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很快請來了。卻是微月意想不到的人,來的竟是那個周仁俊。
見到他,微月心里總覺得有種惡寒的感覺。
周仁俊在茂官腿骨摸索了一會兒,眉心一直緊皺著,大手來到兩側邊的時候,才稍微舒緩了臉色。
“有點疼,茂官忍耐一下。”他的聲音很低沉,有種讓人忍不住放松心情的溫柔。
他在茂官右大腿側推了一下,茂官發出一聲低哼。
“好了,只是經絡有點錯位了,沒有大礙。”周仁俊站了起來,一手撫著八字胡,眼睛看向微月。
微月低聲答謝。
周仁俊瞇眼笑著,“還請少奶奶吩咐人去準備幾樣草藥,在下雖為茂官的關節歸位,但還需敷藥才能萬無一失。”
“周大夫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吩咐。”微月淡淡道。
“多謝少奶奶。”周大夫目光直盯著微月,在丫環面前竟也沒有避嫌。
吉祥身子一動,擋在微月前面,福了一禮,“周大夫請隨奴婢這邊來,奴婢為您準備筆墨。馬上使人去準備草藥。”
周仁俊對微月拱手一禮,隨著吉祥離開了房間。
微月斜了他背影一眼,總覺得這人眼神太過詭異,像想要在她身上確定什么事。
“已經不痛了。”茂官看到微月眉心蹙著,便開口說道。
微月回過神,低眸看著他,“起來走兩步。”
茂官想了想,真的爬了起來,下床走了幾步,已經不會一高一低了。
微月笑了出來,“沒事就好。”
茂官摸了摸大腿側邊,遲疑看著微月,終于還是問,“你是真的對我好嗎?”
微月挑眉,嗤笑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茂官在床沿坐下,與微月并肩,“她們看到了,都沒說要請大夫。”
微月微怔,“誰知道了還沒請大夫?”
茂官如今是方家唯一的嫡孫,有方邱氏和方十一寶貝著,誰還敢對他置之不理的?要不是她回來了,難道就任由他這樣痛下去?
“我昨天早上起身,就覺得這里很酸痛,去上課的時候,遇到了大伯娘。她只是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昨晚在花園也見到四伯娘和路姨娘了,她們……”茂官低著頭,聲音充滿了疑惑和不解,以前母親在的時候,大伯娘她們對他很好很好的,他要是有哪里受了傷,她們比母親還焦急。
為什么會不一樣了?
微月卻聽得直皺眉頭,方陳氏和方吳氏她們是什么意思?沒發現茂官的異常,還是故意忽略?
是針對茂官,還是針對她?
如今方家哪個人不是將茂官的安危和她掛鉤的,他要是出了點什么事兒,首先要擔責任的,是她吧?
略含怨氣的目光落在那張有著和實際年齡不相符的落寞小臉上,微月哀嘆,果然繼母都是不好當的。
“也許她們只是沒有注意到。”微月拍了拍他的臉頰,“以后有哪里不舒服要自己說,這次怎么不和念翠和念紅說呢?還是她們知道了,卻沒去給你請大夫?”
茂官郁郁低著頭,“我沒讓她們看出來。今天她們才知道的。”
微月翻了他一眼,別扭的小屁孩!
沒再多問下去,微月已經讓他到軟榻上去躺著,一會兒那周仁俊還要過來給他上藥。
春桃這時候神色緊張氣吁吁地急步走進來,給微月行了一禮,請罪沒有好好照顧茂官,看到茂官躺在軟榻上,還以為他是出了什么事,嚇得嘴唇都有些發白了。
“已經沒事了。”微月輕聲道,頓了一會兒,又問道,“春桃,怎么滿頭大汗的,剛剛去哪里了?”
春桃一抹額頭上的汗水,呼吸還有些不穩,“奴婢剛從外面回來,聽到茂官出事,便急忙忙趕來了。”
茂官在旁邊插嘴道,“春桃要成親了,是回家去準備嫁妝的。”
微月愣了一下,春桃要成親?她不是方十一的貼身丫環么?
她以為方十一總有一天會收了春桃的……
“是嗎?那準備得如何了?什么時候成親呢?”只是怔了一下,微月已經回過神來,笑盈盈看著春桃。
春桃圓圓的臉蛋浮起一絲粉色,眼底閃著嬌羞,“日子定在下個月,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哦?那夫家是誰家的呢?”微月問道。
“是父親的長隨多壽,春桃的婚事還是母親做主的呢。”茂官開口道,語氣有些低,是因為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微月笑道。“是么,那春桃成親之后,還在這里當差么?”
“當然啦,春桃是方家的丫環,多壽是方家的長隨,他們就算成親了,也還在方家當差,你怎么連這個也要問?”茂官斜了微月一眼,好像她問了個很無聊的問題似的。
這臭小子!稍微對他好一下就上墻揭瓦了,微月微笑看著他,聲音很輕柔,“茂官,你不是腳痛嗎?就不要說那么多了,知道嗎?”
茂官撅嘴低應一聲,心中卻暗咐,腳痛跟說話有何關系?
春桃淺笑回道,“少奶奶,奴婢是方家的家生子,尚未脫籍的。”
微月扯著嘴角,點了點頭。
這時,吉祥領著周仁俊進來,草藥的味道立刻彌漫在整個屋里。
周仁俊給微月拱了一禮,才對茂官道。“茂官,請把褻褲脫下,表叔要為你上藥。”
微月看著那用紗布包起來的青草藥,挑了挑眉,低眸看著臉色漲紅發窘的茂官。
“要……要除下褲子上藥?”茂官支吾著,還看了微月一眼,不太想在這里讓表叔給他敷藥。
“這藥需要緊貼肌膚,才能滲入經絡關節。”周仁俊笑瞇瞇回道。
微月對念翠道,“念翠,幫茂官把褲子脫下來。”
茂官大叫,“不許!你們都出去!”
微月看著漲紅了一張小臉的茂官。輕笑道,“你還怕羞呢?”
春桃笑著上前勸道,“茂官,聽話,上藥之后,腿兒就不痛了。”
茂官瞪著微月,看她不可能如他所愿回避,只好點了點頭,讓念翠和春桃幫他把褲子脫了下來。
周仁俊在他右大腿側敷上草藥,一邊溫聲道,“三天之后再把解開,以后睡覺要注意姿勢,不可趴著,你這是熟睡之后沒有注意,才會引發經絡錯位。”
春桃和念翠都在旁邊答應著,保證以后一定不會再讓茂官發生這樣的事情。
包扎了大腿之后,茂官臉紅叫著念翠趕緊幫他把褲子穿回去。
微月難掩眼底促狹的笑意,雙眸潤亮看著茂官,真是個別扭不爽快的孩子。
春桃將茂官抱回了偏院,微月對周仁俊道,“有勞周大夫了。”
“少奶奶不必客氣。”周仁俊回了一禮。
“還真是巧呢,正好需要找大夫,您就在家里了。”微月將周仁俊領到茶廳,雁絲捧茶上來。
“在下是過來給夫人請平安脈的,正好在門邊遇到前去請大夫的丫環,便不請自來了,還請少奶奶莫要見怪。”周仁俊道。
微月急忙道,“怎么會,還多得周大夫您呢,看到茂官那樣,我都急死了,要是他有個什么意外,十一少回來,我要如何跟他交代呢。”
周仁俊溫聲笑道,“少奶奶對茂官關懷備至,十一少必定心中有數。”
微月不好意思地低頭淺笑。
周仁俊狹長的眼眸閃過一抹明滅不明的光,“在下聽聞少奶奶頭傷已經痊愈。恭喜少奶奶。”
微月輕點螓首,“謝謝,好像……真的好了。”
周仁俊笑道,“如此就好了,本來十一少還讓在下過來給少奶奶診脈確認的,如今聽少奶奶這么說,看來是不必了。”
微月道,“其實頭傷已經沒有什么感覺,但許多事情還是記不起來,許是這輩子都想不起了。”
“如此,不如讓在下為少奶奶脈一下?”周仁俊眼睛亮了一下,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怎么覺得這周仁俊的聲音有些興奮了?
“那就有勞周大夫了。”既然方十一曾經與他交代過,那她不妨讓周仁俊把脈,也好讓方十一不必再繼續記掛她的身體。
周仁俊從醫箱中取出手枕,吉祥過去接過,放在微月手臂下面。
微月微笑看著窗外,當周仁俊的手搭在她的脈門上。
在他的指腹碰到她的肌膚時,微月頓覺背脊寒毛直豎,,全身有輕微的一震。
周仁俊怔住,疑惑看著微月。
微月笑道,“有點冷。”
周仁俊頷首,認真把脈,約莫有五分鐘,他才起身作揖,“少奶奶身體底子好,之前雖有頭傷,但如今確實并無其他問題。”
“那就太好了。”微月笑得天真,卻一直忘不了這周仁俊剛剛碰到她的那種感覺。
將周仁俊送走之后,微月才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拉開衣袖一看,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沒多久,方邱氏那邊已經知道茂官的事,使了蓮姑過來詢問,還交代要微月好好照顧茂官,別失了當母親的責則。
微月乖順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微月先去了茂官的偏院,見他走路已經沒有大礙,便讓他繼續休息兩日,不必到書房去上課。
之后,她便往大房的院子走去,方邱氏要她協助方陳氏辦好這次慈善義賣的事情,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的,去問問方陳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也好,不過,只怕方陳氏不見得愿意讓她插手吧。
來到大房,微月得到的回應是方陳氏無暇接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