燭,分外的費了心神。現在更加是受了笞杖臥床不起,又氣死的自己的父親,這幾日又聽著人說連累了姐姐沒了孩子,此時悔痛無及,又添了許多癥候。更想起自己被別人騙了身子,卻落得了和粉頭差不多的說法,心里是又氣又羞,又想著寶玉,心痛難忍,漸漸的就越來越撐不住了。只等著那日秦老爹出殯,秦鐘不顧別人勸阻,硬要為父親捧靈摔盆,以盡自己的孝心,才了事還沒來得及回府,就昏了過去。抬到家里就人事不知眼看著不行了。
秦氏哭了個了不得,想起自己兄弟平日里就喜歡跟著寶叔,就央告著賈蓉給寶叔送個信,也好讓寶叔來送送自己的兄弟,讓自己的兄弟好好的走。賈蓉被求得沒了法子,有看著自己媳婦那個憔悴的樣子,心里不忍,就差了小廝去找寶玉。
寶玉原本遵了父訓,不再想與秦鐘再多糾葛的,沒想到的了這個消息,就唬了一大跳。想著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快沒了,也顧不得他老子的板臉了,跟著那送信的小廝就往外跑。虧得掃紅那個機靈,拉著茗煙跟著寶玉往外跑,又一路上讓人去通知了雙瑞雙壽跟上,還讓引泉給里面寶玉身邊的大丫鬟們通個聲氣,省得到時候府里找不到人,大家抓瞎。
說來也奇了,這邊寶玉趕到了秦鐘的病榻前,秦鐘卻是悠悠轉醒,看見了心心念念的寶玉就在跟前,就直瞪著眼看著一刻也不想錯過,慢慢的眼里流下兩行的清淚,順著眼角往兩鬢。寶玉看著這樣子,心里也痛了起來,眼中也落下了淚。
秦鐘看著寶玉眼中的淚水,粲然一笑,說道:“能得你些許淚水,也不枉我在這世上走了一遭。今來送我,我很開心。”
寶玉聽了這話更是傷心,只是還是拿著一些話來勸慰,讓秦鐘保重,說是等他好了一起作詩品茶之類的。秦鐘微微閉了閉眼睛,又是一笑,說道:“你也別哄我的,我自己知道,今日里是我的大限了。我這樣的人,死了也是干凈,省得丟人現眼的。只是后悔沒聽你的話,落了個不潔。只是,今日里,我要走了,還望你給我起個表字,我好帶走。求你千萬看著我這一片心上,允了我吧。”
這表字其實很有些講頭,原來該是家中長輩或是師長所賜,后來又有密友贈與的,寶玉見秦鐘這樣,也不推辭了,鬼使神差的,“鯨卿”二字就出了口。秦鐘聽了寶玉給自己的表字,又是一笑,慢慢的就閉了眼。如此回光返照中的三笑,卻比平常更是艷麗動人的。
寶玉傻了一般,竟在床頭邊不會動了,還是茗煙掃紅二人知道些輕重,這才剛咽了氣的人身邊最是有股子骯臟死氣,可不敢讓自己的主子沾上,死拉活拽地把寶玉給拖了出去。只是這邊才剛出了屋門,就聽見里面咕咚一聲,接著一片的呼聲,“小蓉大奶”、“姑奶奶”的亂叫。也不知發生了什么。
又見可憐的我還在辦公室加班啊,我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