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爺尚未回廣州,家里做主的便是潘煒群和潘梁氏,微月和方十一來到潘宅門外,卻竟無人上前迎接,微月在心里冷笑著,這個潘梁氏怕只是在針對自己,想讓方十一知道潘家其實并不看重她,難道這樣就能讓她在潘家的地位也變得輕了去?話說回來,她在潘家確實也沒多少地位。
方十一對于潘家這樣的態度并沒有感到大怒,只是眼底的清冷寒意更加凜冽。
“既然潘家不歡迎,我們也不必要進去討個不歡喜,回去了。”方十一的目光從緊閉的大門轉到微月臉上,聲音出奇地溫柔。
微月頗感訝異,方十一竟如此骨氣?他這一走和方家的關系只怕就要更惡化了。
“你不必覺得傷心,你父親尚未回來,以后會不一樣的。”方十一牽起她的手走向馬車,溫聲安慰她。
“你……”微月愣住了,淺色的眼瞳印出他清雋的臉龐,“是不想我受委屈,才不愿意進去的嗎?”
方十一道,“你既是我的妻子,就不需要再受誰的委屈。”
微月心里不禁一暖,這男人對老婆還是不錯的嘛。
“母親和家姐感情深厚,如今家姐走了,她心中肯定是傷心的,而且……而且她也不喜歡我姨娘,會這樣對我,我是有心理準備的,也沒有覺得委屈啊。”微月笑著,心中卻想著她根本不在乎潘梁氏對她是什么態度,一個被嫉妒沖昏了腦袋的可憐女人也只能仗著這點權勢撐住尊嚴罷了。
“難為你還這般為她想。”方十一扶著她走上踏板,像微月這般心思純白的姑娘,他更是不愿意讓她去受不必要的氣了。
“十一少,七妹,既然來了,怎么不進來呢?”在方十一也準備登車的時候,迎面一架單軸雙輪馬車急急停了下來,一名身形中等,面貌普通的男子從車上下來,對方十一拱手笑道。
微月看了那位長相普通氣質卻優雅的男子一眼,是那日在泰興行見多的男子——潘煒啟,她的四哥。
“潘四少。”方十一作揖回禮,臉上的笑容客氣疏離。
微月在車轅對潘煒啟笑了笑,“四哥。”
“既然已經來到家門口,怎么不進來呢?”潘煒啟笑容親切,似乎沒有看到緊閉的潘家大門根本不歡迎微月他們進入。
“許是家里無人,我們本想改日再拜訪。”方十一淡淡道,話里不免有諷刺之音,也無意再進潘家的打算。
“怎會呢,母親一早便在家里等著你們了,必是家里的守門偷懶去了。”潘煒啟對方十一的冷淡并不放在心上,他身邊的小廝也是個有眼色的人,已經讓守門的兩個小廝出來賠罪了。
出手不打笑臉人,方十一也不再堅持,便扶著微月重新下車。
潘煒啟笑容平易見人,看到方十一對微月這樣體貼,笑容更盛,看著微月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思,“與七妹也有許久不見了,怕是在路上見著也要認不出了。”
微月瞇眼笑著,“四哥平時忙碌,家里妹妹又多,認不出我實屬平常,不過我認得你就行了,在路上遇到還是會喊你一聲的。”
潘煒啟聞言,有瞬間錯愕,隨即爽朗大笑,“七妹出閣之后果然與從前不太一樣了。”
微月心神一凜,差點忘記在潘家與在方家不一樣,潘家多是了解她以前性格的家人下人,她還是要謹慎些才好。
方十一薄唇也抿出一絲笑意,眼中似有溫柔水波淌過。
他們一路說笑,已經來到前院大廳,潘煒啟吩咐下人捧茶上來,三人在廳上閑說聊了起來,久久不見潘梁氏和潘煒群出現。
“母親因為思念家姐,近日來心情低落,身子也有些不爽,勞煩你們久等了。”潘煒啟有些尷尬地解釋,使去傳話的丫環也久久不來回話,想也知道是母親有意刁難。
微月表示理解,方十一只是淡然笑了笑。
這時,外面匆忙走來一位身著長衫的男子,神色有些慌張和焦急,進入大廳馬上給方十一拱手作揖,“十一少,實在不好意思,今日真是招呼不周,怠慢了怠慢了。”
方十一起身回禮,“潘大少爺客氣了。”
潘煒群滿眼真誠歉意,“多謝十一少見諒。”
潘煒啟見狀覺得疑惑,他輕聲問道,“大哥,你明知十一少和七妹今日要來,怎么……”
“我……我不知道,若我知道十一少今日會來作客,又怎會去詩社呢?”潘煒群嘆道。
方十一挑了挑眉,他昨日已經使人遞了拜帖來了,潘家大少爺竟然會不知道?怕是潘梁氏故意不讓潘煒群知道,借此想給微月難堪的吧。
潘煒啟卻沒想到潘煒群真的完全不知情,他在心里嘆了一聲,若不是今日他有東西忘記帶折返回家,怕是得罪了方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母親是婦人之見,做事不能顧及大局又是長輩,他實在不好多說什么,只是父親回來之后,知道這一切,怕是不容易善尾了。
方十一和微月又耐心等了半個小時,還不見潘梁氏出來,使去傳話的丫環一個也沒有回來,就是再有耐性的人,也經不起這樣的等待。
“既然潘夫人不便見我們,我們改日再來就是了。”方十一臉色冷凝,眸色冷漠森寒。
潘煒群和潘煒群面面相覷,暗覺母親實在太不知分寸了。
微月低著頭跟在方十一身后,將夫唱婦隨進行到底,然而就在他們走到大廳門邊時,潘梁氏身邊的丫環便踩著碎步走來,對他們盈盈一禮,“大少爺,四少爺,大姑爺,七小姐安好。”
潘煒群松了口氣,“夫人呢?”
“夫人身子不爽利,犯了頭疼無法到前院來,便使奴婢來請七小姐到屋里說話。”這丫環名叫素琴,是潘梁氏跟前的紅人,從來不將一干庶出小姐放在眼里,對生性怯懦的微月更是看不起。
微月聽到她這樣說,馬上害怕地抓住方十一的衣袖,滿眼的驚懼。
潘煒群見微月這樣,心中有些不悅,“七妹,這是去見母親,你不必害怕,十一少就在這里與我們說話呢。”
這位大哥啊,你知道你母親多可怕嗎?微月無語看了潘煒群一眼。
“你去見一見你母親,她身子不好,也沒精神說太久的話。”方十一捏了捏她的掌心,低聲道。
微月應了一聲,隨著那素琴一起來到上房。
進了茶廳,潘梁氏已經姿態端莊高貴地坐在上首,臉色有些蒼白憔悴,眉眼間有掩不住的悲傷,想來是因為潘微華的事了,只是她看起來并不像有病在身。
比較讓微月驚訝的,是沒想到潘微卿也在這里。
“母親。”微月曲膝行禮,表情嬌怯怯的。
潘梁氏冷哼一聲,看到她就想起那日在方家被這個小賤人掐住脖子的事來,“不敢當,我何德何能當得起你這一聲母親啊。”
微月低著頭沉默不語。
“別以為你當了方家的少奶奶就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若不是微華,你如今也不過是個卑微的庶女。”潘梁氏喝著茶,冷聲說著。
“女兒會記得母親和家姐的恩德。”微月細聲回道。
“你記得那是最好,憑你這性子也不能在方家有什么作為,還是找個姐妹去為你分擔些吧。”說著,潘梁氏的目光轉向潘微卿,“你五姐姐比你聰明能干,你們姐妹共侍一夫我也放心些。”潘梁氏一句不提那日在方家被微月掐住脖子的事情,她也怕將來這事傳到潘老爺耳中,到時候只怕自己在丈夫心里就更加沒地位了。
潘微卿笑得溫文爾雅地看著微月。
微月低聲道,“母親,讓五姐姐嫁給十一少的事情,我……我做不了主……”
這個潘微卿還真是不死心,是打算不嫁給方十一誓不罷休了嗎?
“沒用的東西!”潘梁氏斥罵一聲,“微華當時都不知怎么就選上你這么一個蠢蛋!”
顯然潘微華比這老妖婆有眼光多了,微月腹誹著。
“母親請息怒,微月性子本來如此,您不必動氣。”潘微卿柔聲勸著潘梁氏,看向微月的眼神充滿憐憫。
“我看十一少也只是貪一時新鮮,過不了幾日便會膩了你,到時候我看你如何自處。”潘梁氏似乎挺看重潘微卿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眼底還多了幾分幸災樂禍的冷笑。
微月心里大叫,她巴不得方十一趕緊膩了她呢!
潘梁氏見微月還是一副怯懦嬌怯的樣子,心中便將那日的狐疑壓了下去,還以為這潘微月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微月聽著潘梁氏教訓了半個小時,不外乎就是要她想辦法讓十一少將潘微卿收到屋里去,將來對她大有好處,不會被欺負等云云,再就是警告她要善待茂官,就算她將來生了孩子也不能奪了茂官的利益之類的,聽的微月都要打起瞌睡來了。
最后,微月趁著潘梁氏口干喝茶的空擋,急忙道,“母親身子還不爽利,女兒不好多讓母親傷神,下次女兒再來聽母親教誨。”
潘梁氏揚高下巴,倒也沒想再繼續教訓微月了,“該說的我也說了,自己好自為之吧,微卿,去送她一程吧。”
潘微卿心領神會地應喏。
微月對她們傻傻一笑,佯裝不知潘梁氏為何要潘微卿送她回大廳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