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紅梅信守諾言。果真沒有向寶然爸媽告密,寶晨卻理所當然的沒有說到做到,只是行動更加謹慎,小心地避過了紅梅的視線,這一點做起來很容易,畢竟他們是五對一,紅梅再仔細也沒用。
可他清楚,很多事情,都是逃不過自己那個古怪妹妹的注意的,于是跟她打親情牌。元旦過后第三次在晚上偷溜回來,從容應付了媽媽和紅梅的詢問,回到小屋對上了寶然一雙質疑的圓眼睛時,寶晨清咳一聲:“寶然,你這是什么意思?哥哥出去是有正事兒的,你還小,不懂!”
正事兒?寶然輕輕去撈他的袖口,寶晨一縮。
見寶然皺眉,寶晨哈哈了兩聲,“天冷路滑嘛,不小心摔了一下,哈。摔了一下!”
寶然眨眨眼:“大哥同大虎二虎哥哥摔到一起了嗎?”
……怎么連那兩個都給她檢查過了!什么眼睛這是……
寶晨再咳兩聲,“寶然,下次我們小心,肯定不會再……摔著了,你可不許到處亂說啊!”
寶然點點頭,“不亂說!”
這就對了嘛!寶晨微笑。
“只跟爸爸說!”
怎么還是這么大喘氣兒的!
寶晨想想,還是得對癥下藥,利誘。“你要是不說,上次來家里的那個大哥哥,他的那本《馬蘭花》就給你了!”
又不是你的,做得了主嗎?寶然質疑地看他。
又來了!寶晨回想起當初的敲詐,這家伙還是這么不見兔子不撒鷹。“明天就拿來給你!”
好,我等著。
第二天寶然捧著連環畫美滋滋地翻。寶晨趁熱打鐵:“記不記得昨天說好的?不許告訴爸爸媽媽!”
寶然想想,點頭。
這么容易?寶晨有點不敢置信,腦子里轉一圈兒,“也別告訴你干爸干媽!”
考慮得挺周全!寶然又點點頭。
“真的?兩邊都不說?”寶晨再次確認。
……你不信就算了!寶然轉身欲出去。
“哎行行行,我信!我相信!咱寶然什么時候說話不算話過呢呵呵……”寶晨連忙拽住賠笑臉。
那是,我啥時候說話不算話了來!……你見我什么時候說話算話啦?
最后寶晨還是再補了一句:“也別跟你姐姐說!”這下總沒有遺漏了吧?
其實他多慮了,紅梅這些日子有了自己的煩惱,暫時注意不到他們。
回了一趟上海,添了一個紅梅,家里的生活有些拮據,連過年的新衣都被媽媽七折八扣,只給爸爸和紅梅各添了一套。但在吃食上,媽媽是從不愿虧欠了家人的,用她的話講:“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穿得舊點兒怕什么?大家彼此彼此嘛!可要是吃食上虧欠了,壞了身體,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雖然不至于頓頓大魚大肉,可也是青菜豆腐花卷饅頭菜包子蒸雞蛋的換著花樣來,幾個孩子都是在長身體的時候,至少營養管夠。
也許是營養太好了。
這天是個周六,下午學校沒課,吃過午飯寶晨兄弟就出去了。紅梅卻在飯后就上了床,一直躺著沒下來,要是往常,不是給寶然擺上本畫書自己在一旁做功課,就是灑灑掃掃,帶著寶然收拾屋子了。
寶然納悶,但想著紅梅總有自己的心思,也沒貿然上去打擾,直到上鋪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寶然爬上去掀開花布簾,只見紅梅整個人裹在被子里,簌簌發抖。趴在她枕頭邊使勁兒掀開一個小角:“姐姐你怎么啦?”
紅梅只是嚶嚶地哭,就是不說話。
寶然耐下心又問了幾遍,她才抽噎著說:“寶然……。姐姐……,姐姐要死了……”
寶然看著她在被窩里蝦米般弓起的身子,還有那蒼白的臉色,滿頭黑線。
唉,自己重生是來還債的,跟前世……,正好顛倒個個兒……
不過,自己可沒法兒像前世的紅梅一樣,愛憐地把她摟在懷里,輕輕教給她人生的第一課,盡管是并不怎么科學的第一課。寶然很有自知之明,就算這會兒的自己懂得再多,這堂生理衛生課也不該由自己來給她上。否則最后紅梅就算相信自己沒病了,回頭好以為寶然有病了。
于是寶然任由紅梅又縮進被子里蠶一樣裹好,出去到廠里找到媽媽,避開了人,盡力做出害怕的樣子:“媽媽,紅梅姐姐生病了!說她可能要死啦!”完全是這個年紀標準的匯報方式。
媽媽問明原委,立刻請假早退,回家進了屋,爬到紅梅的床上,拍拍那個大被坨子:“沒事兒的沒事兒的,啊,好紅梅別怕,沒事兒!”
紅梅從被子里露出淚汪汪半張臉來:“阿姨,我生了什么病?真沒事兒嗎?都流……”
媽媽嘆口氣,“真沒事兒!就是……”回頭看看跟著爬上來的寶然,“寶然你在這兒干什么?……去門口看看煤塊兒還夠不夠,拿小簸箕去外面端幾塊兒回來!”
真是的。這也要回避!我什么不知道啊!
寶然出去干活兒。
晚飯媽媽燒了姜湯,爸爸好奇地問誰病了,媽媽面不改色:“車間有感冒的,怕傳染了,預防一下。”
于是全家人奉陪紅梅喝了幾天的姜湯。
媽媽跟寶然保密,寶然可不想再像前世一樣糊里糊涂就算了,晚上鉆進紅梅被窩里死纏硬磨,最后紅梅悄悄地咬耳朵告訴她:“小女孩長大了就會流血,流血了以后就不能碰……,不能碰……男……孩子,不然就會死人!”一個“男”字咬得含糊不清,也就寶然心里有數沒有聽岔了話。
就這些?自己都重生一回了,媽媽還是一點長進沒有,不知道這樣很容易產生歧義的嗎?前世里寶然就被媽媽這言簡意賅的教育搞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以為自己以后的人生就得在這樣的鮮血淋漓,和隨時都會喪命的擔憂中悲慘度過了,那叫一個絕望沮喪,恨不能回去重新投胎,變成個臭小子。
難道要紅梅再經歷一次心驚肉跳,等到半年一年后才慢慢地自己摸索出那些基本常識嗎?
寶然試圖誘導她:“姐姐夏天見到那些大姐姐,她們有沒有流血?”
“好像沒有……”紅梅回憶著,“不對,也有些流血的……。我知道了。有的人很小就長大了,有的好久也長不大!”
……你這樣就是沒長大!
換個角度:“昨天二虎哥不聽話,你給他腦門敲個爆栗,碰到了沒?死人了沒?”
“……也沒有。”紅梅若有所悟:“就是說打人不算!”
……為你未來的老公默哀……
繞兩圈把寶然自己繞得有些暈了,嗨!這不都是當年自己也曾經苦惱過的問題嗎?最后不照樣兒好好的,也沒見長得多歪了,隨她去吧!
寶然覺得自己這個重生者真是有夠無能的。
紅梅還在叮囑她:“阿姨講這個事兒除了她誰都不能說!你也小心點兒別讓……”努嘴指指對面高低床上打呼嚕的兄弟倆,“……別讓他們知道!”
行,這個我能保證不說。
第二天,勤勞的紅梅偷偷拆了自己的床單被褥正要去洗,被寶然及時發現向領導匯報。媽媽過來把紅梅的手一敲:“病還沒好就碰涼水,真要死人的!”
寶然巨汗,想當年自己也是被媽媽這樣嚇唬過來的……
紅梅也被嚇住了,可顯然她的求知欲比當年的寶然要強多了:“阿姨怎么不怕涼水?阿姨病好了嗎?”
媽媽頓了頓:“阿姨嫁了人,病就好了,就不怕涼水了。小姑娘長大嫁了人,就都不怕涼水啦!”她說起“不怕”這兩個字,并不是解脫,而是一種悵然的語氣。
寶然先是偷偷地笑,媽媽又在騙小姑娘。可看著媽媽蹲在廚房水缸邊用力搓洗衣物,十指在冰水里浸得通紅時,漸漸地笑不出了。
現在的寶然當然知道,這種病,嫁了人也不會就好的。可是嫁了人,要持家,要生活,要照顧丈夫孩子,一盆冰水,誰還顧得上怕不怕了呢!至少在寶然的印象中,媽媽自己從未有過忌諱冷水的時候,而在新疆,有著漫長的近五六個月的嚴冬。
寶然在媽媽身旁蹲下,出神地看著她高挽起袖子,豐腴健壯的小臂在水中上下攪動,還有那雙粗糙有力的手,在一堆肥皂泡中起伏揉搓。
媽媽頭也不抬,“寶然在這兒蹲著干嘛?媽媽忙著呢,找姐姐玩去吧!”
是啊,這就是自己的媽媽。不會教導生理衛生,只知道定時逼著自己喝下辛辣的姜糖水。認為自己最小,總是舍不得買布給自己做新衣服,只是每年都不厭其煩地把舊毛衣拆洗一遍,又重新織起來,把舊棉衣棉褲拆了洗過曬過,入冬前又重新絮起來縫一遍。
那時自己怎么想來著?媽媽毫無情趣,年復一年總是在做著相同的無聊的事,同時管著自己這不行那不許。那時的自己。只知道年年的毛衣都是同一個顏色,年年的罩衣,都是洗得綿軟了的陳舊棉布。
那時的自己,就只想到這些。
媽媽偏頭問:“怎么啦?要泡泡嗎?”隨手撈起一捧來給她,“拿去玩吧別弄到衣袖上了!”
寶然接過,“媽!”
“還有什么事兒?”
沒事兒,就是叫一聲兒。
好像有男同胞看這個文?今天的情節可以忽略。
……你已經看了啊?那回家關心關心媳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