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令二虎松了口氣的是,寶然并沒有怎么干涉他的……,工作,真的只是每天看看帳,別的就不聞不問了。二虎懷疑她連賬都看不懂,不過這也很正常,他自己就看不太懂。既然如此,為什么寶晨又非要把管理權交給她呢?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兒二虎同學是不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和同樣寶貴的腦細胞去想的,于是繼續著自己快樂的打工生涯。
寶然也沒那么多功夫去操心他,自己的事情還忙不過來呢。
初一的功課并不緊張,就算是新添了英語,到現在也還沒學完二十六個字母,二十一世紀寫字樓里打過轉的,初中階段練句型背短語的程度還難不倒她。可想到三年后的中考,,寶然也不敢掉以輕心,尤其是物理化學,盡管上輩子學的理科,寶然還是必須老實承認,這兩門功課,其實自己就從來都沒有搞明白過。
像許多女生一樣,寶然的強項還是文科,那時候為什么就學了理科呢?原因很簡單,現在想來也很搞笑:寶晨寶輝都學理,輪到寶然分科時,想都沒想就直接填了理科,更何況大家都在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全天下。那時候的寶然是典型的除了學校哪兒也不去,除了念書啥都不懂,未來啊前途啊都是一頭霧水,只是迷迷糊糊的老師家長怎么說就跟著怎么做,直到最后捧著個工科的文憑干了個辦公室助理,慢慢的才明白自己當初繞了有多大的一個彎兒。
這輩子,寶然不求出人頭地,不求聞名顯達,就想干點兒自己喜歡的事兒總可以的吧?沒出息就沒出息好了,其實一個成人最大的優勢,就在于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也清楚自己適合干什么,更明白自己能夠干什么。
現在寶然的目標就很明確:畫畫,這是永遠的興趣愛好,英語,這是以后生存的本錢,寫字,這是兩者兼顧。同時捏著鼻子開始按著寶晨的經典教程,重點攻克數理化,數學是沒辦法了硬著頭皮也要啃下來,將來高考的弱項就是它了。物理化學?只要堅持到中考,再熬過高一,哼哼,宇宙有多遠你們就給我滾多遠!
話說宇宙到底有多遠?寶然這個理科白癡怎么可能會知道!
于是每天晚上二虎過來交賬,就見寶然在一堆題山文海中奮戰,賬本子遞給她劃拉兩眼就過去了,有時候連頭都不帶抬的。可要說她忽悠事兒沒看吧,也不像。
只見寶然隨手將賬本還給他,上面有一筆三十元的支出,被鉛筆重重地勾了個圈兒。
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五十,也是圈出來,既不問原因,也不追去向,就這么樣地又還給他。
二虎暗自出一身汗。
這兩筆,都屬于寶晨口中的非法支出,一次是小兄弟鬧著請客,一次是薛紋纏著請客。當然二虎自己是有些私房的,請幾個朋友吃個烤肉啊什么不在話下,寶晨并沒有讓他做白工,可從沒像這兩次的,……人那么多,場子那么大……。原以為小丫頭什么都不懂,可怎么偏偏就這兩次,……就給她看出來了呢?
二虎心虛,倒不是怕個小丫頭,她背后那只狐貍陰影強大啊,說是不管不管,那家伙的話,……能信嗎?
躊躇再躊躇,二虎訕訕地開口:“寶然啊外面的事情你不明白,有時候吧……,有些錢就必須得花……”
寶然抬頭好奇地看他一眼,那表情像是在說:“你跟我解釋什么呀?”
二虎更不舒服了,還不如寶晨天天管著呢,還不如和那幫小子打一場,跟薛紋那個煩人的死妖精吵一架呢,現在好,在個小丫頭跟前抬不起頭來,瞧自己這點兒出息!
見寶然還是那么不聲不響看著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二虎只好悶悶地說:“那你忙你自己的吧,我走了。”才上初一,整天裝模作樣的給誰看!自己都初三了也沒見就有她那么緊張了……
寶然笑笑擺手:“二虎哥再見!”
寶晨是不是有點兒多慮了,就這孩子的這點心眼,壞又能壞到哪兒去呢?
做完了兩套題,寶然站起來伸伸腰,到門口聽了聽男生宿舍的動靜,鴉雀無聲。門縫里瞟一眼,也懶得推門進去了,該用功的都在用功,不用功的,……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下樓到了院子里,天色已經有些灰蒙蒙的了,架子上紅的綠的串串葡萄累累沉沉,靜謐,豐足,安詳。
院門一開,爸爸和山東大叔,還有又不知去哪兒轉了好些天的廖所長依次進來。看見了寶然,爸爸直接問:“你媽呢?”
寶然挨個兒問好,然后才答:“我媽去找唐阿姨織毛衣了。大哥和紅彬哥哥在上面學習,寶輝少虎還有二虎哥哥……”
山東大叔打斷她:“不用管他們啦,都到你干媽家里干活去了!好閨女,給你爹整點兒小菜過來,我們跟你大爺喝個小酒!”
寶然答應了,去廚房燒水燙了豆腐拌了小蔥皮蛋,現成的鹵牛肉切了一盤,爸爸為她特地弄來的小菜刀又輕便又鋒利,使得寶然的廚房獨立作業能里大大增強。又爬梯子從鄰居家伸展過來的藤兒上摘下幾根小黃瓜來拍碎涼拌了送過去,“干爸大爺你們先吃,我再給炸點兒蠶豆,煮個五香花生來好不好?”
“好!好!”山東大叔連聲答應著,“俺閨女就是能干哎你們說是吧!”
正牌子的寶然爸好笑地應付著:“那是,大哥您的閨女誰家的比得了啊!”
廖所長看看他倆,也沒什么羨慕的意思,只轉過頭問寶然:“小寶然啊,大爺這幾天累壞了,好不容易歇一歇,一會兒幫大爺倒個酒,成不成啊?”
這家伙,直接就使喚上了,那兩個只能表示佩服。
寶然脾氣好得很,“好啊大爺!等我把剩下兩個菜弄好了就來!”
菜齊了,三個大男人已經喝得有滋有味兒,話匣子拉得正順溜。
寶然過去幫他們把杯里的酒都給續上,坐旁邊聽新聞。就聽爸爸正在說:“孫哥你還是小心著點兒,這車都翻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怎么啦?干爸怎么啦?”寶然一驚,趕緊上下打量,有無磕碰?哪里缺損?
廖所長就哈哈地笑起來:“你這干爹呀,嫌家里太小了盛不下,尋了個好地方,大渠里天當被地當床睡了一覺哈哈!”
山東大叔就有點汗顏地跟著笑:“還說起個沒完了……,不就一時大意了嘛!”
寶然爸也笑,完了還是很嚴肅地說:“笑歸笑,孫哥你以后可再不能這樣了,這回算是運氣好,沒傷筋動骨的又給人發現了,這萬一真有個什么事兒,嫂子和三個小子,……啊,還有你這干閨女,可怎么辦!”
原來,山東大叔平時就好個酒,又經常的跑長途,以前還能自我約束著絕不帶酒上車,這兩年也許是年紀大了吃不住勁兒,也許是跑得熟了放松了心,時不時地居然在路上也抿上一兩口,終于在上禮拜趕夜車時,多喝了幾口加上疲憊困倦,竟然睡著了,車子翻到了路邊的干溝渠里。所幸地處沙漠邊緣,渠里堆了厚厚軟軟的浮沙,車窗碎了一塊兒,山東大叔除了胳膊有點擦傷外竟然安然無恙,最彪悍的是……,后面路過的司機發現了下去救援時,就見山東大叔躺在翻倒的車子里,……還在睡……
看樣兒山東大叔倒是不怎么在乎,只是當笑話講,“怕什么!想當初進疆,你老哥我也沒少在野地里睡,這不是還有個駕駛室呢嗎,跟那會兒比,待遇提高不少啦!”
寶然興趣濃厚地追問:“那干爸啊,回去后咱家干媽給您什么待遇啦?”
山東大叔不吭氣了。寶然爸和廖所長就哧哧地笑起來,寶然爸一正臉:“什么待遇?搟面杖地伺候!”
廖所長跟著說:“小寶然啊,你干媽說了,你干爹這百八十斤兒的,他自己要是不稀罕,干脆敲斷了腌在家里做口糧,省得便宜了外面的綠眼兒狼!是不是啊大孫?”
寶然點頭:“我們老師也說過,要精打細算過日子……”
山東大叔一張老臉難得地有些發紅,伸手抹一把:“這能是一回事兒嘛!好閨女你也跟著他們笑話我……”
大家的笑聲里,寶然給山東大叔杯子里又添上些舊:“干爸啊,以后您想喝了,就到家里來。有人弄菜,有人陪著,還有您閨女我給提壺添酒,多舒服啊!您要真在外面喝得倒了,回家可就什么都沒有了!”
前世里江家同孫家沒有走得這樣近,寶然連山東大叔夫妻倆都少見,他們家里的三兄弟更是沒什么來往,那時他們大概是在下面團場附學,只是聽爸爸隱約提過一句,說他們一家遷回老家去了,具體什么時候,完全沒有印象,自然也無從知道那時的山東大叔一家命運如何。
現在看來,別人應該都沒什么大問題,除了二虎同學需要人時時的盯著點兒,再就是山東大叔這個常常在外頭跑著的最讓人擔心了。不管怎么說,酒后駕駛都不是一個好事情,就算是新疆地廣人稀,撞車的幾率略等于中彩,可萬一要是逢上大冬天,荒郊野外的,就算車子沒什么事兒,凍也能凍出人命來。
山東大叔嘴巴硬,心里也是知道厲害的,于是順著寶然的話下臺階兒:“好!好!聽我閨女的,不喝,上車堅決不喝了!回家里我閨女給整個小酒喝起來多舒服啊是不是?其實呢我也想過了,以后跑得太遠的,慢慢的就推給那些年輕的吧!咱是真的有點兒累了,就這兒附近跑一跑,團場連隊的也都熟悉,自己方便,家里也放心。”
“是啊!年紀到了也該打算打算了,還當是當年哪!想想你家大虎都……,哎大虎還沒回來過呢是吧?”廖所長說著自己算了算,“沒回!這才剛滿一年!等明年就有探親假啦!那時候可就不是個新兵蛋子了,嘿!兒子都這么大了,大孫啊咱們不服老不行了呀!”
提到兒子,山東大叔來勁兒了:“那是!你們知道嗎?上回我家大虎來信,說是讓他交了入黨申請書了!怎么樣,我這個兒子不賴吧!”
寶然爸點頭:“不賴!比你我都強!咱倆都這把年紀了還在門外頭轉悠。”
廖所長也斜著眼看他:“大孫是肚子里沒墨水,一說就不耐煩。小江你呢,就算當年是耽誤了,可憑你現在的本事,提個申請上去,還不就是喝杯茶的事兒?”
“呵呵……”寶然爸含糊著,“我現在倒也不太想著這個了,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好,就挺知足的。那張黨票,就算是沒有,廠里也沒人就因此低看我一眼的,怎么著還不都是一樣!”
哼,憑直覺,這家伙又在搞漿糊。
廖所長有點兒上頭,見寶然趴在桌子邊上聽得眼睛晶亮,在她的小馬尾上摸了一把:“小寶然哪,你看著,這是你干爹,握了多少年的方向盤,就為了全家人填飽肚子,這個呢,你親爹啊,科長了是吧?拿的錢好像還沒你媽多呢!是不是小江?”
寶然爸捏著小酒杯呵呵笑:“是啊,小林這個月有加班費,得意著呢!”
“對!那是比你多了!”廖所長點點頭,又看著寶然,“你大爺我呢,四七年就過來了,……那會兒你們這幫小東西都還沒影兒呢……,混到現在,四十年啦,連個家都沒有!小寶然你說,我們……”指頭在桌面上點一圈兒,“……是不是挺沒出息的?”
寶然使勁兒搖頭:“怎么會!我爸厲害,我干爸也厲害,大爺您最厲害!”
廖所長頓了頓:“好,我們寶然懂事兒啊!難怪你干爹那么成天念叨著。”手里杯子往起一舉:“年紀大了又怎么樣,掙得少了又怎么樣!咱們這些呆在這里堅持下來的,都不是孬種!”
那兩個舉杯應和。寶然輕輕地問:“那,那要是呆不下去的呢?”
廖所長嗑蹦蹦嚼著一顆酥蠶豆,“呆不下去?呆不下去就走唄!那些呆不下去的,咱這塊地頭兒也不需要!”
寶然偷眼看看爸爸,見他居然也是深以為然地同山東大叔一起點頭稱是,真是彼一時此一時也。看他那個穩泰安然的樣子,只有在心里悄悄地為他感嘆,人生真是奇妙,很多時候,也就是那么一轉念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