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她的下墻梯,就這樣給驚走了。
領頭的那人不悅地數落那個小干事:“你喊什么!這么小的孩子給嚇著了摔下來怎么辦!”
“周工。我……”小干事一巴掌拍到了馬蹄子上,窘得臉通紅。
那個周工沒再理他,來到墻腳抬頭看著寶然:“小姑娘別怕!”
……我沒怕,這不正琢磨著您是哪座大神呢嗎!周工?寶然想起了五一勞動節,想起了爸爸說的市科技檢查團。我們無意走高干路線,不過并不介意順手的時候借過來用一用。
墻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寶然偏偏眼神,瞟見寶晨正慢慢蹭上樹來,底下幾個,也游動哨兵似的東尋西探摸回來。至于嗎,隔著一道墻呢!不過還算不錯,數了數,一個不落,都是好同志。
寶然垂在身側的一只手悄悄擺了擺。
寶晨立刻停止前進,就地潛伏。要說跟她最有默契的,就數這個大哥了,沒有白費心思啊。
周工是個高高壯壯的胖老頭兒,很不符合高級知識分子鞠躬盡瘁佝僂干癟的標準形象,他繼續和顏悅色地問:“小姑娘,你的那幾個……朋友都還在嗎?”
寶然搖搖頭。就不告訴你。
二虎急于立功,搶著往樹上爬。被寶晨一腳蹬下去,同時豎起指頭命令他息聲。
“那……”周工犯了難。旁邊那個小干事囁嚅著嘴唇,蠢蠢欲動。
“周工,肯定是廠里職工的孩子,好像還在哪兒見過似的……沒事兒,放這里一會兒自然有人來領。這看著都快中午了,食堂那邊還……”后面一個人說著。他旁邊那個精瘦結實的寶然認得,是廠長。廠長是塊兒老姜,兩邊看看,笑意吟吟地不說話。
“那怎么能行!”周工皺起眉頭,“這么小個孩子,摔下來怎么辦!”
那人訕訕然縮到后面去了。小干事忘掉了剛才的尷尬,很有些自豪,謹言慎行,自己今天終于學會了及時地克制沖動,這跟在專家身邊,成長的就是快!
周工向寶然伸出手:“小姑娘下來吧,別爬得那么高!伯伯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寶然乖乖地讓他抱下來。
“小姑娘,你媽媽是誰?爸爸在哪個車間啊?”周工人不錯,是那種真正的平易近人的領導。
寶然呵呵笑著不答,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廠長在一邊兒建議,“正好咱們從這邊出去到傳達室那邊坐坐吧,一會兒工人下班了都從那里過,肯定有知道的。”
周工又聽了聽,外面靜悄悄一點兒動靜沒有。“那好吧!小姑娘,跟伯伯出去。我們等著媽媽來接,好不好?”
二虎不屈不撓往上爬,“哎他們怎么把咱妹給抱走了?”
寶晨再次將他踹下去,自己一蹬樹干跳下來,“去廠門口!聽我的,叫你們過去再過去!”
要說新疆這點兒就是好,地方管夠,可以敞開了用。小小一個傳達室都是敞敞亮亮的里外三大間。
一行人來到最里間的會客室坐下,有人張羅著倒了茶水上來,連寶然都沒忽略,不知打哪兒拎出一小罐餅干來,給她把黑乎乎的小手擦了擦,放了幾塊兒餅干在手心里。
寶然一個個地端詳,這個是蝴蝶,這個是小狗,這個……
“是頭大老虎吧?哈哈……”那個周工在旁邊給她答疑解惑。
寶然友好地沖他笑笑,并不搭話。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于是把小姑娘放在窗前的長條椅上自便,日理萬機的領導們開始研究正事兒。
啃了兩塊兒餅干,聽完了幾位領導這幾天的工作安排,寶然指著窗外大樹后頭轉著磨兒。已經有些急不可耐的二虎說:“哥哥!”
小干事趕緊抱她出去,到門前林蔭道口放下,剛一轉身,二虎就忙忙地跳出來,拉著寶然的手就往外跑,邊跑邊罵:“煩死人了你動作怎么這么慢?下次再不帶你出來了!”
寶晨這家伙太陰險,非要自己過來接人,趁機出口氣。
被他拉得踉踉蹌蹌的寶然干脆頓腳不走了。
二虎看看已經拐出了傳達室窗口的觀察范圍,伸胳膊挽袖子說:“你還來勁兒了不是?我可沒你大哥那么好說話!”說著準備動用武力,扛這么個小丫頭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寶然沖他呲牙。
“還敢兇?看我不把你……”
“不把她怎么著?”
我不是沒有提醒過你。寶然顛顛跑到寶晨身后站定,欣賞著二虎變幻的臉。
回家后寶晨避開了眾人一一細問,寶然如實以告:“那個胖老頭,都聽他的,廠長也聽他的。他們來檢查,落實……,他們明天要開會,后天去成品車間,大后天……,還有技術科。”
“聽見那人叫什么了嗎?”寶晨追問。
“周公公……周工!”
“哪兒來的知道嗎?”
“上面……”寶然指天花板,“掉下來的!”
這些就夠了,足夠寶晨和爸爸去聯想發揮了。
兩天后的中午,技術科辦公室。
寶然爸在外面大大的工作間里不停地把一摞摞圖紙資料抽過來卷過去,今年的去年的,下料的備工的,成型的優化的,分門別類,一一歸置。
王科長在里間小辦公室悠悠地品完了一杯茶,出來慈祥地對寶然爸說:“小江辛苦了,科里有你在。才這么有條有理,不然這兩年這么繁雜的技術改造一遍遍地過下來,光圖紙就是成山成堆的早亂了套啦!小孫小孫,過來過來,可得跟著你江大哥好好學著點兒啊!”
一個小青年立刻很有眼色地過來給寶然爸倒茶:“江哥,您里里外外這么忙著多辛苦,這種力氣活兒哪兒用您親自動手,該怎么放怎么搬您直接發話,我來就行!”
寶然爸溫馴地笑:“不辛苦不辛苦,再把這兩堆挪到那邊柜子上就好了,這些都是改完了的,再半年不用就可以封到資料庫了。”
“我來我來!”小孫趕緊的放下手里的茶壺,踩著鐵梯子把厚重的圖紙遞上去堆好。
然后王科長慢條斯理地跟寶然爸商量說:“小江啊,明天翻砂車間有我們的軸座注模成型,你還是去現場盯一下,這個已經返了兩次工了,損失很大!下面的工人只知道蠻干,各管各的出來了總是配不上,你是最了解情況的,這次多費點兒心,去跟上兩天,咱們爭取一次通過!”
寶然爸疑惑:“前兩次是料下得急了他們把我的圖紙標號給搞錯了,昨天才專門做了砂模實驗。已經沒有問題了呀?”
“砂模是砂模,你是不明白那些工人都有多粗心多不負責!咱們寧可多費點兒事兒,也不能再出岔子了!不然整個兒科里都不好交待。這個事兒也只有交給你,我才放心!小江你就能者多勞,辛苦一點兒,啊!過了這兩天咱再好好放松放松。”王科長推心置腹。
寶然爸鏡片閃閃,想了片刻說:“好吧。”
這天晚上,大家都要休息了,爸爸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對著八仙桌上大大攤開的一張圖紙出神。
那是一張半掛自卸支撐裝置的裝配圖,而且是在灰白色半透明的描圖紙上。爸爸早幾天就完成了,清晰利落的墨筆線條,清瘦標準的仿宋體。數據配合都是幾經復核,甚至已經經過了那位嚴格把關的王科長的審批,因為標題欄上赫然有著他那漂亮嫻熟的簽名,遒勁有力,大氣磅礴,一路跨越了制圖及校核欄,只等曬圖使用了。爸爸這又是在愁的什么呢?
爸爸手里捏著一只筆,不是平時勾注圈點的軟鉛筆,而是鋼筆,粗粗的,灌了黑色描圖墨水的鋼筆,并不用于描圖注釋,爸爸平時都用來心血來潮時劃拉幾個藝術體大字。那只筆在軸孔距和公差代號上逡巡遲疑,半晌落不下去。圖紙上每一根線條,每一個數字,都是爸爸的心血。
寶然知道,爸爸正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思想斗爭。
想要得到就得有付出,爸爸畢竟是這個時代的知識分子,盡管幾經挫折已經世故許多,可還是保留著一些他們特有的清高和孤傲,有些事情做起來,到底還是難以跨越心里的那道坎兒。不要緊,您有顧慮,道德觀念被二十一世紀文明熏陶徹底的寶然可沒有這個顧慮,并且相信很快爸爸也就會想開了的,反正我們又沒有昧著良心做壞事,爸爸,你不無恥我無恥。
寶然爬上床,肉麻了一回,叫著“爸爸——”,從后面一撲撲到他背上。
爸爸手里的筆被她撞落,骨碌碌在圖紙上滾了幾滾。
灌得飽飽的墨汁頓時濺出幾點來,沾染了聯接局部放大,模糊了兩三個數字。
爸爸看著寶然,寶然看著爸爸。
媽媽過來看見了。輕輕的“啊”一聲,緊張地看著爸爸,隨時準備求情。
一會兒爸爸說:“寶然別鬧,太晚了睡覺去吧,啊!不然明天起不來又要給媽媽掀被子啦!”
身為一枚小孩兒,就要有背黑鍋的思想準備和政治覺悟。寶然一副干了壞事很慚愧的樣子回屋反省去了。
爸爸對著圖紙又看了一會兒,狠出一口氣,無視了上面的那條污漬,卷起了圖紙收好,開始洗漱。
媽媽遲疑地說:“老江,……這圖紙……”
“太晚了,明天我去廠里,拿刀片刮刮改改就好。”
“哦——”媽媽放心了。
新書榜啊我又出現了,大家真給力寶然以后不偷偷拿了,咱光明正大的……要……
書友100704212736286同學好厲害,五票更新啊,五票……讓我咽口水……也只能是咽咽口水……無論如何,多謝……讓我開了回眼界——12000字!好一條翠綠的大青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