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漢德雖然認了他這個大哥。卻不是方家認他這個子孫,他依舊只是一個窮書生,他的親生母親給陪房供養他的銀子只有十年,后面的十年是他的養父母辛苦幫人家干活種田得來的。
他們已經將他視作親生兒子了。
他寒窗苦讀,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養父母過上好日子,可等他中舉了,卻因沒有銀兩打點,一直沒有補上缺,養父母也在那一年相繼過世。
他只好帶著有八個月身子的妻子到廣州來,那時候他是一肚子的怒氣,心想既然是方家欠他,就該讓方家還給他。
可正巧那時候方漢德不在廣州,他當時只是想發泄怒氣,卻沒想過要回方家,便蓄了滿臉的胡須,掩去了自己原來的面貌,自稱是方家的遠房親戚。
方家的管家見他和自家老爺長得很相似,便去回稟了邱氏,邱氏因為還在月子中,就沒有招待他們,只是將他們夫婦倆請進了客房。讓管家好生招待他們。
方漢玉只講到這里為止,便沒有繼續再說下去了,關于方十一的身世,他還是沒有提到。
“你是……”方夫人詫異地張口,心中十分震驚,是說不出的失望疑惑是別的什么情緒。
十一少真的不是自己的兒子!
“既然方家不認我這個子孫,我也沒必要去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方漢玉哼道。
“但微月他們已經離開方家了……”方夫人解釋著,以為是相公不同意她和微月來往。
方漢玉皺起眉心,他昨天已經派人去廣州打聽這件事了,怎么會被趕出了方家,那個邱氏算個什么東西!
“你忙去吧,我有事出去一趟。”方老爺突然道。
方夫人將他送到門外,“老爺放心,我不會在方少奶奶面前提起這事兒的。”
方漢玉點了點頭,往前院去了。
方夫人使人去將微月請了回來,沒有再問起她在廣州的事情,只是說起了過幾天要帶她到南庵去,微月笑著應下來,心中卻疑惑方漢玉究竟來說了什么,感覺方夫人的情緒好像有些失落。
被留下來吃了午飯,微月不好再打攪方夫人午歇,便作別離開,王氏似乎還想再找微月聊些關于廣州方家的話題,被方夫人留下來說話了。
微月回到家里的時候,收到了章嘉從廣州寄來的信,除了將隆福行和燒窯的事兒詳細匯報一遍,還說起關于方家的一些事情。
方亦潯不愿意繼到邱氏名下。把邱氏氣得病情又加重了,家里三個小妾對邱氏也不像以前那樣言聽計從,幾個少爺也沒有以前那么和睦,方亦潯的妻子也無時無刻找話刺妯娌,幾個妯娌之間戰爭不斷,已經成了廣州百姓的茶后笑果,總而言之,方家和同和行都是一團糟。
這是早已經預料到的結果,并沒有什么好奇怪的,邱氏之前能夠那么霸道,不過是持著自己的兒子是當家作主的人,又是方家唯一的嫡子,如今方十一既不是她生的,她名下也沒個正經的兒子,雖說小妾的兒子都得喊她一聲母親,但終究不是自己的骨肉,還是有些差別的。
倒是同和行……實在可惜了。
如今距離年關是只剩下個把月,章嘉只有一個人在廣州……
不如讓他到這邊來過年好了,順便給他敲打敲打,還真是該找個媳婦了,免得京城的區總管放不下心。她可是答應了要幫忙章嘉物色個好媳婦的。
準備回信的時候,腦海里突然就浮現出一道清逸的身姿,微月眼波微動,遠在苗疆的谷杭……戰場上的谷杭……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樣了?打勝戰了嗎?受傷了嗎?
想起他那雙凝望著自己時清澈深幽的眼睛,微月只有輕輕一嘆。
如果不是那次三阿哥闖進院子里,如果不是他那一推,她恐怕至今還看不出谷杭對自己的心意吧。忍不住苦笑,也不知道谷杭究竟是看上她哪點好了。
她怎么配得起如謫仙一樣的他。
搖了搖頭,微月將心中的酸澀拋出腦后,她既然已經愛上方十一,就不能再對谷杭心軟,感情的世界只有兩個人,如果三個人的話就太擠了。
她也討厭處理這種人際關系,所以當初才會那么決絕地斷了谷杭的心思,哪怕是會傷到他。
方十一回來的時候,就見到微月拿著鵝毛筆在書案前面發愣,秀眉輕輕蹙起,殷紅嬌嫩的雙唇無意識微翹著,雪白的小臉透著淡淡的紅暈,眼神有些迷惘……
整個人看起來既柔和又嫵媚。
他走了過去,趁她不注意親了她臉蛋一下,“在想什么?”
臉上傳來濕熱的觸感,微月回過神來,看到方十一站在旁邊低眸含笑看著自己,臉上一熱,“回來了?”
方十一看到她手邊的信,“章嘉來信了?”
微月站起來將信遞給他,“來信了,正想著怎么回呢。我想讓他過年到這兒來,咱們也熱鬧些。”
“我看他肯定巴不得快點過來。”方十一看起了信,輕笑道。
看著看著,臉色有些沉凝起來,但很快又恢復了笑意,“九哥始終是魄力不夠。”
“可能還沒習慣過來。”微月低聲道。
方十一搖了搖頭,“是我愧對父親。”
“這不關你的事情。”微月握住他的手道。
方十一摸了摸她的鬢角,“給章嘉回信吧,要是岳父岳母過年了也能和我們團圓就好了。”
微月笑道,“前幾天收到信,他們在江蘇呢,怕是趕不及過來了。”
“等咱們老了,也學著他們當一對閑云野鶴。”方十一將她攬進懷里,炙熱的嘴唇貼著她的耳朵,低聲細語說著。
微月嗔了他一眼,“那還遠著呢。”
“不遠了,過了年茂官都七歲了。”方十一低聲笑著,突然頓住,“你的生辰也該到了吧?”
“是在大年初三,還記得嗎?第一年你給了兩盆橘子。”微月在他懷里嗤嗤笑道。
“那時候不知道你生辰。”方十一笑道,今年卻又……總之明年一定要好好補償。
“現在知道了,可是要送什么禮物?”微月仰頭看著他。
方十一蹭了蹭她的額頭,“你想要什么?要不。把我送給你?”
“我才不稀罕呢。”微月笑著推開他,“你現在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
“不稀罕?”方十一咬住她的耳垂,用力地攪動著,濕熱的吐息刺激著微月敏感的感官。
“我還得給章嘉回信呢。”微月臉頰布滿紅潮地推開他,重新執起鵝毛筆,“今天王氏還托我在廣州買東西,這下可就要麻煩章嘉了。”
方十一眼底的情欲漸漸沉淀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寒的陰郁,“你去知縣府了?”
“嗯,方夫人似乎一無所知。不過卻問你是否光州的十一少,我看她神情,仿佛是……是希望你是她兒子。”微月小心翼翼看著他的臉色。
方十一摸了摸她的頭,“我沒事。”
“真相應該只有知縣大人知曉。”見他眼底有飛逝而過的失落但神情依舊如常,微月心里微微一疼。
“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方十一淡淡道,“快回信吧。”
微月應了一聲,“茂官也該回來了,你今天不是要考他功課嗎?”
“我讓他在書房等呢。”方十一笑道,然后就往書房去了。
給章嘉的回信在第二天就送去驛站了,微月也應了陳娘子的邀請,一早就到陳家來做客了,茂官正好休假,微月是帶著他一起來的。
陳娘子已有一子一女,大兒子今年八歲,長女今年六歲,和茂官同齡,許是受了陳娘子的囑咐,這對兄妹待茂官十分熱情客氣,沒一會兒,三個孩子就溜出去玩了,剩下微月和陳娘子在屋里說這話。
“……上次方爺提起要承包山頭的事兒,我已經交代了管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出面不適宜,所以讓管事去跟方爺談。”陳娘子和微月說起了正事。
“這事真要多謝你。”微月道。
“我們這是互利互惠,不過……”陳娘子眼底一閃精明的光芒,“我瞧著方爺也不似懂得耕種的,這山頭是要來種什么呢?”
微月笑道,“我們是不懂,可也有懂的,包下山頭也不一定要自己親力親為去耕種啊,至于用途么,最后決定還沒出來呢。”
陳娘子道,“想來不會是果園了。”
微月掩嘴淺笑,“說起這個,我還有一事兒想跟你商量一下。”
陳娘子給微月倒了一杯熱茶,等著微月往下說。
“陳少奶奶也知道,今年那櫵柑是賣不出去了。與其讓成堆爛著,不如利用起來……”微月說起了合作收購櫵柑的事情來。
陳娘子本來并不以為然,在她看來,這位方少奶奶固然聰明,但未必懂得生意上的道兒,所以從沒想過要跟她談論生意的事,不過越是聽微月往下講,心中越是震撼。
不管是收購需要多少錢,到最后大約能賺多少錢,藥商要貨該如何給價,不要的話又有什么退路……詳細得連她都自嘆不如。
這是方十一想的,還是這位方少奶奶自己想出來的?
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再小看了這位方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