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那人身體仍很虛弱。()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醒來的時候,除了吃藥喝粥,基本上也不大說話。一個大男人,昏迷的時候還好辦,可這醒了,要吃要喝要方便,劉青一個大姑娘委實不便,好在不用伺候他洗澡,否則更是尷尬。但她現在扮成男子,又謊稱病著的是她哥哥,不好叫車夫幫忙,只好硬著頭皮伺候那人。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這人不知道她是個女子,便也無礙,好歹她上輩子是結過婚的,而且他昏迷時為也他換過衣服,該看的也看過了,這藥也嘴對著嘴的喂過了,只要自己不在意,也沒什么妨礙。
只是那男子常常深深凝視她的眼光,讓她心里發慌。總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這日一早,她給他細細地擦過臉,又一勺勺地喂他吃了粥,低頭給他擦嘴時,又感覺到那束審視的目光,劉青突然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問道:“看什么?”
“啊,沒看什么。”那人忙避開目光,一貫冷傲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
劉青這一對視,沒讓對方說出什么,倒讓自己一陣心慌。那人這幾日氣色好了很多,也越來越顯出讓人窒息的帥氣來,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眼睛,深邃如深夜的大海,看過來時無由的讓人心慌。
劉青這種心慌的感覺,自那人醒后,在這幾日的肢體接觸里,越來越強烈。
她自穿越以來,接觸到的男子,不是目不識丁的莽夫俗子,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有個周子冽倒是帥氣、才氣十足,奈何與她前世之夫太過相似,讓她下意識地因抗拒而熟視無睹。面前這男子雖病厭厭的躺著,但偶爾舉手抬足間,既有沉穩儒雅的大家風范,又有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氣魄。雖憔悴消瘦、胡子拉碴。但正因如此,竟無端使他有一種沉郁之美。饒是劉青前世在電影電視上閱美男無數,今生性格冷清,以“守住芳心”為已任,也禁不住自己的小心肝嘭嘭直跳。
“妖孽!”劉青在心里輕罵一聲,轉身離開,以掩飾自己羞紅的臉。又暗啐了自己一口:“沒出息。”渾沒發現身后那男子又轉過眼來看著她的背影,慣常沉郁的臉上露出一抹稍縱即逝的微笑。
走了三天,祁門終于在望了。祁門縣與江西毗鄰,是安徽的南大門,此時隸屬徽州府。劉青到此的目的,是為了祁門紅茶。
其實,茶葉的不同,是由制造方法的不同造成的。綠茶并不是綠茶樹的茶制成的,紅茶也不是紅茶樹制成的,以此類推。原則上說,從任何一種茶樹上摘下來的鮮葉,都可用不同的制造方法,制成任何一樣成品茶葉。
但是,哪一品種的茶樹最適合制成哪種茶,是有它的“適制性”的。也就是說。劉青家鄉的茶適合制綠茶,但只要工藝到位,也可以制成紅茶,可制成的紅茶與祁門紅茶一比,卻差得遠。
劉青之所以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制紅茶,以后還要不遠萬里到福建制青茶、白茶,到云南制黑茶,這便是其中一個原因。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不能與人說的。劉青穿越到明朝,并不想太過改變歷史。逆天而行,必招天譴;順勢而為,才是正道。她雖然因為自己的穿越,不得不改變這些茶以及一些茶具出現的時間;但各種茶和茶具出現的地點,還是不要改變,讓它們出現在應該出現的地方吧!這個,也是劉青的一種執念。
祁門的茶葉,在唐代時就已出名。茶圣陸羽在他的《茶經》中說:“湖州上,常州次,歙州下”。當時的祁門就隸屬歙州。
但是,祁門在清代光緒以前,只產綠茶,并不生產紅茶。據傳,光緒元年(1875年),有個黟縣人叫余干臣,從福建罷官回籍經商,因羨福建紅茶(閩紅)暢銷利厚,想就地試產紅茶,于是在至德縣堯渡街設立紅茶莊,仿效閩紅制法。獲得成功。次年就到祁門縣的歷口、閃里設立分茶莊,始制祁紅成功。與此同時,當時祁門人胡元龍在祁門南鄉貴溪進行“綠改紅”,設立“日順茶廠”,試著生產紅茶,也獲成功。從此“祁紅”不斷擴大生產,形成了我國的重要紅茶產區。
而現在,劉青穿越了。
“祁門紅茶出現的時間,將要提前到明朝永樂元年!”劉青站在祁門縣的城門口,看著出出進進的人群,如是想。
劉青上車時,那人正醒著,看著車篷頂發呆。看到劉青上車,轉過頭來靜靜地看她。
劉青問道:“原來你昏迷時,進出九江因為沒有路引,我們費了好大勁。現在又要進祁門縣城了,怎么辦好?”
那人愣了愣,想了一會兒問:“我原來的衣服呢?”
劉青把他的頭扶起來,去拿下面的大包袱,取了衣服,遞給他,卻發現那人臉上好似映出可疑的紅暈,便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疑惑道:“咦,沒發燒呀!”
那人臉更紅了,輕咳了一聲,道:“衣服給我。”
“哦。”劉青忙遞過去。
那人拿著那還有干涸的血污和泥水的衣服,先翻口袋,摸出那些金子和銀票,全部遞給劉青。
“干嘛?”劉青一臉疑惑,暗想:“莫不是讓我買通守城門的官兵?”
那人看了劉青身上的衣服一眼,淡淡道:“這幾日為我花了不少錢吧?”
噢,這是交治病費和食宿費了?“不用。”劉青把錢遞回去。這幾日本姑娘的貼身伺候豈是幾個錢可以買到的?如不是覺得前生欠你錢,你有這個福氣?美的吧你!既是還債。當然是越徹底越好了。嘿嘿,如果不收錢讓他欠下債,這樣的美男下輩子也這么伺候她幾日,那是多爽的事啊,這樣劃算的生意不做,她腦子進水了呀?反正她現在也不缺錢。
“為什么?”那人微皺了皺眉。
劉青摸摸鼻子:“這個……你這幾日也沒花幾個錢,不用客氣。”
那人盯著劉青,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救了我一命,這些錢自不是回報救命之恩的,先拿著用來請大夫吧。以后我的麻煩平息了,救命之事自有回報。”
劉青怒了,瞪著眼睛道:“你以為我待價而沽,要你的回報么?我說了救你只是順手,就當本姑……本公子日行一善,說什么回報不回報,我告訴你,用不著!有錢了不起嗎?前幾日看病的錢也當本公子行善了,不用你付。”淡定淡定,這一怒差點說成本姑娘。
那人盯著劉青看了半晌,似是在忖度劉青說的話是否是她真實的想法,劉青不甘示弱,自是瞪著眼睛坦然對視。
但對面那人,不知是什么身份,身上竟有一股不怒而威的上位者的凜然霸氣,讓人沒來由地心里惴惴,劉青終不是對手,敗下陣來,忍不住先說話:“馬上就進祁門鎮了,我給你找個客棧住下,你的錢愛打賞誰請自便。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你自能讓小二盡心伺候你,給你請大夫。我就不奉陪了,免得讓人覺得本公子挾恩以報。從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兩邊。咱倆再無瓜葛。”又伸出手,“這幾日一共花了三兩四錢銀子,請公子現在就付清賬。從此銀貨兩訖,互不相欠。”這種自以為是的人,誰稀罕他下輩子的回報!
那人聞言呆了一呆,待看到劉青氣鼓鼓的樣子,一直沉郁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來,語氣也變得輕松起來:“那不行,那些藥有那么貴嗎?真花了三兩四錢銀子?等我查清了再付吧。現在咱們銀貨還不能兩清,你不能不管我的。”這一笑,英俊的臉上如雨后初霽,讓人不覺眼前一亮,看得劉青愣了神。
等劉青回過神來,臉上一紅,忙轉過頭去,小聲嘟噥道:“妖孽!一個男人,沒事長這么好看干嘛?”
“你說什么?”那人詫異追問。劉青的話他自然聽見了,只是從小到大,從沒人敢當面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實在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什么,好話不說第二遍!”劉青覺得自己臉上不紅了,裝著君子坦蕩蕩的樣子,轉過頭來:“別說那么多了,如果你有辦法進城,便到了城里安頓好你再分手。如果沒辦法,也不用等找客棧了,我有正事一定要進這城的,現在咱們就分道揚鑣,我進我的城,你走你的路。”
那人聽了這話,也不追究剛才那句話了,摸著下巴想了一下,冷清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搖搖頭:“那不行!救人救到底,我手無縛雞之力,你走了,有人搶了我的錢怎么辦?那我還不是逃不脫一死?你當初既救了我,自然不能把我丟在這兒,等我好了再說吧。”說完把錢隨手放到懷里。又拿起剛才的衣服,摸到袖子的鑲邊,想把它扯開,卻因手中無力,扯了幾下都沒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