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不好”
寶然胳膊一抬,往墻上一撐,就擋住了去路。
沒想到被拒絕得這么干脆,顧蘭愣一下:“……為什么不好?”
寶然輕輕一偏頭,沖著她也是嫣然一笑,明眸酷齒的一點兒不比她差:“因為我也是女的,美人計不管用”
本已累得胳膊都懶怠動的宋海燕,眼睛那個亮啊,心情那個好啊,抓著王晶不許她上去勸,一只手還伸進自己枕頭邊的書包里掏啊掏地,……掏出包瓜子來給王晶倒上一點……
顧蘭左右看看,麻煩這屋里瞅著最乖的一個看起來也不好說話的樣子。不由想起了開學那天這孩子的表現,一點也不兇,一點也不狠,但是好像……,也一點兒沒吃虧……
可是要她顧大小姐放低了身段說軟話,也是很困難的。顧蘭腦子里過了過另外幾個女生宿舍,有兩個宿舍基本上都是團場上來的,她才不肯去呢還有一個,哼,里面有她一個初中就開始較勁兒的死對頭,決不能過去讓她看笑話那么,再回自己的那個屋去?……開什么玩笑
想了想顧蘭決定還是友好一點,用了她自認為最溫柔的語氣:“不就換一下嘛我那邊也是靠墻的,比這屋還大一點,很舒服的”
寶然比她更溫柔:“那么好的地方啊我怎么能奪人所愛?……還是你自己去享受好啦”
……顧蘭氣。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生寶然的氣,可沒辦法她就是氣:“你……”
“好了好了”王晶終于把宋海燕拍開:“顧蘭,到底怎么回事兒?好好的你換什么屋子?”
顧蘭吭吭哧哧,最后只憋出來一句:“……她們討厭”
宋海燕嗑戚嗑碴跟一邊兒搭話:“哦?原來我們是不討厭的?”
……討厭怎么不討厭顧蘭想,現在看起來,這屋里的也都很討厭……可是那邊都已經吵翻了,實在不想回去……
不知什么時候出去了的葉曉玲掀簾子進來,看著笑瞇瞇的寶然,擰著脖子的顧蘭,興奮的宋海燕,還有眼光探詢的王晶,很無力地嘆了口氣,認命地對顧蘭說:“我跟你換吧不過,我的鋪位可不靠墻啊,行不行啊?”
寶然贊許崇拜地望她:這孩子,為了自己的偉大理想,付出的犧牲可當真是不少,佩服佩服要不說寶然再怎么拉幫結派,也從不尋思著去當官弄權呢有所得必有所失啊
顧蘭還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可是看看左邊靠墻,是宋海燕的,那廝笑吟吟嗑著瓜子兒,正期待著自己往上撞的樣子,哼不理她右邊……,右邊的主人寶然早收回了胳膊,沒事兒人一般跟王晶一起研究著墻角的疑似螞蟻洞,看起來這會兒,也不擔心自己會硬往她那邊放東西了。
……算了甭費那個事兒了看這架勢放上去她也能給換回來。想到這里,顧蘭委委屈屈,在葉曉玲騰出的那一片空兒上放下自己的行李,也不知是不放心還是不甘心,包袱里拽出條小手帕來,左擦擦,又撣撣……
寶然嘆氣,難怪會給同屋的人齊心協力地氣出來,她就沒看見主動舍身息事寧人的葉曉玲,臉色都已經有些不好看了嗎?
“我們這兒灰挺大的是不是?”寶然代替葉曉玲問出來。可憐的孩子,為了穩固她班長的寶座這樣的委曲求全,寶然看著都有些不忍心了……
顧蘭好像才回過味兒來,看看齊齊注視著自己動作的四個女生,直起了腰:“……沒啊我沒別的意思……習慣了……”
……這可真是個好習慣……
“哎,你那些同屋到底怎么欺負你了啊?”
院子里,篝火旁,寶然扒拉出一只新洋芋,在手里來來回回倒弄著,這自然是男同志們不知打哪兒刨回來的戰利品。
顧蘭轉頭看她。這丫頭絕不是那種沒心沒肺轉眼就忘了事兒的,可她就這么熟稔自然地問了,好像干才那一場小小的沖突與較勁兒根本就不存在……
“嗯?”寶然接著問,她已經拍好了灰,將洋芋一掰兩半,吹了吹熱氣,順手遞過一半到顧蘭的面前。
顧蘭不由自主接過。由于各種原因,同班的同學們,尤其是女生當中如此自然地跟自己示好的幾乎沒有,況且此時的她,也實在是需要有個人來聽自己訴訴委屈,于是咬了一口熱乎乎的烤洋芋,開始嘩啦嘩啦:“我不就是提醒她們洗一洗嗎?也是好心啊一是干凈二是健康,第三她們自己也能睡得舒服一些不是?……同屋的人也好受一些。這就不愿意了說什么瞧不起人了啊嬌氣了啊假惺惺了啊……,羅里啰嗦一大堆誰瞧不起人了啊?她們臭哄哄的就往炕上躺還有理啦?我摘得少又怎么了?我已經盡力了啊這輩子沒干過這么多的活兒還有那么難吃的飯菜都是糊的憑什么就說我嬌氣?她們自己不也在那兒抱怨個不停?我好心好意請她們吃牛肉干,不領情就算了,還那么多酸溜溜的話拿來講什么人啊”
“哦……”寶然吹著熱氣也咬了一口,表示了然:“你就是像……,剛才跟我商量那樣兒的,……提醒的人家?”
“……”顧蘭一窒,想了想方才寶然笑瞇瞇噎了她的那兩句,看著面前嫩生生友善的笑臉,和自己手中熱乎乎友善的烤洋芋,難得地跟人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再說了,我笑著跟你說有什么不對嗎?出來的時候我媽告訴我了,跟別人住一塊兒要有禮貌,……有話要笑著說。……不對嗎?”
……問題不在于您那美麗的微笑好不好寶然有些無力:“所以,顧蘭你這種說話方式是跟你媽學來的?”
“對啊”顧蘭一臉的理所當然:“我媽每天上班還有家里來人,都那樣笑瞇瞇地跟人講話,別人都說我媽最有風度”
那可是早就聽宋海燕說過,顧蘭的媽媽,文化市場管理處處長,口碑極佳。可是可是,……咱班里同學不是你顧蘭同學的下屬好不好?那種居高臨下說一不二的風度翩翩……
寶然呻吟:“幸好幸好,幸好還沒學你爸”
顧蘭的爸爸,稅務副局,頭銜更高,權限更大,可是在學生里面更沒人買賬,尤其它還屬于地方,跟兵團壓根兒就是兩個系統的。
“其實吧我覺得……”寶然很誠懇地對填飽了肚子有耐心聽人說話的顧蘭建議:“除非是對著男生,你說話的時候不用考慮什么笑不笑的……”這要萬一碰上個嫉妒你那如花笑靨的,能商量的也不跟你商量了當然,這話就不必跟你說的那么細了……
“最好在問了別人好不好之后,等一會兒,聽一聽人家自己說了好不好再說,行嗎?”
顧蘭眨巴著眼,點點頭,又把她的話消化了半天,冷丁兒冒出來一句:“那要是別人說不好,……就跟你似的,……怎么辦?”
額……,寶然看了看她:“等別人不同意了,……你再跟人干架也不遲對吧?”
顧蘭除了清高,嬌氣,不大會看別人的臉色,倒也沒別的毛病。大概她自己也知道,這里再鬧翻就沒地兒好去了,所以雖說每天總要被宋海燕逗弄得別上幾句嘴,可旁邊王晶和寶然只管看著并不給任何一方添油加醋,往往爭上兩句就她們自己熄了火。就這樣磕磕絆絆地,總算在寶然她們屋里住了下來。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晚上院子里的火堆前,有精力在那里叫鬧喧嘩的越來越少了。鄭老師也不大出門了,只跟另外幾個老師一起,飯后早早就在屬于她們的院門口一間小屋里躺著,門簾高挑,想要溜出去的必須打她們眼底下過。
其實除了幾個男生還有力氣出去偷雞摸狗,女生們也就臨睡前,打著手電結伴去一下數百米外的一個露天旱廁了,沒哪個敢一個人兒往外跑的。顧蘭每次同去都要捏著鼻子抱怨半天,搞得宋海燕都煩了:“本來吧也沒覺得怎么地,忍一忍都當鍛煉肺活量了唄給你這說個沒完沒了,回了屋還是滿腦子的臭味兒……到底是誰更讓人受不了啊?”
顧蘭也不知是被那氣味熏得發暈,還是屏氣時間太長憋得頭昏,居然沒聽出來宋海燕拐彎抹角地在罵她,只繼續捏鼻子皺眉:“……可是真的很……,……很難聞啊”
這會兒她們已經回轉,都快進了大院兒了,寶然好奇地問她:“真的?顧蘭啊,我怎么覺得你對那個味道特別的留戀呢,……每天晚上回來都要睡了還在念念不忘?”
顧蘭終于閉嘴。
第六天晚上,寶然簡單擦了擦,打開包裹數了數說:“嗯,我這兒還有四套換洗的呢,歇一天”將臟兮兮的一身衣服往一只小塑料袋里一塞,倒頭便睡。
那兩個沒吭氣,只忙著往額頭上胳膊腿兒上擦風油精和花露水。她們早在兩天前,就開始在下地前捏著鼻子穿上頭一天的工作服,回來再換上另一身兒了。顧蘭想了想,咬咬牙,決定向寶然學習,好在她也帶了好幾套衣服。
第八天晚上,顧蘭收了工回來就一頭扎回屋里,飯也不吃。一開始沒人在意,這孩子經常看到大鍋菜就皺起眉頭表示拒吃,回屋里啃她自帶的零食。過一會兒寶然覺得不對,因為顧蘭連臉都沒有洗,院子里屬于她的那一盆子溫水一直好端端跟那兒放著,回屋去一看,只見她躺在床上直哼哼,……發燒了。
鄭老師鎮定自若,吩咐程宇博負責盯好了外面,自己帶著葉曉玲過來看了看,旋即出去找食堂的大師傅要生姜。
顧蘭被扶起來,哼哼唧唧:“太辣了我不喜歡辣的,我以前從來都沒喝過姜湯”
“現在喝沒要你喜歡,只要你喝下去”鄭老師不為所動。
顧蘭語帶哭腔:“我不想喝老師你給我爸爸打電話,要他來接我,我不舒服,我難受,我要回家”
最后一句喊出來,眼淚也真的跟著出來了。
屋里幾個女生看著顧蘭那燒得紅彤彤的臉頰,都是面露不忍。
鄭老師跟沒聽見似的:“是你自己喝?還是找個同學來幫你喝?還是老師親自幫你喝?”
……這么冷血顧蘭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燒的,直哆嗦。
寶然嘆口氣,伸手去接鄭老師手里的大碗和小勺:“老師您先去忙吧,聽外面動靜,好像他們都吃完飯了,我來喂她,保證都給她喝下去”顧蘭一定是被淚珠兒蒙了眼,沒看清鄭老師那個平板無波的表情啊,寶然毫不懷疑,再犟兩句鄭老師真能捏鼻子給她灌下去。
鄭老師點點頭,把姜湯遞給她,招呼同學們都跟她出去,只留一句:“全部喝完,一滴也不許剩”
“你看啊,你要是不喝呢,……或者干脆把這碗姜湯給它潑了吧等會兒鄭老師還能端過來一碗,我可看見了,她跟人大師傅要了這么大兩塊姜呢而且待會兒,可就沒現在這么好的待遇了,看我這么溫柔美貌的小丫鬟,你再上哪兒找去?真想換成鄭嬤嬤來伺候您?……我們懶懶最乖啊趕緊的趁熱喝了喝完了獎勵你一顆話梅皇”寶然軟硬兼施。
顧蘭被她連哄帶嚇弄得哭笑不得,抽噎著接過碗,皺眉看了看:“……太小氣了一包吧我昨晚上看見了你那兒還有十來包呢”
……我去你自己帶得比我多的多了誰讓你吃那么快的?完了不好好吃飯生病了還趁機來詐我的東西寶然沖她揮揮拳,口里卻無可奈何應著:“好好好一包就一包,趕緊喝”
顧蘭深吸口氣,悲壯地將辣的姜湯幾口灌下肚,然后呲牙咧嘴,又是扇風又是吐舌,完全沒有了淑女形象:“天哪辣死了辣死了話梅話梅求你了快點兒……”
啊嗚一口差點沒把寶然的手指頭給咬下去。
臨睡前鄭老師過來看了看:“嗯這樣才對這里還有一碗也喝了,明天在屋里好好歇著吧”
眼見著顧蘭乖乖地把湯喝光了,鄭老師才又悠悠說出下半句話:“……再喝兩碗,頂多后天就好了明天缺的任務慢慢補上吧”
懶洋洋躺著的顧蘭一激靈坐了起來:“什么?還要去我是病號啊老師你明天給我爸打電話好吧求您了我爸自己就能找車來接不用麻煩學校和團場”
鄭老師放下湯碗一板臉:“電話在連部,這么忙誰有功夫去打?不就發個燒么,退了不就好了?老師手底下從來沒有過半路逃回去的,你也休想有這個鬧的功夫,趕緊躺下睡覺睡兩覺起來什么病都好了”
“……”顧蘭瞠目望著她的背影,干脆放聲哭起來,嘴巴里還含混著咿哩嗚嚕:“我都生病了還不許回家什么道理你虐待我嗚嗚……回去告我爸嗚嗚……法西斯”
法西斯回頭,吩咐寶然她們三個:“都盯著點兒。晚上要是溫度再高了去我那兒要姜湯”
顧蘭一噎,接著哭聲更大。宋海燕都有些不忍心了,就想要去勸,寶然摸著顧蘭的后脖頸沖她搖搖頭:“沒事兒也不知道是哭的還是法西斯的姜湯,這會兒都出汗了。再哭一會兒,沒準這燒就退了……”
顧蘭一抹臉,搶過被子蒙頭臥倒。
第二天上午,中途休息,一起湊在田邊樹蔭底下喝水時,寶然左右看看,沒見鄭老師。
過一會兒下地,前面兩行棉株外,鄭老師又出現了,一手握著毛巾不停地擦著汗,還不停地催促著周圍午困的同學們:“精神一點兒快一點兒休息的時候再睡”
一幫孩子嘟嘟囔囔吊兒郎當,顧蘭昨晚那一嗓子流傳甚廣,不時有人或明或暗地念“法西斯”“”“慘無人道”
鄭老師依舊是選擇性失聰。
午飯時鄭老師三兩口吃下,叮囑葉曉玲和程宇博注意班級秩序,就要起身。
“老師我去吧”葉曉玲從地上爬起來。她的臉色不太好,這幾日天天搶第一,成績卓著,可到底是有些乏力了。
“你們歇著吧我去我去”寶然拍拍灰,當先跑了。
宋海燕剛剛刺了程宇博兩句,抬頭納悶地看著她們:“……去哪里?”
顧蘭醒了,還賴在炕上發呆。寶然摸摸她的腦門,顧蘭撇撇嘴說:“不用試了,燒退了真倒霉老太婆明天肯定又得讓我下地”
寶然拎起墻邊的水壺晃了晃,倒出一杯來給,……她自己喝了。然后挺神秘地對顧蘭說:“我這里有好幾種法子,包管你今晚再起高燒要不要聽聽?”
顧蘭白她一眼:“少來我又不是腦子有病自己找罪受”
“……沒病最好,最好”寶然笑嘻嘻。
顧蘭坐起來就要上腳踢人。寶然退后兩步:“不跟你耗了,我帶著任務來的,還得回去匯報情況呢那什么,……你既然好了就別閑坐著啦,咱們屋晚上的洗臉洗腳水就交給你了啊膽敢敷衍塞責的話,……當心我們往你被窩里倒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