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姑娘街永遠聚集著石城市所有的時髦的流行的元素。
左首一溜是肩挨肩的服裝攤點,巴拿馬褲蘿卜褲彩條蝙蝠衫鋪天蓋地,間或還飄出幾條稍嫌過季了的大紅裙子。右邊一排是一只只列陣整齊,賣小飾品的玻璃柜推車,一串串的絲巾彩帶胸花頭飾搖搖招展,頭頂上是市場統一搭蓋的彩塑頂蓬,為勤奮的小商販和精力旺盛的年輕顧客們遮擋著風吹日曬。
服裝這邊大多是些姑娘小伙兒在流連,沒人嫌棄條件簡陋,一塊布簾子在角落里一拉,就興致勃勃地試衣體驗。這時的童裝還很貧乏,幾個小姑娘又都還沒到能夠欣賞得了那些時裝的年紀,最主要的是購買力也跟不上,她們的巡查重點,自然是在右邊那一輛輛的小推車上,嗯,主要還是陪著紅玉小美人兒一起發發癡。
那些乍著須翅珠片的頭花發飾,那些亮晶晶閃著各色瑩光的項鏈耳墜,吸引了不知多少小姑娘羨慕渴望的目光。紅玉拉著高靜,不厭其煩地對著每一個新發現的款式細細揣摩,評頭論足。高靜自己是不耐煩戴這些東西的,但是并不妨礙她一件件地拿下來放在紅玉的頭上胸前比劃觀賞。小攤的老板不勝其煩,脾氣好的閉上眼睛對自己說:我沒看見我沒看見。性子急的,就會時時地催促:“哎看好了沒?要不要啊到底要不要?”
她們幾個充耳不聞。為什么小姑娘出門逛街都喜歡拉幫結伴?人多,臉皮也可以翻倍的厚唄!真要糾纏起來了,老板也不敢過多的計較,不然一幫子小丫頭七嘴八舌把他的小攤子一圍,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市場上很是嘈雜,不僅是人多,更熱鬧的是各位已經有了強烈的廣告宣傳意識的小攤主們,提了錄音機滿街播放的流行歌曲。
這邊朱曉琳溫柔甜美的《又見桃花》還在同有情人相望海角天涯,那邊張薔就嬌嗲放肆地叫喊著,讓我們只要歡樂不要愁,歡歡喜喜地跳上一曲disco!只一個轉身,下一個攤位前,又聽見她在幽怨地呼喚對不起全是我錯,都怪我說話太多……
嗯,這時候清純派的程琳朱曉琳已漸式微,自由奔放的張薔正橫空出世,雄霸天下。
紅玉是個緊跟時代的小潮女,不僅對各個小柜臺里的明星歌片和美女年歷如數家珍,一路走還一路解說著:剛才那一首是害羞的女孩,專輯主打歌,現在這個是惱人的秋風,專輯星期六里面的,肖月姐姐最喜歡,紅梅?紅梅她最近好像迷上了相思河畔,至于她自己,覺得還古老的棉被店最好聽,可惜只借了肖月的聽了兩次,就給她忙著要回去了……
高靜東張西望,似聽非聽,王晶一聲兒不吭,看那樣子是一首都不知道,正強自按捺著不要太好奇。末了紅玉還遺憾地說:“等我能掙錢了,全都買回來,聽個夠!”
寶然呻吟:“你要是能堅持一個月自己寫作業,直接拿空白帶過來我都錄給你!”
本以為紅玉會知難而退,誰知這妞兒立刻跟上:“一言為定!”
……張薔同學威武……
紅玉還在確認:“你可別哄我,你那兒真的有?”
“那當然,我沒有還能有誰有……”
是的,這些家里都有,全都在寶然床底下藏著,以避開爸爸媽耳目。來源,自然是她那無所不能的大哥。說也奇怪,寶晨好像總是能夠在第一時間弄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樂此不疲,可他自己真正喜歡的卻很少,更多是拿來當誘餌做甜點拉關系搞外交。
寶然有時想,沒錯,自己平日里是沒少理論聯系實際跟他灌輸人心趨利,物質攻心為上的后世腐朽哲學,可這家伙也未免發揮得太充分了些吧!嗯,歸根結底,這人他本質上就是一個奸詐的。前世里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接受的是郁郁不得志的老爸給予的正統思想品德教育,沒能得展所長。現在要對付自己這個毫不天真無暇的,孫家時不時走偏道兒的小兄弟,再親身經歷了輕信于人的兇險,和老爸耍心眼之后的青云直上,寶晨骨子里那屬于江家的優良傳統,便自然而然地占了上風,并且呈現著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喜人形勢。爸爸只是不聲不響地旁觀著放任著,心里其實早就美得沒邊兒了吧?
這些在老師家長口中屬于邪門歪道的違禁品,寶晨有時候連二虎寶輝他們都瞞著,大概也是知曉厲害,怕把弟弟們給腐蝕了,一古腦兒地都在寶然那里放著,比爸爸的小金庫還保險。
寶然曾經多事兒地問過,難道就不怕唯一的妹妹跟著學壞了?雖然自己還小,可小樹苗不都是從幼時起最容易長歪的嗎?寶晨很嚴肅地看著她:“相信我,沒人能把你帶得更壞了!”
……他這到底是在罵誰呀?
“嘣!”寶然一頭撞在前面王晶的后背上,醒過神兒來。唉,這鬧鬧嚷嚷的地方,就是容易胡思亂想。
“怎么啦?”寶然揉揉腦門兒。王晶還沒有瘦成骨頭,并不怎么疼,就是挺丟人的,干嘛不吭不哈地緊急剎車啊?
最前面的紅玉回過頭來沖她豎指:“噓——!你們看那邊是誰?”
誰啊要這么神秘?
三個人都隨著紅玉躲到了一片花紅柳綠的絲巾飄帶后面,探出頭去順著她的手指張望。
……熟人,二虎。
這個小惡霸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要是少虎那只愛招搖的小公雞,大家都還可以理解……
等等,他不是一個人啊一個人!在眼尖的紅玉再次提醒之下,她們才注意到了二虎旁邊的一個人,從這邊看過去,被他擋了小半個身子,一開始都沒瞧見。
正在這時,那人往前上了半步,拎起那個小衣服攤上掛著的一條雪白絲巾,回過頭來跟二虎說著什么,被幾個小姑娘看了個正著。
大家同時倒吸一口氣。
這是個名人兒。
薛紋,美人一枚。這時還沒大有什么校花班花之說,可這個薛紋的知名度,那是毋庸置疑的,在機械廠子弟學校,除了還嘛事兒都不懂的三年級以下的小不點兒,估計或多或少都知道她,尤其是有哥哥姐姐在高年級念書的孩子,早在私下里把她的光輝業績嚼了個遍。
據說從五年級開始,就有男生為她打架,上了初中以后,高中的技校的在職的混社會的,都有牽扯,由此引起的尋釁鬧事更是翻著花兒地在校內校外依次上演,老師大為頭疼。找她家長吧,家長也管不了。薛紋父母離異,好像是母親拋下父女倆回老家了,她的父親是個疼女兒的,生怕她受了委屈,哪里還舍得管教?盡管早就有了繼母,可這姑娘也是個厲害的,別人家都是繼母虐待可憐的灰姑娘,她們家倒好,據說那繼母經常被薛紋給欺負得背著人淌眼抹淚兒的,還不敢跟她父親說。
她也有資格招搖,身段玲瓏挺秀,像春天里剛拔出節兒的小楊樹,五官并不是紅玉那種動人的明艷,而且膚色偏暗,可是輪廓很深,一雙杏核眼狡黠靈動,兩片薄唇棱角分明,涂了厚厚的深玫紅的唇膏,頭發削得飛薄,像男孩子,耳上按著的圓圓一對深玫紅啞光大紐扣耳釘就更加醒目。說實話,相當漂亮,有一種野性不羈的美麗。
你別說,這倆站在一起,一個野一個痞,還真是挺般配的!
不過,有個問題……。寶然想了想問小道消息靈通人士紅玉:“這個薛紋……,她今年是不是已經上高中了?”這是在玩姐弟?
紅玉肯定地搖了搖頭:“初三!掛了三科,留了一級!”
哦,那么某種程度上來講還算是拉近了距離……
這時高靜已經忍不住叫起來:“哎呀寶然,那薛紋她怎么跟你家哥哥在,在……”
寶然氣憤地瞪她:“在什么你小點兒聲兒!”
可別打草驚蛇耽誤了我們看好戲……
這時那薛紋已經把絲巾在她修長的脖頸上松松地搭了一圈兒,在二虎跟前左擺擺右站站,似乎是請他鑒賞。
二虎一直雙手抱胸,百無聊賴翻著眼瞪著頭上塑料遮陽布的頂蓬,沒什么表示。薛紋像是不愿意了,嬌嗔地微微嘟起了嘴兒,身子晃啊晃,拿肩膀在二虎胳膊上輕輕一撞。
太刺激了這也,二虎還是沒什么反應,偷看的四個小姑娘倒給她撞得差點兒齊齊地栽倒了,騷動一陣,忍著惡寒湊一起繼續窺視。
薛紋更來勁兒了,動手去拉住二虎一只胳膊扭啊扭……
居然還是倒追!寶然激動得立刻在心里給她配音:“哎呀人家不依了嘛——”。
忽然發現有三對視線詫異地盯上自己,這才驚覺:怎么就給說出來了呢?唉,實在是某方面的精神生活太過貧乏,看都把人給憋成什么樣兒了……,趕緊轉移視線:“……看我干什么!快看哪,我二虎哥……”
那三個立刻又掉頭。
果然這回二虎有反應了,只見他放下了胳膊,落下了視線,擰了擰眉,轉頭,一眼就向四人的藏身之處瞪了過來。
小時候經常遇到的糗事:偷窺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