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問話的是寶然和少虎。
兩人同時頓了頓,然后寶然先說:“我們倆自然是來看看王晶,你們呢?”
少虎笑呵呵:“我們也一樣……,呃不對,我們過來看看你們有什么事兒?”
寶然狐疑地看他,寶輝在后面翻白眼,剛才還談興甚濃的王晶,突然又捧起了課本。
高靜沒覺出什么不對勁兒,還在那兒興致勃勃地順手揪著寶輝問:“你們怎么知道我們過來的?你們看見我們啦?你們教室在哪兒?很近嗎?……”
寶然可還記得兩位雞蛋大使對于王晶班級印象截然不同的闡述,何況以平日里自己跟這倆的交情,應該還不至于讓他們如此關懷備至,于是警覺地拿眼在王晶與少虎之間來回逡巡,卑鄙地期望能夠發現些許端倪。
的確有情況,不過跟寶然不很光明的聯想相去甚遠,只見孫少虎同學很親切地慰問了寶然同高靜,拿起桌上的課本關心了王晶兩句之后,順著座位往后面又招呼了一溜兒:“曉蕾你好,今天穿裙子啦?小阿紅啊,我可是看到你們班期中排名啦,很厲害啊又往前進了四位方方好久沒見啦你上周是不是請病假啦……”
剛才還各自埋首用功的一幫女生,隨著他問候一個個抬起頭來,笑靨如花,很快教室里就充滿了女孩子歡快的嬌聲脆語,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滿屋子的春意融融。
寶然瞠目,無言地以眼色詢問王晶:這人一向這樣兒?
王晶一副牙疼的表情,沉痛地點點頭。
高靜見寶然半天沒出聲,順著她的視線注意到少虎,隨口問道:“你家少虎哥認識的人挺多啊?”
寶然和王晶有志一同地保持沉默。寶輝笑笑好心地接話:“那是,‘少虎哥’認識的人不多,還有誰認識的多……”
再看看孫少虎同學,已經自動自覺地在后面找了個位子坐下,前后左右都照顧周到地談笑風生,有幾個女生還不動聲色地挪了過去,隱隱聚成了一個小圈子,襯著中間的少虎同學越發地光彩照人。
寶然又回頭,見王晶滿臉的懊惱,埋首書本,就差打出橫幅:此人我不認識
這下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她寧可自己花錢買雞蛋吃。王晶說得沒錯,太丟人了
沒有想到啊沒想到,在家里一副甜言蜜語的乖寶寶相兒,原封原樣兒地挪到了這幫小姑娘身上,居然會是如此……,的效果。
眼見著那一圈兒小姑娘們粉面生暈,還有些稚嫩生澀的眼中泛起星光點點,孫少虎同學呢,你看他那鄰家哥哥的風趣可親,你看他那雙亮眼睛里的桃花朵朵,你看他那嘴角溫柔勾起地優美弧線,惡……,以前怎么沒發現,這花花孩子他笑起來居然還有個小酒窩
寶然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也恨不得登報公示自己與此人無關。羞愧地低頭,同情而內疚地看著王晶:真對不住,是我們沒把孩子教育好,連累你了……
他這還不如跟王晶有點兒曖昧呢,起碼還可以扯出點兒惺惺相惜日久生情什么的陳辭濫調,濫歸濫,好歹有個解釋不是?可現在這,這算是神馬回事兒啊?愛心大放送么?
轉眼再看看寶輝,寶輝正敷衍著高靜,那孩子還是一團的孩子氣,什么都沒意識到,正在佩服地贊嘆:“唉寶輝哥哥,寶然幾個哥哥里面,我覺得還是你和少虎兩個最好了,還知道幫著寶然照顧著我們王晶,不像他們家那個孫二虎,見面老是愛答不理的一副痞子樣兒,跟誰欠他八百塊錢似的”
……高靜啊你這什么眼神呀啊?這一堆人里,現在看來也就二虎同學是個最純最純的小羊羔了,從小老師就教育過我們:人不可貌相,全都忘了嗎?你家爹媽把你保護的也未免太好了點兒……
寶然沖寶輝撇撇嘴,還好哥們兒呢,少虎歪成這樣,你也不說管管
寶輝會意,好脾氣地笑:“呵呵這不挺好的嗎?啊,習慣了就好了……”說著向窗外遠眺:“今天太陽真不錯啊……”
窗外,夏日赤白的太陽肆無忌憚,炙烤著蔥翠靜謐的青青校園。
直到王晶拽著寶然高靜去參觀她的宿舍,寶輝也竊笑著回他自己班去了,我們可愛的少虎同學還在那里綠葉叢中一點紅……
第二天上課,董老師一切照常,倒是有幾個學生忍不住,推舉了葉曉玲上去問:“老師,我們的操場是不是沒有了?我們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上體育課啦?……運動會怎么辦?”
董老師平平穩穩地笑:“怎么會不用擔心,什么課都還是跟以前一樣的上”
可今天的語文課怎么也沒法安穩,總有人在底下竊竊私語,不然就是望著老師,眼帶迷茫與惶惑。最后董老師嘆口氣:“今天最后一節政治課改自習,全班一起去新操場參觀一下,回來寫一篇作文,題目……,自由命題,體裁不限”
這下總算安靜了,孩子們按捺住心思老實聽課。
第三節課剛下,同學們就三三兩兩地離開教室,出了西校門,穿過操場北面一條濃密的林蔭道,往新操場那邊過去。這會兒就看出來了,這幫孩子們年齡雖然不大,一個個都還是很關心時事的,根本就用不著董老師的引領,徑直就順著小道出了廠區,穿過寬闊的北子午路,越過復復層層的路邊綠化帶,經過一家招待所,一家小書店,迎面是一幢四層的小教學樓,旁邊一塊空地,就是他們將來的小操場了。
憑心而論,還不錯,這個操場面積,至少他們用是足夠了,雖然比不上原來的,遼遠闊大得每次冬季掃雪都要心生絕望。這里以前就是一所學校,旁邊的籃球場啊沙坑什么的都是現成的,不同之處是西面和南面壘了高高的圍墻,將學校操場同后邊兒不知什么單位的家屬區分隔開來。高靜介紹說,下學期,學校就要把高中六個班也搬到這里。
有人就問:“高中也過來?那這一片兒是直接劃到咱們廠了嗎?”
“哪有地是不能劃的。算是租的吧,聽我媽說,租了五年”
五年,寶然算了算,廠里這是打算送完了她們這一批初中的,就縮減規模準備撤掉這個學校啦?這倒是同前世的記憶相符合。
寶然是帶著點兒舊夢重溫的心態來看,覺得處處都透著親切懷念,班里的同學們卻是左挑挑,右揀揀,怎么都不對勁兒。寶然笑了,這種感覺多熟悉啊,就跟當年即將上五年級的她,頭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一樣。其實也就是一年的時間,在所有人羨慕的目光里走進了重點中學的她,坐在滿是陌生面孔的一中教室里,幽幽怨怨地思念著這里的每一處坑洼。
她心情很好地拖著高靜一路講:“也不錯啊你看,那邊有個小書店,門口還擺了個雜志攤兒,自由活動的時候可以去看看。還有你注意到沒有,籃球場后面好像有一小塊玉米地?大概是那邊家屬種的,嘿嘿他們離得遠什么時候趁機去掰上幾個,這邊正好楊樹葉子有的是可以直接燒……”
高靜眼睛漸漸亮起來,偷雞摸狗的事兒總是能夠振奮人心。
下午放學,寶然見高靜和紅玉在院子里的乒乓球臺前打得難舍難分,把書包往水泥臺子腳下一放:“你們先玩吧,幫我看著點兒去去就回”
抽出了參賽的線條稿,去美術老師的辦公室里匯報進度。那小老師問了兩三回,比寶然自己緊張得多了,今天作業不多,正好去寬寬他的心。
門開著,堆滿了石膏模型,壇壇罐罐和水彩范例圖的小小辦公室里,空無一人。寶然進去晃一圈兒,出來在門口滿院子張望,正見到那個小小的美術老師從校長的大辦公室套間出來,還回頭沖里面躬身賠笑,似乎是請里面的人不要送出來。
里面也根本就沒人送出來。
寶然在他轉過身來之前,回到辦公室里耐心等待。
美術老師回來看了寶然的圖稿,顯然非常滿意:“好立意好,構圖穩,細節也很生動”夸完了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遲疑起來。
寶然看到了,主動問他:“老師,有什么地方不合適嗎?這是線稿我可以改的。”得獎是年年都得的,她這次是真的希望能夠幫到這個努力地汲汲營營的小老師,她明白,在旁人看起來沒什么大不了的轉正機會,對于一個沒什么根基年輕人來說,有多么的重要。
“不,畫兒沒什么需要改的了。”美術老師立刻否認,遲疑了一會兒才小心地說:“……江寶然,你這兩幅畫,都很……,細致。再要上色,定稿,會不會……,時間上會不會……,有些緊張?”
他還是太年輕了,這樣問法,若是換了個真正的直心熱腸的初一學生,估計立刻就會拍胸脯保證肯定能抓緊時間完成任務,當時就能把他剩下的話全部都給堵回去。
寶然沒說話,只是微微笑著看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美術老師把辦公桌上的一尊石膏頭像往左轉一轉,又往右轉轉,完全無意識的動作,囁嚅著又問:“要是趕不及,你要不要……,要不要找人幫個忙?”
寶然繼續等。
最后美術老師說:“那個……,你不是,……跟你們班上的高靜很要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