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周叔叔微微笑了,“這不是謝宛如同學嗎?好久不見!還是一點沒變啊!”
女人細眉秀眼,溫婉柔和。她頓了一下,重又展開軟軟的笑顏:“周偉民,好久不見。……你,也在這里上學的嗎?”
周叔叔挑起一只眉毛:“我都回來兩年了,一直在做小工的呀,你不知道嗎?大學哪兒是人人都能上得了的,咱們同學里面,到現在也就江滬城走到了這個位置,也是,當年就看得出來,也只有他有這個能力。”
那女人有些尷尬,盡力維持著臉上的微笑:“你看我,整天呆在屋里頭,什么都不曉得……”
“正好啊!”周叔叔聲音輕快,“我上午才跟另外幾個聯系好了,難得老江過來,今天下午,咱們這一批進疆的聚一聚。你也別走了咱們一塊兒吧!”
女人慌忙搖頭:“不不!我……我剛想起來下午有事情要做……我,我先走了……”
倉惶離開,到了門口才想起自己的失禮,又回轉身來強笑著說:“真不好意思,看我忙的……,這是你的兒子姑娘啊?都是好乖好漂亮的呀!”
周叔叔大大方方介紹:“這個是我家兒子,周紅彬。這個呢,是老江的小女兒,叫寶然,寶貝的寶,自然而然的然!上面還有兩個哥哥,這次沒帶回來。”
寶然抬頭仰望,哦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這么有講究的?是爸爸捻文嚼字了還是您的現場發揮呀?
見周叔叔昂首挺胸不理她,只好又轉頭去看門口那個瞪大了眼睛神色復雜盯著自己瞧的女人,習慣性送上一個甜美無比的假笑:“阿姨好!”
那女人被她的問候一驚,胡亂地點點頭,“好……好孩子……,那個……我有事先走了啊,再見!”
周叔叔慢悠悠送到門口,望著她忙忙的背影,繼續著他的微笑。
聚會在一個算是條件最好的同學家里舉行。起碼他一家四口自己有個小小的套一廳,是個典型的“手槍把”房型。在后世動輒百平為起點的精英一族看來,實在是小的可憐,可在這個時候,已經足以羨煞眾人了。老婆很是體貼,知道他們要敘戰友情,備好了吃喝客氣幾句就主動避出去了。
大家紛紛向他舉杯:“還是你小子混得最好,來喝一個喝一個!”
這人大概這些年過得不錯,有些發福,小肚子微微挺起,可大家還是依以前的習慣管他叫“耗子”。這只胖耗子二話不說一口干了:“多承哥兒幾個看得起,啊,對不住,還有兩位姐妹!怎么也不能把您二位給忘了,那是真正的巾幗不讓須眉啊!”
唐阿姨帶了紅玉紅梅也來了,還是同以前一樣收拾的清爽利索,只是眼角眉梢多了幾分狠厲。寶然想也許是她的錯覺吧,因為沒說幾句她又恢復了以前那個精明嘴利樣兒,跟那個叫大娟子的阿姨齊齊喊:“知道對不住就再來一個!嘴上嚷嚷的兇有什么用!”
于是耗子又灌下一杯。“其實啊,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別看現在混得人模狗樣兒的,都是我那老爹舍了頭上的帽子換回來的!咱在座的幾個里面,我最沒出息!逃兵!我就是個逃兵!”
周叔叔和兩位女同志率先表示不同意,“什么意思!你是逃兵,那我們算什么?跑得慢的逃兵?不也還是逃兵嘛!一罵一片兒了啊!再喝再喝!”
三杯下肚,耗子開始轉移目標,“我們都是逃兵了,就老江還堅守著,沒說的,該你了!”
寶然爸一捂杯口,“要論這個我可就不喝了!大家心里都清楚,誰比誰強多少?我要是有條件有機會,跑得不會比你們慢多少啊!”
“呸!”周叔叔立刻揭穿他,“當我面兒也敢這么說?你現在是老婆如意兒女乖巧事業順心,哪兒還稀罕回來跟我們一樣討生活!不老實,加罰一個!”
“對對!老江你這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們聽小周小唐講啦,你那四川老婆,漂亮!人也不比那……呃差!”耗子那個即將出口的名字被周叔叔一胳膊肘給撞飛了。
寶然爸看著捂了肚子呲牙咧嘴的耗子笑:“沒事兒!都多少年了我都不在乎了你們還這么小心翼翼的!犯不著!”
耗子緩過氣來趕緊接口:“是啊是啊!老江那是什么人能計較這些!要說最讓人羨慕的還是小周小唐,現在苦點兒怕什么,你們可是一塊兒去一塊兒回,再怎么折騰硬是沒分開,這才叫難得!”
周叔叔一覺醒來早沒了昨晚的頹廢沉郁:“那是,我們相信困難只是暫時的,一家人守一起比什么都強!再說了這些年不還有你們糧油布票的幫襯著嗎,再舍下點兒力氣,過的去!要說苦,娟子那才真叫苦……”
“苦什么,我才不苦!大軍拼著還是把我們娘倆帶回來了,又給我照顧進了廠子里,怎么著還算拿著工資呢!生老病死那是老天注定,我不怨,有那幾年,還給留了這個姑娘,我值了!”
“大娟子好樣兒的,不愧是……”
可惜那個外號沒來得及喊出來,被大娟子半杯酒給塞回肚里去了。“你們要真是念著好呢,就都擦亮了眼,幫我家姑娘找個靠譜的爸!以后要是不長進敢欺負我娘倆,你們就來給我揍他!”
“好!”
“好!”
“沒問題!我們不幫那還誰幫!”
吆喝得差不多了才想起進門就給扔邊兒上看著他們唱大戲的一幫小家伙。
“來來來孩兒們都過來認認親!以后再分的天南海北的也得把我們的友情一絲不落地給傳下去!記住嘍!小崽子們!來別看老江你年齡最大你家姑娘可是最小的,先來先來!……小周小唐就算了你倆早夠本兒了一邊兒去!這是娟子阿姨,也可以叫銅錘阿姨,她喜歡聽!”他終于還是逮著機會了。
“滾滾別胡說!”大娟子把那耗子一肩膀聳一邊兒去:“寶然是吧?叫我佟阿姨,那邊是你香玉姐姐!”
……寶然咽下嗓子眼的唾沫,老老實實叫佟阿姨香玉姐姐。那啥,您沒那么彪悍跟媽媽姓吧?
大娟子接著介紹:“你爸……呵呵就不用了哈!來,這是耗子叔叔!”
“干什么你打擊報復啊!袁叔叔,叫袁叔叔!”
寶然沖他一笑:“袁耗子叔叔!”
“哎哎!”哄笑聲中耗子質問寶然爸:“老江你怎么教的這是?”
寶然爸很嚴肅地答:“怎么教的?我看很好啊!我江家家教一向是有規矩的!”
剩下三個笑得東倒西歪過來摟寶然。“這孩子我喜歡!”“懂禮貌!”“目光如炬!”
一幫戰友慢慢的都有些高了,在那里鬧鬧嚷嚷瘋瘋癲癲,把孩子們攆到另一個屋子里去培養下一代感情。紅彬同耗子的兒子相見恨晚,占據了屋子的一角噼噼啪啪地在地上砸三角。紅玉同耗子的大女兒還有娟子阿姨家的小姑娘堆在床上嘰嘰咕咕,翻檢欣賞著耗子女兒一堆花花綠綠的絲絲帶帶。寶然沖著照例默不作聲避在一邊的紅梅暖暖地笑。
紅梅感受到了她的善意,過來牽了她在床腳兩張小板凳上坐下,摩挲著寶然的小手好一會兒才輕聲地開口:“寶然妹妹,你爸爸回來做什么的?”
“上學!上大學!”寶然很自豪。
紅梅看她與有榮焉的樣子無聲地笑了,“那你呢?你也來上學嗎?”
寶然搖頭:“看奶奶!”
“然后呢?爸爸上學,你就住奶奶家了嗎?”紅梅眼里竟然有著擔憂。
寶然繼續搖頭,掰著指頭給她算:“奶奶做壽,爸爸畢業,過中秋,國慶節,然后就回家了!”
“回家?你是說過完國慶就回去嗎?你和爸爸一起?”
“對啊!”寶然點頭,“媽媽哥哥在家里等著。”
紅梅就不再說話,羨慕地看看寶然,端過一碟子花生瓜子,一粒粒剝給她吃。
夜幕降臨,聚會散場,周叔叔一家陪著寶然父女回學校去。
寶然爸抱著女兒同周叔叔走在前面,唐阿姨在后面拉著紅彬問些生活學校之類的瑣事。紅梅牽著妹妹在一旁跟著,隨意打量著路上來往的車輛行人,昏黃的路燈,還有天上那輪漸滿的月亮。
“我說,你是真的不介意謝宛如啦?”周叔叔突然發問。
當我不存在是吧?雖然有時候很需要你們當我不存在。
顯然寶然爸不認為小女兒能聽得懂這一層次的對話,“那還有假!都是人到中年,有兒有女的了,還能總抓著年輕時的那點事兒不放?現在大家各有各的生活,不也挺好?”
“喝,你還真想的開!耗子那樣兒的都看不過去,都是普通人,誰沒有個軟蛋的時候哇,何況是個女人!可她也太過分,走就走吧還踩你一腳,早先還真看不出來呀!”
寶然爸笑笑:“知道你們夠意思!其實呢,現在想想,也就是一場夢醒吧!我說這話還真不是假清高,主要是呢,自覺現在過得還挺得意!你別笑,我還就這點兒出息啦哈哈!”
“那就好!那我還是應該和你說一聲,中午謝宛如去宿舍找你來的。我叫她等一下和我們一起聚一聚,她說有事兒先走了。”周叔叔說。
周末,今天兩更,謝謝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