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盈門
自薛氏死了之后,除去上次分產薛大舅來過龔家,這樣風風光光,大張旗鼓,專為了喜事來還是第一次。
當小廝們把薛大舅帶來的大大小小十幾個箱籠流水一樣地抬下馬車后,前去迎接的龔中素笑容便有些掛不住了,半是含酸,半是不以為然地道:“不過是個還未出月的女孩子,你這樣會慣壞她的,她也受不住。”
怎地,還嫌棄是個女孩子?她受不住,誰受得住?薛大舅一聽就不高興,拉著龔中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笑道:“喲,還算好,不算瘦,也還精神。”
龔中素被薛大舅看得渾身難受,聽他這個話又覺得不含好意,便沒好氣地把手從他手里收回來,譏諷道:“幾年不見,你倒是越發地瘦了,來的時候沒有被風從船上吹下來吧?是不是用繩子系著的?”
“我可不像你,只要我不想挪窩,任他東西南北風,都別想把我吹得動!”薛大舅摸著胡子,斜睨著龔中素道:“說到瘦啊,沒辦法,我要替孩子們操心,怎能不瘦?倒是你,經歷了這許多事情,竟然還胖了,還這般精神,真是佩服!佩服啊!”言畢對著龔中素深深一揖,側著臉看著他:“稍后傳我兩招如何?”
龔中素氣得臉色雪青,顫抖著手指著薛大舅,“你,你,你很幸災樂禍是不是!”
薛大舅哈給大笑:“哪兒能,我只是想到我那姐姐終于有孫女兒了,這才多了幾句話,不當之處,還請龔老爺恕罪啊,恕罪……”
龔遠和見二人一見面就吵上了,忙上前打圓場:“里面備了席面爹爹陪舅舅去喝兩盅如何?”
“我頭痛。”龔中素見薛大舅笑得張狂,正想甩袖子走人,又聽薛大舅哀聲嘆氣:“你爹爹為了上次分產的事情恨著我呢,更何況這次舒眉的事情……他心里……,唉,你就別勉強他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我這般疼女兒的。”
龔中素氣得倒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若真的走了,便坐實了他不滿意分產的事,也不滿意明菲頭胎生的是女兒,若是不走,薛大舅又真真欺人,對著薛大舅那張欠扁的臉,就本文版于55ab社區是山珍海味他也吃不下去。一時自尊心占了上風,抬腳要走,薛大舅又曬笑:“如何?如何?勉強也勉強不來。”氣得他一張臉紫漲。
薛舅母先前在一旁看得好笑,后來見龔中素手腳都氣得抖了起來,臉皮更是紫漲,只差翻白眼,薛大舅還在那里風言風語地撩撥他,心頭覺得不安,暗想不看龔中素的面子,也要看龔遠和的面子,遂笑道:姐夫莫睬他,他就是這個愛說愛笑的脾氣,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
薛大舅只是看著龔中素曬笑,他心里恨著龔中素,恨得牙癢癢,不讓他出了這口惡氣,他睡覺都不安穩。
龔遠和見二人站在垂花門口就不動,越吵越兇,真不是事,便道:“舅舅不是要看囡囡么?這會兒她大概是醒著的,若是再不進去,只怕又要睡著了。”
薛舅母便當先往里走:“我要先進去了,老爺慢慢地來。”
薛大舅這才放過龔中素,嬉皮笑臉地一把拖住龔中素的手往里拖:“走嘛,別那么小氣,咱們好幾年不見,看看孫女兒,然后去喝上兩盅敘敘舊。”
“放開,我自己會走!”龔中素掙了兩掙,硬是掙不開,只得任由薛大舅把他往里拖,一張臉沉得幾乎擰得下水來。
舒眉很給薛大舅面子,沒有呼呼大睡,薛大舅抱著“心肝、寶貝”地叫了好一歇,又點評了一番她的五官長得最像薛氏,就是舍不得把她還給乳娘。直到薛舅母沉著臉來說孩子要唾覺才戀戀不舍地交了過螞蟻團第一時間章節去,贊不絕口地道:“多乖的孩子,多漂亮的孩子,多聰明的孩子啊!”
龔遠和一聲笑出來:“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來?”
薛大舅煞有介事地道:“當然能看得出來,你出生的時候,我來看你,那個時候你也就是這么小,我就知道你長大一定很有出息了。”
“只怕守真子都沒你厲害。”龔中素譏諷道:“幸虧你家隔我家遠,不然生生把我們家的小孩子給寵壞了。小孩子要教,不是寵。”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說我說錯了?”薛大舅立刻瞪眼睛,“寵都沒寵,你怎么叫她肯聽你的話?就沒見過你這種做祖父的,別人夸你孫女兒你竟然見不得!行,行,你不喜歡是不是?我喜歡!”
龔中素被他攪得頭痛萬分:“我認輸,我認輸,行了吧?”
薛大舅一聲笑出來,把龔遠和往外趕:“你去吧,讓我郎舅兩個喝酒說說話敘敘舊。”
龔遠和見菜巳上齊,炭火也燒得旺,便依言出去關上了門。站在門口聽了一歇,只聽薛大舅道:“姐夫,不是我說你,你教孩子真的不會教!你若是別識人不清,居心不正,又總含含糊糊的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龔中素飽螞蟻舍怒氣地道:“是,我沒你會教!你說要怎樣吧?你不就是一直恨著我么,如今我落到這個地步,你心里好受了?我告訴你,如果不是看在是喜事,你又大老遠來的份上,我才懶得理睬你這個沒規矩的!到人家做客,半點不講究。”
“知道,如螞蟻團第一時間章節果不是在大房,你做不了主,你根本不許我進門嘛。”薛大舅懶洋洋地道,“別光顧著生氣,先喝了這杯酒又說。”
龔中素低論壇聲嘟囔了一句什么,龔遠和沒聽清楚,只知道他二人大概是吵不起來,也打不起來,便轉身走了一一暖犀閣也不知道還差點什么,如今明菲不能視事,總不能事事都交給下面的人去做,還得自己親自去檢查一遍,把該添上的都添上才是。
龔中素與薛大舅從早上一直喝到中午,換了幾茬熱菜,喝完兩壇金華酒才散去。薛大舅還好,趴在桌上只是笑,龔中素卻是淚流滿面,哭得榷心摧肝。
龔遠和帶了人要將他扶到房里去歇,他死活鬧著要回蒼寒堂,龔遠和無奈,只得讓人抬了暖轎,親自送他回去。李姨娘接著,見龔中素滿身酒氣,雙目緊閉,哭得稀里嘩啦的樣子,不由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
龔遠和道:“沒事,和我舅舅喝醉了,一個笑,一個哭。”
李姨娘松了口氣,道:“年紀大了,喝點酒就容易動感情。大爺你回去吧這里交給我就行。”
龔遠和轉身要走,龔中素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哭聲哭氣地道:“你舅舅說得對,我對不起你們母子,我又糊涂,又無能,又貪心,還自以為自己不得了,都是我的錯。”
龔遠和一時僵立不動,李姨娘見狀,忙悄聲退了出去。
龔中素卻又松了龔遠和的袖子,喊著龔二夫人叫罵:“邵氏,你害了我啊……”
龔遠和皺著眉螞蟻團第一時間章節頭把被子抖開,兜頭給他蓋上,轉身往外走,見李姨娘捧著碗醒酒湯立在門。,便道:“他喝多了,醒了想起這些事來必定要發脾氣,姨娘只管躲開,說什么都不知道就是。”
李姨娘見他臉色不好看,不敢多話,只道:“我知道了,大奶奶那里若是需要我幫忙的,大爺只管讓人過來說一聲,無論是我,還是三小姐都能幫著管管。”
龔遠和點點頭,疾步離去。這些年來,他心中一直怨,怨龔中素糊涂,不但放縱邵氏害死他的親生母親,又幾次置他于危險之地,雖然也重視他的學業,但又貪上了長房的財產,處事不公,只知道從他那里索取,卻連道謝和抱歉都不曾說一聲。如今得了一句,卻是醉話。
明菲趁著花婆子去暖犀閣招呼薛大舅和薛舅母,舒眉也吃飽了換了尿片舒舒服服地睡著,屋子里沒有其他人管她,便起身在屋子里順著墻走了幾圈,逼著金簪燒水來給她洗頭擦身。
明菲剛換上一身干凈的里衣,坐在熏籠旁由金簪給她烤頭發,龔遠和就悶悶地走了進來,也不說話,就坐到舒眉的身邊看著明菲發呆。明菲見他臉色不好看,以為他手自己又洗頭擦身,忙笑道:“我很注意的,沒有吹著風,我身上又臭又臟,我實在受不住。”對于月子期間不能洗頭洗澡這個習俗,她實在是很無奈,只能趁著花婆子和龔遠和不在的時候逼逼金簪罷了。
“你出去吧。”龔遠和起身接過金簪手里的巾帕,將明菲的頭發輕輕螞蟻團第一時間章節擦干,拉起來放在熏籠上邊抹邊烘。
明菲舒服地瞇著眼睛道:“剛聽說舅舅和公爹都喝醉了。”
龔遠和道:“是,他哭得厲害,我送他回去,竟然和我說對不起我們母子。我才不領情,若不是舅舅,他也不會說這個話。”不等明菲回答,又笑道,“你等著,他醒來一定記不得這事兒,就算記得,也不會承認。我還是欠他的。”
明菲握住他的手,認真道:“他現在日子過得挺難受的,你就當收到他誠心誠意的道歉了好不好?不要把這種情緒傳給孩子。”
龔遠和嘆了口氣,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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