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十一晚上回來的時候。得知邱舅老爺一家今日從方家搬了出去,還揚言以后都不會再踏進方家半步。
他聽著母親將微月罵了半個時辰,如何不敬長輩,如何不賢惠,甚至還罵了微月惡婦……
看來母親對微月的意見更大了。
他有些頭疼地想著,雖然他知道母親是偏頗舅父一家,也知道微月已經對邱家忍無可忍,本來他是打算自己當這個丑人,不想讓微月被誤會為難的……
真是委屈她了。
可在方邱氏面前,他卻不露山水,怕引起母親對微月的更多怨怒,聽完母親的怨念,他板著臉從上房出來,看起來似乎很生氣。
送他出來的靜綠見了,便回去告訴方邱氏,方邱氏聽完之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讓兒子知道潘微月的惡名,最好能將她休了再娶一個乖巧聽話的。
方十一進了月滿樓之后,臉色才緩了下來。
微月笑著迎了上來,“回來了?”
方十一笑著敲了敲她的額頭。“從上房那邊回來的。”
微月眼波微動,“看來又是因為我?”
他牽著她的手進了內屋。
微月給他端上茶,替他將馬褂脫了下來。
“我不想你去當這個丑人的,微月。”方十一拉著她坐下,無奈嘆道,眼底有些歉然,“我不希望母親總是誤會你。”
微月無所謂地道,“不管我做什么,夫人都是看我不順眼的,而且,我也實在對你那個表弟忍無可忍了,別說他現在本來就是個商賈之子,難道將來真的考中了,連父母祖宗都不要了?這么看不起商賈,他怎么就好意思伸手跟我們要銀子?還將你那兩幅畫拿去與人作賭,最后輸給了潘煒群。”
方十一皺眉,“他們今日是想要你去跟潘大少爺討回來?”
“我自然是不同意。”微月道。
“是沒必要去答應這種沒道理的要求,表弟應該自己有擔當,竟然要你去為他收拾爛攤子。”方十一有些不快,本來對于舅父那一家子,他態度一直寬容,只是如今卻有些瞧不起邱錦清,實在是個沒擔當的男子。
“我只是不喜他不懂感恩,幫他被認為是理所當然,不過如今他們搬了出去,怕真是要和我們斷絕往來了。”微月嘆道,姓邱的一家子都是看高不望低的。將來邱錦清真的出仕了,說不定還要看不起方家了。
方十一淡淡笑道,“他們只是氣頭上,過幾天沒銀子了,自然會回來找母親的,你不用擔心。”
這個還真是有可能!不過只要他們不搬回來,她才不在乎他們是不是對她有意見和怨恨。
“我看潘煒群是不肯還出納兩幅畫的,你拿什么去送給李寺堯?”微月問道,不再去談論邱舅老爺一家。
方十一搖頭苦笑,“倒也沒必要了,今日李大人去了肇慶,恐怕要兩三個月后才回廣州,到時候再找別的贈送與他吧。”
微月道,“那也好,等他回來時候,也應該將李永標那件事淡忘了。”
方十一又問了微月明日要赴約的事情,兩人說了一會兒的話,吃過晚飯,免不了要一番纏綿。
隔日,方十一和微月是一道出門的,只是一左一右。往不同的方向離開。
從方家到越秀山的距離并不近,幾乎要用去一個時辰的時間。
微月看著山頂若隱若現的鎮海樓,想起上次和潘微苗在這里說過的話,不知道她和那個管事的兒子怎么樣了,潘世昌應該是不會同意他們的婚事吧。
雖然被小小地利用了一次,但這位妹妹對她確實沒有惡意,微月是真心希望她能得償所愿。
馬車進入了山路,路面不是很寬敞,卻非常平躺,兩邊都是樹林,是繁盛的細葉榕和鳳凰木,還有木棉樹。
湯馬遜的山莊就掩在蒼翠茂密的綠樹叢中。
馬車停下的時候,微月被吉祥扶著下來,她驚艷看著眼前的景色,這是……林中之林么?在層層樹林之中,竟然還有一片竹林。
這是一座兩進的院子,周圍種慢了青竹,走在其中,青竹特有的馨香縈繞鼻息。
有兩個打扮鮮艷,容貌俏麗的丫環在門前迎接微月。
走進院子,穿過垂花門,是一座小花園,中間有個小水潭,潭影映人面,外面竹影搖曳,里面鳥聲悅耳,花香草綠,這里小莊真像環境幽雅的別墅。
“阿月姑娘。”剛被兩個丫環領進了大廳,便有一個約莫有三十來歲的女子迎了上來。
看她打扮樸素。卻是身段綽約,柳眉鳳眼,肌膚滑膩如脂,一舉一動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微月正在猜測她的身份,領她進來的兩個丫環已經曲膝行禮,“夫人。”
微月難掩訝異,這女子竟然就是湯馬遜的夫人?
湯馬遜夫人看著微月笑道,“阿月姑娘,聞名不如見面,這邊請。”
微月還了一禮,“湯馬遜夫人。”
湯馬遜夫人撲哧笑了出來,“這稱呼別扭,我雖與你不曾見面,卻聽了你的大名好幾年,若是阿月姑娘不嫌棄,就稱我一聲緋煙。”
真是一位爽朗明快的女子,微月對她的好感提了幾分,她最喜歡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了,“那怎么行呢,不如我稱你一聲緋煙姐姐,你也別叫我阿月姑娘,叫我微月如何?”
“那敢情好。”緋煙笑著道,已經讓丫環奉茶上來,“真是不好意思,請你過來,卻碰上夫君正巧有客來,要一會兒才過來,不如我們到竹林去走走?”
“無妨。”微月笑著道,她不急著見湯馬遜,反而對眼前的緋煙很好奇,沒想到這樣年輕貌美的女子會嫁給湯馬遜。
別說現代某些比較地方還抗拒和外國人結婚,在這個時候而言。許多人家的不愿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洋人吧。
竹林里面有個簡單的竹亭,里面已有一個較年長丫環在燒水煮茶,見到微月她們過來,曲膝行禮,卻是喊緋煙姑娘。
微月眼中有些疑惑,她仔細打量著那位丫環,和先前的那兩位又有些不一樣,眉眼間多了份沉重和滄桑。
緋煙埋怨的聲音響起,“紫荊,你怎么會在這里?”
紫荊低眉順耳地回道,“姑娘今日有客到,奴婢在這里服侍。”
“紫荊,別總是把自己當丫環,你身子還不爽利,先回屋里去休息吧。”緋煙對微月歉然一笑,溫柔地對紫荊說道。
紫荊看了微月一眼,臉上閃過一絲傷感,“是,姑娘。”
待紫荊離開之后,緋煙才對微月笑道,“是我以前的姐妹……”說到一半,緋煙停了下來,“這是我自己晾的花茶,微月,來試試。”
微月卻對緋煙更加好奇,卻沒有多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
三足提爐上水已經滾開了,緋煙沒有讓丫環代勞,而是自己泡起花茶來。
微月急忙道,“緋煙姐姐,這怎么好意思,還是我來吧。”
“你坐著,這可是我的拿手活。”緋煙不肯讓手。
微月看到泡茶手勢,卻是很嫻熟,應該是平時經常自己泡花茶吧。
只是,那手勢卻也講究了一些,她以前只在茶樓見到。那些侍應小姐才會有這樣的花式。
“這花茶真香。”淡淡花香隨著氤氳出來的熱煙飄蕩在空氣中,微月笑著贊道。
“這花都是我自己種的,也是我親手晾干的,夫君也很喜歡。”提起湯馬遜的時候,緋煙會露出甜蜜的笑容。
微月笑道,“湯馬遜真是有福,能娶到你這樣蕙質蘭心的妻子。”
緋煙有些羞澀,神情也有些感慨,“其實,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才能遇到夫君。”
微月挑了挑眉,笑道,“那是你們兩個的緣分。”
緋煙笑著點頭,和微月說起這次和湯馬遜去福建的見聞,兩人說了半個時辰之后,湯馬遜才急步走來。
微月站起來欠身一禮,“湯馬遜先生。”
湯馬遜臉上是不變的爽朗笑容,“阿月姑娘,見到你實在太好了。”
緋煙迎上他,“夫君,谷公子回去了?”
湯馬遜點了點頭,“謝謝你為我招待阿月姑娘。”
緋煙俏皮笑道,“這可不用夫君道謝,如今微月也是緋煙的朋友了。”
湯馬遜啊了一聲,很開心的樣子。
緋煙拿起裝花瓣的小籃子,“我再去取一些花瓣過來。”
微月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是要避開的意思?
湯馬遜也沒有說什么,緋煙跟微月點了點頭,便走出了竹林。
“阿月姑娘,不好意思,答應你的事情本該早為你辦到的,無奈事務繁多拖到這時。”湯馬遜對微月抱歉道。
微月搖了搖頭,“湯馬遜先生,我先前應頭部受了傷,忘記了之前許多的事情,看到你給我的東西,我也記不起是因為什么,今日,我也想求個答案。”
湯馬遜驚訝看著她,“你真的什么都忘記了?”
微月苦笑道,“真的什么都忘記了。”說著,她的臉色嚴肅起來,“湯馬遜先生,我先前與你是不是很熟稔?”
湯馬遜道,“阿月姑娘常說我是你的忘年之交。”
微月點了點頭,湯馬遜也有四十來歲,與本尊確實能算得上忘年之交,這么說,本尊是真心信任這位長者了。
“那么,我之前請求你幫忙的事情,是不是……”微月聲音低了下來,“想請你幫我離開大清?”
湯馬遜笑了起來,“看來阿月姑娘也不是忘記太多,你之前確實托我幫你離開廣州,離開大清。”
微月怔住,在這個傳統封建,女人都被當成菟絲花的年代,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智,才會想到翻洋越海,離開自己的國家?
即使心中早已經有了猜測,微月還是對本尊感到欽佩,潘微月,其實是個很勇敢,堅強,聰明的女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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