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老太太笑了都不明白是為什么。寶玉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冷香丸以及配方,覺得無比奇妙,于是更是搞不懂老太太笑得是什么,就在老太太面前撒嬌讓老太太給說個明白。
老太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說:“怨不得你們,到底年紀輕些,連這樣的手段都看不出,這哪里是人家父母輕浮,這分明是人家在為自己家的女兒抬身價呢。聽聽,這可是個世外高僧給的海上方,治了別人不能治的胎中之病。首先就借了高人的名兒。”
老太太住了嘴,寶玉體貼的遞上茶,老太太喝了口,笑著摸了摸寶玉繼續說道:“而那方子上的這瑣碎的東西,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于次年春分這日曬干,和在藥末子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前面那些花還罷了,后面春分不出太陽,雨水沒有雨,白露沒有露,霜降小雪又哪來那么巧都有霜有雪的?這東西要收集全了可真是費老大力氣了,而且全是人力不能及,全看老天保佑的。可他們家就全得了,這不是說他們家的姑娘得了老天的庇護嗎?可見是父母為了女兒看著尊貴些編出的謊兒罷了。只是啊,”老太太笑著頓住了搖了搖頭。
寶玉聽著有趣,見老太太不說了,就急了,搖著老太太道:“老祖宗,只是什么,您倒是說啊,沒的吊著人的胃口的!”
老太太笑著摟著寶玉道:“心肝兒你可別再搖了,你老祖宗年紀大了,可經不得這個。”
寶玉一聽忙住了手,說道:“那我給您老捶腿,您老就快說吧。”說著就拿起榻子邊上的美人捶,輕輕的給老太太敲著腿,自己蹲在榻尾坐著,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看著老太太,那樣子活像是吃不到魚的小貓兒,可愛極了。
老太太看著繃不住了,哈哈的笑著說道:“好。好。我繼續說,要是把我的心肝寶貝兒急壞了,這怎么好。才剛說道哪里了?噢,只是。只是啊,這父母怕是小家子出身,哪里知道我們這些大家子里的規矩,他們雖是為了女兒好,這樣做卻是落了下乘。要知道我么這樣的人家,姑娘就是講究個禮數規矩,姑娘身邊的事也不是隨隨便便讓人家嚼舌的。哪家姑娘要是被別人放在口中翻滾,羞也要羞死了,哪里會像這樣呢。再者,姑娘家講究的是行事規矩,那樣的事雖奇巧但不是正路,讓人不免以為姑娘輕浮,高門氏族怎么會讓這個的事污了姑娘的名聲。”
這一席話下來,別人都還算了,只有大太太薛姨太太及寶釵自二太太說道冷香丸是臉色就不對了。只是一會兒也看出了這幾個人行事的高下,大太太是越聽越坐不住,臉色越來越僵。而薛姨太太一開始是臉色發白,隨著老太太一邊說她也漸漸放松了。還邊聽邊點頭。寶釵是臉上通紅,只是還端坐著,也不管老太太和寶玉的玩笑,慢慢的臉上的紅褪了,寶釵還是那樣一動不動的坐著。好像這些事與她都無關。
寶玉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只是一個勁兒的聽老太太說話,這時見老太太說完了,就贊道:“老祖宗真厲害,這一點點的事就能想出了這么全的故事來。這豈不是夫子教的‘窺一斑而見全豹’?老祖宗您今天這番話我倒是可以寫個話本兒,就叫做‘掰謊記’!”
老太太笑罵著:“得了吧,你就不要在這里面摻合了,這牽著人家姑娘家的名聲呢,哪由得你來玩鬧的?”
黛玉幾個聽著也笑了,說道:“要說別的,寶玉是不會摻合的,那日珠大哥哥叫他做一片策論,他的眉毛皺的就快成了墨團團了。只是這個里頭又是花兒啊又是香的,又有個那么好聽的名字,冷香丸。保不準老太太你一個看不住,寶玉這就自己去試著做那個丸子了。”
寶玉見想頭被黛玉說破,就沖著黛玉皺了皺鼻子。可巧黛玉邊說邊看著他呢,見了他這樣子,忙向老太太告狀:“老太太您看看寶玉啊,他怪我不該說破他的想頭,正瞅著我呢,指不定要想著什么法子作弄我呢。”
老太太就愛看寶玉和黛玉要好,聽了這話忙笑著說:“不會的,寶玉我是知道的,他是最疼家里姐姐妹妹的。怎么會作弄你呢?”
寶玉忙著接嘴道:“那是。林妹妹我是和三妹妹他們一樣看待的,都是我的親姐妹。”
子肜聽了這話忙說道:“好了寶玉,這一屋子就你呱吵,你安分點吧。”
老太太才剛說了那么一大段,又被寶玉捧著高興,這回子也沒聽出寶玉話里的一些機鋒,只是笑著說:“不妨事,這樣熱鬧些才好呢。況這幾個孩子是最懂分寸的呢。”
說話間,鴛鴦著人帶著東西進來了。這輕羅呢可是個好東西,既密實保暖又輕巧,顏色也好看,只是都是全一色的,沒有花色,老太太看著這些,嘆道:“這些東西有的手一怕是失了傳,現在就是有銀子估計也找不到買的地方了。”戴上眼鏡讓小丫頭翻撿著給她看,指著幾個給了寶玉,拿了顏色端莊的讓人給了賈瑚賈璉及賈珠各四個,又拿了顏色亮麗的給了三春及黛玉和寶釵美人兩個。想了想又讓人翻著給三個孫兒媳婦及賈蘭賈芝并賈環一人一個。剩下的就讓人還放在箱子里,對著麝月道:“剩下你連箱子一起都給寶玉收著,等明年再做個寶玉穿。可要收好了,別霉了蛀了,就這些個了。再要就沒有了。”
麝月忙躬身答應了,老太太還在囑咐她:“這些個東西,顏色是好的,只是全是一色的,上面也沒個花色。我記得你們屋子里的那個晴雯針線上是好的,由她做了只怕是比針線上的人做了還強上好多,就讓她想著樣子地做出來,領口衣襟袖口下擺什么的繡上些花色,看這就更好了。先趕著兩件,余下幾件慢慢做細致些。”
麝月也忙著答應了。
這邊才說完,那邊薛姨太太才找到說話的縫兒。忙著推卻道:“這樣的好東西,就留著給寶玉也罷了。怎么好給寶釵的?我家這個丫頭,最不喜在這些穿著打扮上費工夫,況又一直在屋里,用不上這樣的好東西。”
老太太聽了笑著說道:“薛姨太太哪里的話。這年輕丫頭就是要打扮的,哪能這樣省事。知道的事說丫頭省事,不知道也還以為哪里有什么忌諱。再說了,在家里就不能穿的漂漂亮亮的了?我就喜歡看著我的孫女外孫女收拾得好好的在我面前呢,不管是他們,就是那些小丫頭子也要拾掇得精神才能在我面前的。再說了,這又算得上個什么,就許你送我們家孩子花兒帶不成?我就是喜歡著寶釵丫頭呢,就像對著她好一點兒。”
薛王氏也摸不清老太太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老太太那個“掰謊記”是不是對著她說的,也就笑著應了。
老太太又讓寶玉試著穿了那個大紅斗篷,看著寶玉像個精致的小玉人在她面前站著,高興的笑了,接著又想了起什么對寶玉說道:“以后進了屋子再脫大裳啊斗篷啊什么的。講究規矩禮法是對的,但也不能拿著身子硬講究。我這屋里沒這么大規矩。”
又轉頭對著下面站著的丫頭婆子說道:“你們也知道了,你們以后看著這些就攔著些。”
眾人忙低頭答應著。薛姨太太今日里飽受刺激,但這動慣腦子的人腦子就是閑不住。往日里也知道老太太是如何的疼愛寶玉的,今日里一見才知道這寶玉原來真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她的腦子就急轉開了。
她自己是王家出來的,那時候張太君在吃穿用度上并沒有虧待過她,她也就見慣了好東西。后來自己嫁到薛家,薛家雖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但到底身份上差了些,雖然是皇商,但到以有些東西是不上的。再加上薛老爺去世后,更是有些力不從心了。以前在金陵時還不覺得怎么樣,畢竟他們家在那里還是排得上號的。可自從進了京,住進了這榮國府,看著這賈家的姑娘和黛玉,又想著以前自己未出嫁時的吃穿用度,再看看寶釵現在的樣子及身邊跟著的人,心里不免就替女兒辛酸。
她的女兒,穿著排場竟然連一個庶出的小丫頭都比不上,還有那個林家的小姑娘。雖說是老太太的外孫女,但畢竟是一個喪母來依附的小姑娘,竟然也比他們家的寶釵活的還滋潤,這怎么能行?她的寶釵,就該被捧著寵著,就該享用好的。那個林家的小姑娘,看著身子那么弱,說話又那么的尖酸,又有些任性,可就是因為有老太太寵著,就那個樣子了。她的寶釵哪樣都好,不就是沒個出身嘛?她一定要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