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談判?他不配斗智斗勇?沒那個興趣
是誰說過,人生多美好,時光多短暫,不能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我們只要迅速地解決問題,就好。
周六下午沒課,全廠冬季環城賽跑。
這是機械廠的一項傳統,每年元旦過后臘八之前,只要廠里生產不是太忙,都要舉行的。廠里的干部職工,自愿報名。不為那兩條毛巾一只茶缸的獎品,哪怕是為了終點處那些起哄喝彩聲和同事們羨慕佩服的眼神,也足以引得那些對自己的體力和耐力稍有自信的人們踴躍參加。
學校的就比較慘了,不論老師學生,只要沒請病假的,初一年級以上全體都得參加。以班級為單位,不許掉隊,記集體成績。比較人道的是他們不用像成人那樣繞大圈跑過半個石城市,學生們只要繞廠一周就行,就這也夠他們受的。學校區,家屬區,生產區,約三公里的路,大冬天的,一個個嚴裝厚裹跟大狗熊似的,又都缺乏鍛煉,等近了終點時,出發時整整齊齊的隊伍,都已經是散散亂亂,狼狽不堪。
幾個年齡較大而被豁免的老教師,在終點處鐵面無私地清點著人數,差一個都不行,急得有些體力較好先到的同學又返回去催后面的:“快點兒快點兒就差你了”恨不能拖起來跑。
寶然還好,緊趕慢趕的居然沒掉隊,只是跑得頭上冒氣,胸肺處火辣辣的疼,到終點處只見身輕腿長先一步隨班級到達的紅玉給她使眼色。偏頭一看,劉老師正在裁判員旁邊,呼喘著大團大團的霧氣幫著看成績。寶然沖紅玉點點頭,捅捅后邊兒的高靜:“夏月寧還在后面哪,怎么辦?找個人去帶帶?”
高靜也是呼哧帶喘,“是嗎?……我……,沒注意……,找誰帶呀……”
順著寶然的眼光,看到了前面的劉老師,想也沒想就過去了:“劉老師劉老師,我們班夏月寧還沒過來哪你……”
劉老師抬頭看看一班七倒八歪的孩子,“好好我去看看”
過一會兒劉老師回來,夏月寧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到了終點,正蒼白著臉靠在高靜身邊,寶然見到他就喊:“哎呀劉老師,高靜弄錯了,是劉倩,劉倩還沒過來呀……您路上沒看到嗎?”
身形微胖的董老師也才剛到,一手按著肋下皺著眉:“還沒到嗎?劉倩那孩子身體不大好,……劉老師……”
劉老師一向急公好義,連連點頭:“好好,……董老師……,您歇著……,我……,再去看看”
如是者再三,最后全部班級成績都出來了,宣布解散回家休息時,大家同情又敬佩地看著趴在樹干上大口喘氣的劉老師:“劉老師,您辛苦了”
劉老師話都說不出來,勉強笑著沖大家揮揮手,示意別管他都自己回去休息。
高靜對于這位由爸爸面子上推薦而來的老師還是非常尊敬的,何況他又那么的和藹可親誨人不倦,“劉老師您趕緊回去休息一下吧啊”
寶然拽著高靜,同大家告別后走出去沒三兩步,就迫不及待地跟她商量:“高靜今晚去我家吃烤肉好不好?我給你打個酸辣疙瘩湯,熱乎乎的……”
同學們都走了,劉老師也跟同事們告別,筋疲力盡地往家挪,他很不情愿這時候回到那個冰冷狹窄的小宿舍里去,老婆不好安置,一直在團場沒調過來,還得自己生火做飯,想想就累。
算了還是去技校后面常去的那家小店吃點烤肉吧,剛才朦朧聽到的那句話提醒了他,明天也沒課,就著烤肉喝上點兒酒,解解乏,回去好好睡一覺
主意拿定,劉老師回辦公室拿條毛巾隨便擦擦臉,換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等到了那家小文燒烤,店門緊閉,門口掛一牌子:今日盤點。
真掃興劉老師怏怏地往回走,越發覺得又冷又累又餓。旁邊一個籠著雙手的無所事事的家伙見了隨口問他:“吃烤肉的?前面右拐新開了一家,味道比這兒好”
劉老師并不理他,接著走自己的,他一向看不起這樣的街邊混混。
出來剛上了大路,一陣寒風挾冰帶雪灌過來,劉老師被吹得瞇了眼,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嗨就這樣餓著肚子回去?
他在原地跺了跺凍得有些生疼的腳,返身向那人指的小道兒走過去。
那熱心指路的家伙在后面看見笑了笑,轉身急急地離去。
這家的肉的確不錯,劉老師非常滿意,又要了兩張餅一碗湯,加了點白酒慢慢地喝著,肚子身子漸漸溫暖充實起來。唯一遺憾的是太吵,小小一間屋里只有四張桌子,靠門口一張圍著幾個小青年兒,吆五喝六地連吃帶喝還嚷嚷著。其中一個卷發濃妝的女孩子松垮垮裹一件軍棉大衣,跟那幾個滿臉粉刺的男孩子肆無忌憚地高聲調笑,聲音尖脆,十指蔻丹晶亮,敷了粉的臉被酒氣與熱氣蒸得嫣紅。
劉老師厭惡地皺了皺眉,眼光卻不受控制地瞄向那年輕的下巴與脖頸。……可惜了,他想,年紀輕輕的不學好,又是一個爛貨……就像當年的薛紋……
哼那個臭丫頭,真是不知好歹天天跟一幫地痞流氓混一塊兒,居然還假模假式地不讓碰碰了是瞧得起她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劉老師又喝下一口酒,他可是堂堂正正的教師,教學成績那是有目共睹的那些學生和家長拿著成績單,哪個不是感激涕零?偏就是前面那個教導主任不開眼,抓住自己就不依不饒的非要開除,怎么啦?不就喜歡跟小女孩兒們親近一點兒嗎?這也算錯?又沒有真的害了哪個,他那分明就是嫉妒
再說了,那能怪他嗎?誰讓那些女孩子,小小的年紀就出落得那樣招人?不就是捏幾下摸兩把嗎?怕什么,習慣了不就好了?而且他也沒虧待她們呀哪一個不是認認真真幫著輔導補課,從自己手上出去的,至少物理成績是個頂個兒的強哼偏有那么幾個就是不識好人心
再喝一口,往鄰桌瞥了一眼,那個女孩正瞇了眼大笑,燈光下紅唇閃閃,貝齒瑩白。
……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到處的勾引人,還敢跟自己動手……,想到這里脖頸隱隱作疼,二班那個叫什么紅玉的,沒想到那樣的潑,算是看走眼了。自從剛來那年被那個薛紋給整過一回,自己一直都很小心的,誰讓那丫頭該死的居然連蹲了兩級,又給他碰上了呢天天拿一雙利眼惡狠狠盯著,旁邊又勾了個一看就不善的小子,害自己一年都沒敢再動。結果呢?老天開眼,人家上了重點,把她一腳給蹬了吧?哈哈,沒臉待下去自己走人了
想到得意處,劉老師又喝一口。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桌上的酒總也喝不完……
他的頭有些暈陶陶的,還是一班的那個小夏好,怯生生文靜靜的,他就喜歡那樣兒的。這些天還學會躲著啦?哈,看她能躲哪兒去,還有一年多呢,她既不敢說出去,又舍不得成績,到最后還不是得乖乖兒的……
鄰桌的女孩子似乎向他這邊瞟了一眼,帶著輕蔑不屑。
酒勁上頭,怒氣上涌,劉老師一張臉漸漸漲得通紅。見那女孩子有意無意又瞟了過來,不由得怒視一眼。
“哎呦——”那女孩子頓時叫了起來:“哥兒幾個瞧見沒?有人瞪我哪”
“誰啊?誰誰敢跟我們歡歡過不去”那幾個小子嚷嚷著,四處掃視,很快把目光集中過來。
劉老師還保持著一絲清明:這就是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混混,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
所以只是秉持著自己教師的身份勸了一句:“看你們都還是上學的年紀,少喝點兒酒吧,這樣不好”
那幫人一愣,然后齊齊拍桌子跺腳哄笑怪叫起來,還有人打起了尖利的口哨。
“哎呦喂這是誰啊”
“被教育了哎哥兒幾個,打哪兒來的這是?”
那女孩子拍拍桌子噓著那幾個禁聲,笑眉笑眼地湊過半個身子來:“老頭兒,瞧上我了是不?還挺會裝相兒就你這種人眼睛里藏著掖著的那點兒小心思,姑奶奶我眼角縫兒里都看得出來”
又是一陣怪笑,筷子勺子敲得盤盞杯當當作響。劉老師腦仁被那尖利的聲音刺得嗡嗡的一下又一下,他努力抑制著。
那幫家伙卻沒有繼續找碴,自顧自又說笑了一陣兒就一個個地散了。
不知何時,店里只剩下了劉老師這一桌。
……我也該回去了,他想。就手一摸,桌上那只小玻璃杯里,居然還有一點酒,隨即拿起來一口喝干了。還沒起身,門簾一掀,竟然是剛才那女孩子自己個兒又回來了。
劉老師眼睜睜看著她徑直湊到自己身邊坐下,袖子一伸不知怎么就變出瓶酒來,給他倒杯子里,笑嘻嘻問:“您是個老師吧?我聽您一說話,就知道肯定是個老師”
杯子舉到嘴邊,劉老師神差鬼使的,就喝了下去。女孩子又滿上,“學校老師都不愛搭理我,您跟我啰嗦那么些干什么”又敬一杯。
劉老師舌頭有些大,憑著本能說:“女孩子……,還是要……,好好學習……”
“哦?好好學習?”那女孩兒手下不停接著倒,“可我就是學不進去,怎么辦呢?”
迷迷糊糊不知又喝了幾杯下去,劉老師含混著說:“……沒關系,我……教你”
女孩兒低頭看看手里的酒瓶,已經見底了,輕笑一聲,湊到他耳邊,一手伸到他后脖頸用力一掐,好讓人清醒點兒,然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打量誰不知道你?有賊心沒賊膽的窩囊廢再灌個十瓶八瓶兒,也還是軟蛋一個”
劉老師大怒,伸手去抓,那女孩兒任他拽了一把,然后才極輕快地脫身走了。
居然敢說他窩囊軟……,劉老師一按桌子爬起身來,氣沖沖就追了出去。
門外,天早已黑透。石城市冬季一向沒什么夜生活,四處都是冰冷的寂靜,只地上皚皚的雪光,映照出黑幽幽藍瑩瑩的大道小路。
女孩兒走得不很快,剛剛好可以綴上。到小路盡頭拐角處,她迅速轉過兩株一人多高的大塔松,對等在那里的兩個年輕人說:“醉了,出來了。”
高個兒的一個點點頭:“行歡歡這兒沒你事兒了,回家歇著吧改天請你吃飯”
女孩子笑瞇瞇沖他倆擺擺手,頭也不回就走了。
劉老師跟著腳步有些不穩地轉過來,被兩人一左一右按住嘴拖進旁邊一條小路。
半晌兩人出來,矮點兒的那個問他同伴:“這是犯著誰了啊這么小兒科?湊一頓就完啦?人還醉著呢不疼不癢的這也不解氣啊”
高個兒瞥他:“管那么多回家睡你覺去吧啊”
等矮個兒走了,高個兒又拐到那據說是今日盤點的小店里,對帶著個小姑娘在那兒喝羊肉湯的二虎同學打聲招呼:“我也吃完了,先回家了啊”
二虎點點頭,等那人走了回頭問:“你還得過去看看?”
寶然擦擦嘴:“看一定要看看”
兩人出來到了那條小路上,也不開手電,就著月光雪光仔細查看。
二虎問:“行了吧?過兩個小時再叫人來找,估計能凍個半僵了”
寶然蹲下去拿胖胖的手套撿起地上那醉鬼的右手,自言自語:“這只手怎么才能給凍壞了呢……”
二虎就是一個激靈,無奈地望望黑沉沉藍幽幽的天,一把拉起寶然:“差不多行了啊,你自己說的悠著點兒不能生事兒的”
然后將他一只大頭牛皮靴狠狠地跺了上去,順便碾兩下,“回去了”
寶然努力仰頭:“你……”
二虎拽著她快步前行,目不斜視:“誰讓他躺道兒中間的,不小心踩上了可怨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