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有那么一瞬間寶然很疑惑,爸爸跟寶晨,到底誰是穿的?抑或大家不知覺間搭了個伴兒?有一點可以肯定,眼前這個帶點兒小興奮小遺憾還很輕松的寶輝同學,應該是無辜的。
那就得看爸爸采取何種措施了,先探探底兒:“拖什么后腿?怎么個拖法兒?”
寶輝剛要張口,寶然又追一句:“別又說什么大人小人的事兒,我就想知道你給咱爸出了什么主意”
……這也猜著啦?寶輝訕笑,接著自豪地說:“我是誰啊跟咱爸的想法不謀而合明天爸就去給奶奶掛電話,讓他們把大哥叫去家里住幾天,看看再說。再有一個多月就考試放假了,這么大老遠的路,總不能再把他給折騰回來吧?……嘿嘿就不知道寶晨那個大個子,跟阿宣擠在一張床上會給窩成什么樣兒啊……”
還想著看看再說,還等著期末考試,……那么老爸是清白的……。至于寶晨……,寶然搖搖頭,怎么老是懷疑人家呢,人不就是聰明了點兒,出眾了點兒嗎?誰規定與眾不同只是重生者的專利?有些人那就是天生的,羨慕嫉妒恨,都沒用。
如果真是自己的難友,寶晨這會兒應該已經是包袱款款把家還,而不是寄過來這封一反常態詳細匯報思想工作的家信。其實現在他自己應該也是猶豫忐忑的吧?在那樣的熱潮洶涌當中,又有幾個人能夠當真明白,到底怎樣才是對,又要怎么才是錯?
周一上午第四節,是體育課。寶然收拾好書包對教室門口等著自己的高靜夏月寧說:“你們去吧,我有點事兒這節課不上了”
高靜一愣,就見寶然徑直向東校門走,連忙叫她:“哎哎說不上就不上啦?我們怎么跟老師說啊?”
寶然已經快出了校門了,回頭揮揮手扔下一句:“幫我請病假”就匆匆地跑了。
高靜瞠目,經過學習她已經對體育課的病假有了全新的認識,看著寶然的背影喃喃道:“病假?你請病假,老師能信嗎?”
寶然才不管他信不信,到廠里轉了兩三個辦公室,最后又被人指點著追到車間才找到老爸,不知不覺間江副廠長已經是個大忙人了呀
“寶然到這兒來干什么?放學了嗎?”爸爸很奇怪,看看手表,“不對,還有一節課吧?”
“體育課老師讓自由活動……,聽二哥說爸爸今天給奶奶家打電話?爸爸你打了嗎?”寶然直奔重點。
“呵呵寶然你怎么也跟著操心這事兒呀”爸爸說著,帶她回辦公室,洗手換下蹭得油跡斑斑的工作服,“奶奶家沒電話你知道的,街道上老也沒人接,早晨打到你叔叔單位了,他人不在,爸爸給留了話讓他回來等著。……我看看,再過十幾分鐘吧,說好了十二點再給打過去。怎么,寶然也有話要講?”
“沒我過來看爸爸打電話”寶然爬到一張大靠背椅上等著。她有什么話好講?分析當前形勢還是預測未來走向?別開玩笑了,中央領導們這會兒都還在糾結著呢,她一個低齡初二學生,最大的功績就是小學仗著老爸的威風跳了兩級,又算得上是哪顆大頭蔥?
爸爸也沒心思跟寶然深究,看著到點兒了,把電話機搬到她面前:“好,來都來了,就讓寶然來撥電話好不好?……你看,這是號碼,先撥一個9,掛外線,……慢點,要撥到底,然后再撥021,這是區號……”
這還是一部撥盤式電話機,對于一般的兒童來說,可以當一件相當不錯的玩具,缺點是很容易掛錯了線。寶然運氣不錯,兩次就打通了,那邊傳來正宗的上海腔:“儂啥人?”
……我不是啥人。寶然立刻將話筒轉交老爸。
老爸說了沒兩句,那邊應該就換了叔叔了,因為聽爸爸在叮囑:“……阿新,一定記住了叫寶晨回去……沒事兒寶晨心里應該也是有點兒數的,就怕萬一嘛……一幫學生仔聚在一塊兒,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沖動了,你們幫著盯緊些,看看風向……”
爸爸還是小心的,第二天特意又往街道掛了次電話,確定寶晨的確去了奶奶家,并且麻煩人把他叫過去親自問了問學校的情況,叮囑幾句,才算放心。
寶然也暫且放下點兒心,在奶奶家呆著,住得是憋屈些,總比暈頭暈腦地跟著去餓肚子,打前鋒要好,她是相信狡猾的寶晨有著自己趨利避害的本能,可像爸爸說的,就怕萬一么……
形勢卻已經越來越緊張,也越來越亂。天遙地遠,小城的居民們只能從廣播電視上關注著首都廣場上的消息。后來諱莫如深的人們大概很難想象,在這個時候,事情的進展居然是每天通過新聞報道直接傳達到全國各地的,幾乎毫無延遲。
晚上,全家人圍在沙發上一起看新聞聯播。這時絕食已經進入第四天,部分地區爆發了聲援請愿的群眾游行。孫家兄弟也在,看著議論紛紛。少虎說起一中也有人在游說組織學生罷課,上街游行以示聲援,以高一高二為主,好像還有教職員工參與。
二虎予以確認:“他們還要我干什么……,振臂一呼呢”
近一年來,二虎同學在體育賽事中給學校奪得榮譽若干,加上為人豪爽大方,長得又是高大粗獷,雖然無官無職,在一幫刻苦攻讀的好孩子們當中還是有一定市場的。
寶然爸皺眉,聲音還是挺和氣:“怎么二虎你要去嗎?”
二虎搖頭:“不去”
……咦?這孩子還蠻有心眼兒的嘛寶然正準備刮目相看,就聽他接著說:“太煩一群人喳喳喳的吵死了,還要作演講搞動員,羅里吧嗦的誰愛去誰去”
……這就對了……
寶然只是腹議,少虎則直接笑出來:“就知道你是怕這個寫那些演講稿什么的很要命是吧?”
寶輝配合默契地繼續揭短:“不是已經有人給你備好了現成的嗎?照著念就是了,干嘛給人撕了?”
二虎一瞪眼:“憑什么?他要我念我就念啊我又不是唱大戲的誰愛寫誰念去唄沒人掐著他嗓子不讓念……你怎么知道的?”
寶輝環顧左右:“聽說……,聽說哈”少虎笑得燦爛:“他什么不知道啊就連你們班上那些小妞兒……咳咳……咱剛才說到哪兒了來?”
寶然提醒:“說到二虎哥班上的女同學……”
“快看快看游行隊伍”少虎發現新大陸一般指著電視上重播的鏡頭請大家注意。
寶然爸不理他們的磨牙斗嘴,又問寶輝少虎:“你們班上呢?沒什么動靜兒吧?你倆一個班長一個團支書,沒人找你們?”
“怎么沒找?要我們拿出具體行動來呢”寶輝笑嘻嘻:“我們明確表態了:為了聲援學長們的愛國行為,我們班級決心在老師的領導下,抓緊復習,刻苦攻讀,以實際行動和優異成績來表達我們的拳拳愛國之心……”
寶然偷偷瞟爸爸,……老爸您是不是特欣慰呀啊?
少虎大概覺得應該有來有往,反問寶然爸:“叔叔你們廠里呢?我怎么聽紅彬說是有些單位的職工也跟著上街了啊?”
“別地兒的不清楚,我們廠就沒辦法啦生產任務重啊每年這個時候,春夏之交,什么事兒都上趕著來,忙得一點空兒都沒有,哪有那個精力……”寶然爸說著,起身去到電視機旁的書桌前,抽出圖紙用功去了。
……孩兒們互相看看,一一告辭出來。少虎嘀咕:“寶輝我才知道,原來這廠子的生產任務也跟團場春耕似的,趕這個時候特別的忙呀啊?”
寶輝低笑:“也許是把明后兩年的任務都前預備了吧……”
二虎沖他們瞪眼,然后去推自行車:“多事……少虎走了,回家”
原以為就這樣了,隨著事態一天天發展,大家終于會知曉這場以追求民主自由為初衷的運動最終將不由他們的控制走向何方。寶然很自私,很小人,她只要自己的家人朋友安全就好,別的顧不到,……她也沒那個本事顧得到……
誰知這天中午吃飯,爸爸鎖著眉頭說:“你們叔叔家來電話,說是有同學找上門,寶晨又回學校去了。”
寶然沖口就問:“怎么可能?大哥怎么那么傻”
爸爸猶疑著:“聽說是學校團委召學生返校。再說這么多天了,也沒什么事兒,耽誤上課也不好,你大哥就想回去看看。……不行改天再給你叔叔去個電話,讓他去學校瞧瞧。”
耽誤上課?他們學校現在還能上課嗎?寶然表示懷疑。可她也不了解那邊具體什么情況,前世里這個時候,馬失前蹄的寶晨還在廣東奮勇挖金,疲憊抑郁得連平安信都不來一封。但根據當時隱約聽說的鄰居家姐姐學校的情形,絕對不容樂觀。
下午寶然又偷偷曠了一節課。
兩日后北京宣布戒嚴。
爸爸急了,又去搖電話,只聽見他的弟弟在那頭說:“……是,好多學生都去了……,寶晨?沒見著啊,我去學校沒見到他,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