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時空
第一百章東華閣
第一百章東華閣
翌日一早起來,拂曉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名冊中被朱筆圈起來的二十幾個人。其中有六個人在傅太醫暴斃前后不在宮中當值,或是家中有病或是輪休,總之此六人最為可疑不過。
恰巧朱如水來到,便與她一道往侍衛所在的東華閣行去,后宮妃嬪本不允許跨過這道禁門,但拂曉是王后,自有出入宮禁的權利。
一路上如水聽拂曉說著此六人之事,并不曾作聲,待得快到東華閣時方問道:“姐姐雖然將范圍縮小至此六人,但又如何從六人中辯別出一人呢?”
拂曉撥一撥耳邊碎發,輕笑道:“妹妹豈不聞做賊心虛四字?只要他有所作為,那么總是露出幾許破綻來。”
朱如水想想也是,便不再多問,說話間已至東華閣,侍衛首領聞得王后和貴妃駕到,連忙誠惶誠恐地出來迎接,聽得拂曉來意后,連忙將這六人悉數叫了出來,聽任拂曉二人問話。
從左至右一字排開分別是李、張、成、萬、洪、莫六名守衛,這幾個拂曉雖叫不上名但瞧著眼熟,想必是曾在府中見過。當下也不忙著問話,只是好整以瑕分別打量著六人,令得他們又緊張又好奇,均不解王后專程將他們六人召集在此有何用意,左右看了一眼后,萬侍衛大著膽子拱手問道:“不知王后召屬下等人來此所為何事?”
拂曉尚未說話,一邊的如水已撲哧一笑,把玩著扇下的杏黃色絲絳對侍衛統領道:“何統領,瞧瞧你調教出來的手下,什么時候輪到他問王后話了?”
“是是是!”何統領小心地賠著笑,走到萬侍衛面前正待狠狠訓斥,拂曉已舉手制止了他,“不礙事,本宮突然把他們叫來,也難怪他們會有此一問,你且退下。”
言罷,她朝朱如水遞了個顏色,后者會意,宮扇輕搖,帶起發絲輕揚,于這樣的儀態萬方間她眼波微橫,漫然道:“萬侍衛,家中老父身體可還好?”
萬侍衛詫異地抬起眼,“回儀貴妃的話,屬下父親早在三年前便已病逝。”
如水的目光一直牢牢盯著萬侍衛,見其回答時神情自然,知是不假。便道:“是這樣嗎?本宮問錯了呢。”隨即又圍著此事問了幾句,萬侍衛一一作答。她微微點頭之后又將目光對準了另一個,如此一個個問下來,竟是沒一個有問題,皆瞧不出有隱瞞或作假之色,這下子可是奇怪了,難道是她們弄錯了?
這樣的疑惑也同樣盤據于拂曉心中,當下低頭思索片刻,輕咳一聲啟聲將朱如水適才問過的問題又重新問了一遍,不過這一回是倒著問過來,也虧得她記性好,否則只聽一遍哪能將這些個問題都記全了。
六個人不解其意只得又回了一遍,其中五個都沒有問題,唯有最后一人在倒過來回答時出現了細微的失誤,雖很快便意識到失誤彌補了過來,但拂曉和如水卻都察覺了,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放在這名姓洪的侍衛身上。
蓮步輕搖,伴著曳動的衣裙與陣陣香風,如水走到洪侍衛身旁,似笑非笑地看著目不斜視的他道:“洪侍衛,本宮適才聽得不是很清楚。你能不能再回答一遍,三年前你是去了離陽還是靜陽?”
洪侍衛不急不徐地欠了欠身道:“回儀貴妃的話,是離陽,適才屬下一時口誤不甚說成了靜陽。”
“是這樣啊。”如水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就在洪侍衛以為她已經問完了的時候,她突然又蹦了一句話來,“離陽的夾餡饃饃好吃嗎?”
洪侍衛有一瞬間的遲疑,隨便坦然道:“屬下是趁著輪休幾日去的離陽,來去匆匆并不曾停留過多,不知道貴妃所說的夾餡饃饃更不曾吃過,所以好吃與否屬下實在不知道。”
如水眼皮微微一跳,看向洪侍衛的目光帶上了幾分不易見的幽暗,拂曉亦復如是,當揮手命其余五人退到一邊,她則慢慢上前,在離洪侍衛一步之遙處停下腳步,凝聲道:“看來洪侍衛并不曾去過離陽。”
洪侍衛身子微不可見地動了一下,“屬下不明白王后的意思。”
拂曉深深一笑,宛如百花齊放,然接下來的話卻令洪侍衛如針刺背,“洪侍衛很聰明,本宮這樣倒著問都只是令你露出一個小小的破綻,而對于儀貴妃的問題更是回答的滴水不漏,可你忘了一點,只有一種人才需要這樣的滴水不漏,你猜是什么樣的人?”
洪侍衛聲音中有一絲極力掩飾的緊張,“屬下愚笨猜不到。”
“是心虛的人,呵呵……”她依然在笑,但那笑意已如雪中紅梅。唯美之中帶了是數之不盡的森森冷意。
“你們且都退下。”揮退何統領以及其余的幾名侍衛后,拂曉就著寧福端上來的椅子在樹蔭下坐了,如水也依著她的身側坐下,拂曉以手支頤,斜靠著椅坐道:“洪侍衛這些年來甚是得意嘛,短短幾年便從區區一個無品的守門士衛晉升到了四品帶刀侍衛。”
有依依的笑容在如水唇邊漾起,緩聲道:“是啊,士衛與侍衛,音同意卻大不相同,多少人終其一輩子也無法越過這道坎。”誰又能聽出在這樣的輕言細語背后是森冷入骨的寒意。
洪侍衛越發低了頭道:“一切皆是王上賞識,奴才受之有愧。”
“是嗎?”長長的半透明的指甲輕輕一彈,發出一記細微的聲響,她哂笑道:“是王上賞識還是柳貴妃賞識?”
洪侍衛隱在陰影中的臉色劇烈一變,口中只道:“屬下不明白儀貴妃所言何意。”
“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洪侍衛,你可曾有數過,這些年來你春風得意的背后是多少具枯骨?夜深人靜之時你可又曾聽到來自地獄的哭聲?”她身子微微前傾,洪侍衛一個不經意的抬首,看到她的紅唇白齒,不知為何竟升起一種恐懼,他甚至懷疑若非顧著身份,她會毫不猶豫地咬上來,一口接一口直至把自己咬得體無完膚。只是自己與她何來那么大的仇恨。
拂曉低低一嘆,憐憫的目光在洪侍衛頭頂掠過,“話已說到這份上,洪侍衛還要抵死不認嗎?本宮與儀貴妃既能與你說這些自然是心中有數,金屏、傅太醫、憐兒、惜兒,他們皆是死在你的手中對嗎?”
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被人驟然揭開,沉穩如洪侍衛也不禁心神大亂,鼻翼微張,氣息已是出現紊亂。
他尚未來得極否認朱如水已是幽幽道:“你就算否認也沒用,本宮與王后早已掌握了你的罪證,只要往王上跟前一遞。保管你人頭落地……”話音剛落她又嘖嘖搖頭,青蔥玉指抵在紅唇間狀似不忍地道:“不止是你,你的父母兄弟乃至所有與你有關系的人都會因你而人頭落地,就算饒幸不死也是為奴為娼,洪侍衛,到那時你可就成為族中的千古罪人了,世代為人唾罵!本宮實在是為你不值呢!”
洪侍衛神情一變再變,就在兩人以為他已經被說動了的時候,他忽說道:“屬下并不曾殺過什么人,王后……”
他話還沒說完,拂曉已抬手制止他再說下去,揚一揚臉道:“洪侍衛這樣說是覺得本宮與儀貴妃在誆你是嗎?你自認為做事謹慎隱秘,并不曾留下任何破綻與把柄是嗎?可是世上從來沒有天衣無縫這回事,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的。本宮若無真憑實證又怎會來這里見你呢?又怎會知道失蹤的憐兒惜兒實際已經死在你的手里了呢?洪侍衛你自己去想一想,這樣抵死不認是否還有意見?”
洪侍衛聽任她言語,只是咬緊了牙關絲毫不肯松口,如水與拂曉對視了一眼,當下攬一攬刻絲描花的廣袖起身走至他身邊,于他耳畔邊嘆道:“好一個忠心護主的奴才,可是那個主子真值得你去護嗎?”
洪侍衛雖已在心中打定主意死也不說但聽得這句話身子依然動了一下,看似平靜的神色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微小但對如水來說已經夠了,她抿唇一笑,湊近了幾分以近乎殘忍的語氣道:“你幫她殺了那么多人,也意味著你是掌握她最多秘密的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也許慧心宮那位已經在謀劃著要怎樣除掉你了,洪侍衛,你真的想死嗎?”
洪侍衛起先還強自鎮定,待聽得后來神情一變再變,腳下更不由自主地退開半步,以避開如針刺耳的聲音,想要說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但像塞了一塊炭在喉間,聲音怎么也擠不出口。
若說朱如水的話只是一劑藥引子的話,那么拂曉的話無疑就是一劑猛藥了,“過了今日。本宮與儀貴妃來此找過你的消息便會走露,以那位的耳目自不可能錯失,你想她還會信任你嗎?正如儀貴妃所言,只怕下一個被除掉的人就是你,洪侍衛,本宮勸你還是多為自己考慮考慮的好,以免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在她們一再威逼之下,洪侍衛終于撐到了極點,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艱難地抬起頭定定看著她們二人,沙啞地道:“王后和儀貴妃到底想要屬下做什么?”
見其被說動,一絲喜悅在拂曉眼底沉淀,“很簡單,將你做過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做為交換,本宮保下你的命。”
洪侍衛是柳青青最大的助臂,只要他肯坦白,必可揭穿柳青青的真面目,到時縱是她再有心計,也逃不脫!
沒有人是不怕死的,洪侍衛也不例外,所以他答應了,承認是他殺了所謂被人劫殺的金屏;是他殺了所謂暴斃的傅太醫;也是他殺了所謂失蹤的憐兒惜兒……
“本宮問你,為何要殺金屏,她發現了你們的什么事?”此事一直是如水的一樁心事,知道金屏是被柳青青害死,但原因始終不得而知。
洪侍衛終于知道朱如水為何這樣恨自己了,只是一個侍女舍得她這樣記恨有嗎?低頭片刻,他一咬牙道:“因為她發現了柳貴妃的一樁秘密。”
“是什么?”苦苦追尋許久的答案眼見就在眼前,如水不禁有幾分急躁。
“在金屏姑娘被殺的不遠處有一座宅子,那是二王子的宅院,里面住了一個人,與柳貴妃有莫大的關系,當日柳貴妃正是去看他,金屏姑娘發現了這件事,所以才被滅口。”
“那個人是不是姓柳?”拂曉連忙追問,待見洪侍衛點頭又道:“他與柳青青究竟是什么關系?”
事已至此再隱瞞也沒有意義,洪侍衛吐出了整樁事件中最大的一個秘密,“他叫柳葉,是柳貴妃的親弟弟!”
柳青青還有個弟弟?而且還住在二王子的宅院,此事從未聽柳青青提起過,而且陳相允似乎也不知情,這一切似乎不太合理……難不成……
兩人臉上皆浮起驚疑之色,拂曉更是問道:“柳青青與二王子是何關系?”
“具體的屬下也不清楚,但柳貴妃常去那院子里看望柳葉,而每一回二王妃都會隨行,直至那一天……”
“那一天柳葉死了,他又是被誰殺的?也是你嗎?”拂曉如是問道。
“他是被柳貴妃親手殺死的。”當洪侍衛說出這句話時,一直在靜靜聆聽的拂曉與如水均是駭了一跳,隨即一陣寒意從后背爬上了脖子,柳葉是柳青青的親弟弟,而她居然親手殺了他,可真下得了手!
回想起來,金屏死的時候正是陳天意剛出生不久,這么說來,柳葉也是在這時候死的。
當年陳相允與大王子二王子為王位爭得你死我活,最后陳相允能夠問鼎王位,天意的出生占了極大的很大一部分。若是柳青青與二王妃果真有勾結的話,那么她應該會想盡辦法不讓天意出生才是,可事實上,在她懷孕的那一段時間里,柳青青從未做過任何不利于她的事,當初以為是她沒找到機會,現在細細想起來,只要她當時讓襄妃多接近自己便可在不知不覺令自己墮胎,可她卻沒有這么做,也就是說她想讓自己生下天意,以使陳相允能夠繼位!
突地,一絲靈光在腦海中閃現,破開了最后一絲堵塞,她明白了,事實竟是這個樣子!
“姐姐,你想到了什么?”朱如水是何等乖覺之人,見她低頭不語,神情又多有變化,猜到她可能悟到了什么事,逐有此一問。
拂曉冷笑數聲,撥一撥耳墜下的紅珊瑚珠子道:“若我所猜不錯,柳青青十有八九是二王妃派到王上身邊的奸細,而柳葉就是二王妃用來控制她的最好工具,叫她往東她便不敢往西”
朱如水提一提藤青羅曳地長裙恍然道:“這么說來,她殺柳葉是為了擺脫二王妃的控制?”
“唯有如此才說得通,不過也虧得她下得了手,畢竟是手足。”她暗暗搖頭。
朱如水嗤笑一聲,不屑地道:“她本就是這樣的人,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可以除掉任何敢于阻擋在她面前的人。莫說是弟弟,縱是親生父母在跟前,她也未必會皺一下眉頭。”說及此,她的眼眸染上濃濃的興奮,“姐姐,若我們將此事告之王上,以柳青青所犯下的罪孽,王上必不會再姑息她。”
“是!”眼中有凌厲如刀的光芒迸現,給這個初夏的午后憑添了幾許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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