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有懷疑是潘家在背后搞鬼,但也只是懷疑,還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了,以潘家如今的風光,根本沒必要將同和行放在眼里,更別說還費心思來陷害同和行,所以聽到章嘉也認為是潘家做的,微月才會這樣驚訝。
“……你可查清楚了?”她驚疑地問章嘉。
章嘉道,“也不敢肯定,只是前幾天有人見到潘世昌見過這個掌柜,如果不是被潘世昌收買了,這掌柜怎么會去見他?”
“這個死老頭子!又想做什么!”微月咬牙問道。
“潘家應該是知道你回了廣州,所以……”章嘉頓了一下。
微月冷聲接話,“所以便猜想十一少是打算回來東山再起,也是猜到了我們會借著同和行重新在十三行立足,所以就來個先下手為強!”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該怎么辦?如果貿然去幫助那邊方家的人,也會打草驚蛇。”章嘉低聲問道。
微月擰眉沉思起來,須臾才緩聲道,“拖!盡量地拖,不要讓粵海關封了同和行,你找個茶商去跟方亦承接洽,我會派人快馬加鞭趕回普寧縣跟方十一說一聲的。”
“行,我這就去暗中打點打點。”章嘉馬上站了起來道。
微月將寶信派了回去,廣州的宅子有多壽當總管,寶信資歷不如多壽,但也跟了方十一那么多年,而是還是個很機靈聰明的人,她正打算重用他,幫她在外面管理鋪子。
這一去一回最快也要六天時間。
章嘉不知用了什么辦法,讓粵海關通融了同和行幾天,但潘家那邊卻暗中施壓,讓那洋商不斷地催促粵海關,甚至還揚言要將同和行告到京城去。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家里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看著明顯比記憶中多了些歲月痕跡的清淡女子,微月心中只有暗暗嘆息,臉上的笑容十分真誠,“五夫人,真是別樣無恙。”
來人正是已有四年沒見面的方許氏,她穿著一身淡色的月華裙,臉上的笑容雖是真心,卻也難掩苦澀,見到微月走進大廳,她急忙站起來迎了上去,表情有些激動,“方夫人,別來無恙。”
微月托著她的手坐了下來,“……沒想到你還愿意來找我。”
她跟方許氏曾經也算朋友,只是因為潘微華的所為,彼此之間都有些心結罷了。
“我是昨天才聽說你回了廣州,今日就馬上過來了,之前走的時候也不跟我說一聲。”方許氏的聲音略帶抱怨。
微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小腹上,“……我心里實在愧疚。”
方許氏淡淡笑著,“又不是你所為,該負疚的人不是你。”
“還是不能治好嗎?”微月低聲問道。
“已經不抱希望了,聽天由命便是了。”方許氏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可眼底仍舊透出失望。
微月轉移了話題,“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許氏嘴角浮起一絲諷刺的笑意,“還能是如何?家里是一日不如一日,那葉氏看著柔弱賢淑,實際上卻陰險可怕,家里的當家大權都被她掌著,就連老夫人也不敢拿她如何,陳氏和吳氏現在就看著她的眼色做事了。”
那個跟自己有一面之緣,差點嫁給了方十一的葉家二姑娘?原來是個厲害的角色啊,“……老夫人難道就這樣被葉氏治著?”
許氏苦笑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的性子,兩人碰了幾次,老夫人是看著葉氏表面,以為是個可以揉捏的,沒想到反而被氣得中風了,雖是能夠行動自如,卻已經沒了以前的威風,屋里的奴婢都被換了一批,有時候想喝口水都喊不到人……”
微月暗暗吃驚,沒想到方邱氏會落得如此下場,“老夫人就這樣被葉氏壓制了?怎么說葉氏都是媳婦……”
這個時代很注重孝道,方邱氏怎么說都是方亦潯的嫡母,葉氏如此對待她,就不怕被落下個不孝的罪名嗎?
“誰說老夫人肯罷休呢,老夫人的兄弟就第一個找九夫人算賬,邱家那邊幾乎都與方家斷了來往,自從九夫人當家之后,就沒再同意給舅老爺一個镚兒的接濟。”許是繼續說道。
這葉氏是仗著自己娘家的勢力,所以才敢和邱氏對上了吧。
那個強勢霸道的邱氏……還真想看看她現在是什么樣子。
“難道九爺他們就沒說句話?”微月問道。
許氏臉上的笑容更是添了幾分的諷刺,聲音有些蕭索,“畢竟都不是老夫人所出,如今幾位姨娘都比老夫人在家里受尊重。”
所以這里的女子才那么希望自己生個兒子,將來才老有所依。
“瞧我都跟你說這些作甚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不要惹你心煩了。”許是說完之后見微月蹙起眉心,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說了那么多家里的鬧心事兒。
她雖然不跟他們爭什么東西,但家里鬧成那樣,到底是沒有以前清心,遇見了微月就忍不住倒苦水了。
微月笑了笑問道,“那詩社……可有繼續辦下去?”
許氏這時候臉上的笑容才顯得愉悅起來,“可真托了有詩社,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打發日子了,說起來,荔還真是多虧有了你。”當年微月離開廣州之前,托人把荔枝灣那莊子的屋契送給她,著實讓她驚愕了一下。
要說當年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能有孩子的時候,不怨潘家的人和方十一那是騙人的,她甚至也怨微月知道實情卻沒早點跟她說,當時真的是有點怨天怨地了。
可是后來她才想明白了,下毒的是潘微華不是潘微月,就算微月知道了實情,難道還能改變不成?也只是不想讓她傷心,才隱瞞著不說罷了。
“別說這個,我能識字就不錯了,哪還能辦起一個詩社,跟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微月笑了起來,很高興見到許氏的精神有所依托。
許氏輕笑了起來,“還是跟以前沒變,你的道理總是特別多。”
“哪里能沒變呢,我都老了。”微月笑道。
“這話說的也不丟人嗎?你也叫老?”許氏呸了一聲。
“孩子都幾個了,還不老……”微月笑著反駁,卻立刻住了嘴,有些尷尬看著許氏。
“我都不介意了,你也別顧忌什么,還想看看你那對兒女呢。”許氏拍了拍微月的手,故作輕松地道。
“……就沒想過在族里面過繼一個嗎?”微月低聲問道。
“五爺只是個庶子,無人做主,誰肯過繼呢?”許氏苦笑道。
微月心中輕嘆,葉氏自己生了兩個兒子,怎么可能做主讓族里的人過繼孩子給其他房,怕也是不想將來分家被分薄了家產。
“其實今日我來找你,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許氏突然就壓低聲音,臉上的神情有些嚴謹。
微月一愣,“什么事兒?”
“你還記得五年前你去京城之前,交代我辦的事兒嗎?”許氏問道。
微月瞇眼仔細回想,眸色微閃,“是那些賬冊……”
“沒錯,就是以前潘微華當家的時候那些賬冊,開始是沒發現什么問題,可這兩年我閑著沒事兒,便慢慢地重新研究了一下,發現這賬冊雖然做得漂亮,但卻不是沒有破綻,只能說這做賬的人實在太聰明了,有問題的那些賬目都是大數目,且同時都是幾個管事去辦的,進貨的那些鋪子……也都是出了名的商號,這假賬也不知怎么就對得上了。”
“那些鋪子的掌柜給潘微華收買了?還有那些管事,如果他們不是潘微華的人,怎么就能幫她做事?”假賬要做得好是個學問,她在這方面不擅長,所以才明知道潘微華不可能在方家這么些年都請清清白白一個子兒都沒貪,但她就是一點也看不出哪里有問題。
許氏笑容有些諷刺起來,“潘微華可是好手段,那些個管事還真不是她的人,只是不得已罷了。”
微月驚訝看著她,“你查到什么了?”
“……在大戶人家里當管事的,哪個能不有點心思的,特別是負責采購的,貪的不是自家銀錢,那也要跟外面商鋪的掌柜有勾結,那些管事是收了好處,將東西買貴了不說,潘微華一個深閨里的少奶奶,怎么就能讓那些掌柜都聽她的話呢?”許氏說著。
“會不會那些鋪子都是潘微華的?”微月問道。
“那可都是大商號,潘微華有了那么多的鋪子,還用得著貪墨嗎?這也是我一開始想不通的。”許氏搖了搖頭,聲音充滿諷刺。
銀子誰會嫌多?微月問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這些商鋪是潘微華的,只要不是嫁妝,就是方家的財產,自然不能不管。”許氏道。
微月嘴角揚起了淡淡的笑紋,“五夫人……是已經查明白了吧。”
“一開始只是讓那些掌柜和方家的管事勾結,然后將這些管事貪墨的證據全部掌握在手里,繼而威脅這些管事替自己在假賬上做證明,潘微華這心思……真是比誰都深沉。”許氏冷冷地笑了起來。
也太費心思了一些,那幾年方十一也忙著同和行上的發展,所以根本沒察覺到潘微華在背后的手段,只是潘微華這樣做的原因是什么?別說是為了潘家,潘世昌只怕還看不上這個銀子。
更重要的是,她貪墨的銀子現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