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整個廣州商行都知道了潘家的泰興行要壟斷全廣州陶瓷生意的事情。潘老爺成了街頭巷尾議論的對象,卻沒有人質疑他的做法,陶瓷生意本來就是泰興行做得最大,壟斷不壟斷,其實并無區別。
但對于剛起步沒多久的隆福行來說,這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如果沒有陶瓷品為隆福行打開客戶源,隆福行根本無法撐下去的。
而在得知潘老爺的做法之后,劉掌柜便從廣州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只有隆福行的東家魏越知道他的蹤影,只是他也閉口不談,只讓大家好好做事。
隆福行如今也只能靠著存貨勉強應付那些洋人客戶了,如果再不能找到燒窯,就撐不了多久了,之前與他們合作的燒窯雖然與劉掌柜熟稔,但在潘家的壓力下,也不敢再給其他商行供貨了。
沒有人愿意和潘家作對的。
微月也很淡定從容地繼續生活,一點也沒緊張,再緊張也解決不了問題。
“小姐,您看,這是白三爺使人送來的。”吉祥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封信。
“什么?”微月從吉祥手里接過信,打開一看,臉上浮起笑意,遞給了吉祥。
吉祥疑惑接過,看完臉上大喜,“是契約,白三爺主動寫的契約,每年要給小姐五成分紅呢。”
微月笑著點頭,“如此一來,你還覺得能否信得過三舅父?”
吉祥不好意思道,“奴婢自然是相信小姐的眼光。”
微月嗔了她一眼,“軒院靜園那邊的收拾干凈沒?”
“收拾干凈了,鐘嫲嫲已經使人去買幾床新的被褥,很快就能換上。”
“讓鐘嫲嫲挑選幾個伶俐些的丫環去服侍著,最重要是性子安靜的。”微月低聲囑咐道。
吉祥應喏。
中午的時候,微月讓茂官到她這邊來一起吃飯。
這小子自從上次被湘珠挑唆之后,對她發脾氣耍別扭,然后又被她不咸不淡斥了幾句,現在整個人都沉默了許多,有時候湘珠被同意去見他的時候,他也不多去見,只是自己一個人讀書練字,每天會過來給微月請安,在外人看來,這樣的母子關系已經不錯了,終究不是親生的,疏離一些也是理所當然。
茂官進來給微月請安。小臉繃得緊緊的,正視前方,也不看微月多一眼。
微月含笑問他,“今天先生都教了什么?”
茂官平淡回答,“先生今日開始教三字經。”
“哦?那你學得開心否?”微月繼續問,這臭小孩實在太不可愛了,繃著一張臉是要給誰看呢。
“開心。”茂官是問一句答一句。
“開心啊,那要不要給你找個伴讀呢?”微月聲音懶懶的,那神情語氣像在逗著寵物一樣。
茂官抿緊小嘴,水靈靈的眼睛瞪著微月。
“怎么?不喜歡伴讀?”微月斜睨他一眼,低聲問道。
“不要玩我的辮子!”茂官憋紅了小臉,氣呼呼叫道。
微月輕笑出聲,手里不知何時扯著一條小辮子,臉上十分驚訝,“咦,你的辮子什么時候跑到我手里來。”
說完,還扯了兩下,“發質不錯。”
茂官炸毛地從她手里解救自己的辮子,“明明是你自己拿的,我的辮子怎么會跑到你手上,你快放開。放開,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微月放開他的辮子,掐了掐他水嫩嫩的臉頰,“對,沒錯,我很惡毒,所以,你要乖乖聽話,否則……嗯哼。”
“你到底想如何?”茂官叫道,用力想要掰開她的手。
“嘖嘖,你看看,臉上的肉都沒幾兩了,掐起來特沒手感,喲,小身板也全是骨頭,一點肉都沒有,太硌手了。”微月掐完他的臉頰,又捏捏他的手臂,嘴里盡是嫌棄的話。
“關你什么事,放開我。”茂官大叫,還伸出一腳想踢微月。
微月一手抓住他的腳,“就這么短的腿也想踢人,丟人不啊你。”
茂官眼角眨出晶瑩的水光,聲音開始變調,“放開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不吃飯了。”
“這兒子真乖。”微月轉頭對吉祥道,“我還沒開始訓導他呢,已經乖乖認錯了。”
吉祥看著微月有些無語。這還叫沒訓導嗎?
茂官眼角濕潤,委屈看著微月,為什么這個女人不能溫柔一點。
“好了,擺飯吧,茂官餓了。”微月笑瞇瞇地道。
“我不餓。”茂官發窘大叫。
咕咕……話剛說完,他的小肚皮就傳來鳴叫聲。
微月輕輕一笑,“我餓了。”
吃飯的時候,茂官不敢再挑食,旁邊的念翠見了,微微一笑,還是少奶奶有辦法,這幾天茂官總是鬧別扭不愿意吃飯,她們勸了許久都不肯聽,不得已只要告訴了少奶奶,雖然茂官總是讓她們不許什么事都告訴少奶奶,不過她們覺得這事關茂官身體,不說不行。
“你喜歡什么樣的伴讀?”微月問著在拼命扒飯的茂官,畢竟是要每天陪著茂官的,還是要問過他的意見。
“我不需要伴讀。”茂官一口拒絕。
“那給你找個書童?”微月道,“人怎么能沒有伙伴呢?你的童年要是沒有伙伴,就沒有樂趣,難道你想要以后回憶起童年的時候,一定樂趣都沒有?”
“我的樂趣就是成為廣州首富。成為同和行的東家!”這是母親叫他一定要記住的,不能忘記。
“傻蛋!難道首富就沒有童年,難道首富就沒有樂趣嗎?你只想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為何沒想過超越你父親?”微月敲了一下他的頭,果然是心理被扭曲的孩子。
“什么意思?”茂官冷冷問道,嘴角還沾著一顆飯粒。
“你還不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意思,就證明你想學的東西還有許多。”微月淡聲說道,伸手輕輕拿走他嘴邊的飯粒。
茂官微微一怔,疑惑看了微月一眼,這個女人對他并不是太好,從來沒有討好他沒有哄他。還經常欺負他,是他的繼母,是她搶走了母親的位置,搶走了父親,將來可能會將他遺棄,明明是這樣壞的人,為什么自己總是討厭不起來?
“吃完飯就回去吧,下午還要上課不?”微月問道。
茂官低下頭,“下午先生說讓我自己在屋里練字。”
“還是給你找個伴讀吧,平時也能陪著你下棋,不然你太悶了。”微月堅決道。
茂官不再拒絕,點頭答應。
“你要是以后乖乖吃飯,下個月就帶你去玩花燈會。”微月看著他道,還有半個多月就是七巧節,廣州人很重視這個節日,到時候必是十分熱鬧的。
茂官眼睛一亮,期待看著微月。
“讓你父親也陪著你玩。”微月笑了笑道,這小子就希望方十一能陪他多些,這么努力,也是希望得到父親的認可吧。
茂官眼角一彎,嫩紅的嘴唇綻開笑容,如春天絨絨的花蕾,純稚而溫暖,“真的?”
“我從來不對小孩撒謊的。”只是偶爾騙騙而已。
茂官高興地回去了。
吉祥對微月哭笑不得,“小姐對待茂官的方式……真是奇特。”
“能讓他聽話就行了,什么方法都一樣的。”微月對著吉祥瞇眼笑著。
沒多久,方許氏就來了,還拿著一本賬冊。
微月請她到屋里說話,命丫環奉茶上來,笑問道,“五少奶奶,詩社的事兒辦得怎樣了?”
“一切都順當,將庭園重新修葺了,添了一個八角亭,比之前的那個要大些,書房也擴大了,如今有三間闊。明日新買的書籍也要到了,這兩天就開始寫請帖。”方許氏嫻靜的臉容光煥發,看起來心情很好。
“如此甚好,多得五少奶奶心思玲瓏,才將事情辦得這樣好。”微月笑道。
“少奶奶,您這話太客氣,沒有您在背后指點幫忙,我何德何能可以做到這些。”方許氏輕搖頭道,她第一次見微月的時候,就覺得她眉目清秀,一點都不像癡傻之人,之后見其說話氣度,更覺此女難得聰慧,自己也有了攀交的心,如今微月幫助自己辦成詩社,她更是感激,打定了主意將來要報答微月。
“都別說客氣話了,實在別扭。”微月掩嘴輕笑,眼底清波漣漣。
方許氏笑道,“甚是甚是,如今辦好詩社才是正經,要論功勞,也不是這個時候。”說著,她將手中的賬冊遞了上來,“少奶奶,您過目一下,這是詩社所需的開支。”
微月推遲,“五少奶奶辦事還需擔心嗎?這賬冊就不必看了。”
“那怎么行,少奶奶交代賬房,辦詩社所需銀子任我取是信得過我,可該有的規矩也不能忽略了。”方許氏道。
微月只好接過賬冊翻看著。
花了什么,價錢,每日用度……一切都一目了然,做得很細心清晰的賬本,微月有種驚艷的感覺。
“沒想到五少奶奶精通算賬。”微月輕呼道。
方許氏羞澀道,“在家中代母親管了兩年的家,勉強懂一些皮毛。”
這那只是一點皮毛啊!說不定還能找出潘微華那些賬冊的問題,想到這,微月眼底迅速掠過一抹流光。
“做得很好,五少奶奶,辛苦你了。”微月含笑將賬本還給方許氏,言語間要比之前親切許多。
方許氏臉上一喜,能夠得到微月的認同,她也很高興,“不敢當。”
“你的詩社一定會成為廣州一處風景的。”微月笑道。
“承少奶奶吉言。”方許氏道。
淚奔,今天好忙……明天也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