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暑假過后,寶輝同少虎幸福地牽起了小手。進了機械廠子弟小學的同一個班。雖然老師本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樸素理念,硬生生拆開了他們,分別給發放了兩個小姑娘做同桌,可在少虎的幾經斡旋之下,不出一周兩人便又肩并肩坐在了一起,背著手齊刷刷對著老師敬仰愛戴地笑。
他們的班主任老師,就住寶然家隔壁的隔壁,對著這倆張張嘴,最后還是擺擺手由他們去了。愛咋地咋地吧,誰讓班上的那些小女生們,一個個都無視寶輝的憨厚笑容和少虎閃閃的一雙大眼,被點到名就開始哭喪著臉給她看呢。
有了少虎的陪伴,寶輝覺得其實學校生涯也不是那么難熬。去年那幾個月的學校經歷同大哥小妹的殘酷折磨,在此刻顯示出了它們的巨大威力。寶輝的功課紀律在班里都是拔尖兒的,沒多久便被老師提名做班長。寶輝再次體現了他溫良恭儉讓的美好品質,羞澀溫厚地說其實這些成績都是在老師的英明指導,在孫少虎同學的熱情幫助下取得的,希望老師不要囿于鄰里關系,忽略了真正的人才。
于是,子弟小學破天荒地在一年級出現了一正一副兩個男生班長,令那些在小學部備受歧視的男生們揚眉吐氣。老師們則更加振振有詞:“誰說我們偏心啦!啊?你們看看。真正的好學生永遠都不會被埋沒!你們這些男生,就知道嫉妒女生,還是要多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人家都上學了,寶然落了單,媽媽就天天上班下班隨身帶著,放到廠門口的幼兒園。小學幼兒園同住房一樣,屬于廠里職工的基本福利。里面孩子的父母親基本上都是廠里的職工,同身保幼阿姨的老公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如此親密友好的關系,保幼阿姨難免會不由自主地將孩子們都當自家親生的一樣,毫不避諱地認真管教,該打打該罵罵。
寶然受二十一世紀人權思想荼毒,無法欣賞如此親密無間的關愛方式,一周內兩次目睹一個屢教不改的小男孩兒被單獨關了小黑屋之后,提出罷園回家。當然回家,自己一個人在家里多自在,翻翻書描描畫,坐臥自由。爸爸媽媽倒也同意了,女兒近一年的表現讓他們可以放心,再說離得那么近,中午都要回去的。但媽媽提了個條件,最多到十一月,再往后冷了,家里沒大人,又不敢生爐子。寶然答應了,心想到時候再說,媽媽是最好糊弄的。
孩子們都如愿了。爸爸這一陣卻過得不是很順心。
主要是工作上的事兒。“十一”國慶,廠里選派一部分技術骨干去烏魯木齊參加行業研討會,名單下來,技術科王科長帶隊,資深前輩和后起新秀都有了,唯獨獨自挑了一年大梁的寶然爸榜上無名。可見學校同社會終究還是有差距的,就如同理想跟現實,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事情可以應用于教育,可以給人以希望,
王科長在動員會上語重心長:“年輕人要戒驕戒躁!咱科里的老齊,老前輩了,兢兢業業一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不容易有這么一次機會,叫人怎么忍心落下他呢!那小孫,年紀雖說小了點兒,資歷輕了點兒,可人家進來這幾個月的表現還是有目共睹的,積極向黨組織靠攏,我們不能打擊人家如此熱切的上進心嘛!是,他是還沒做出什么成績。所以才更要給他爭取這個大好的學習機會啊!有學習才能有進步嘛!”
最后經組織研究決定,給寶然爸委以重任,在技術組開會學習期間全面負責廠里的技術指導及質量把關。臨走前王科長細細叮囑:“小江啊,這可是我再三在廠領導面前給你爭取到的極大信任,可不要辜負了大家的期望!國慶期間生產任務緊,產品要求高,正是由于你這近兩年的出色表現,大家才把這樣重要的責任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不要有情緒,要放下思想包袱,輕裝上陣,站好這最重要的一班崗!可不要把廠子里這一年多的好成績,毀于一旦哦!”
不待寶然爸分辯,王科長又緊緊握住他雙手:“當然啦我知道,你是個好同志,一貫的認真負責,也不過是白囑咐一句啊,哈哈哈!”
寶然爸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本著討伐批判的態度研究孔孟之道,經過了文化大的洗禮,去其精華取其糟粕,幾十年下來還是頗有心得的,但顯然還沒有修煉到圣人的高度,受此待遇難免會小肚雞腸的有些想不開。知識分子的個人主義開始抬頭,雖然還保持著基本的覺悟在工作中沒有帶上什么情緒,回到了家就徹底暴露,時常的郁郁寡歡。
寶然媽為丈夫的際遇不平,更為他現在的思想狀態擔心。就和他商量:“要不要去找找人,就找介紹咱們過來的廖科長。去年底的時候聽著王科長好像對他挺忌憚的?”
寶然爸搖頭:“不好!廖科長這個人,為這種事兒去找他,只會讓他瞧低了。人幫了你一次,還能幫你一輩子?機會他已經給了,剩下的就得靠我們自己了。再說了,找他去怎么講,講我在這里不被重視?人家已經給了這么多任務了,設計生產一把抓,還不夠重視?還是說覺得自己的待遇不公,憑貢獻應該更進一步?你瞧瞧他自己,憑他的本事人脈年齡資歷,什么位置坐不到,非要在小小一個派出所呆著,就該知道那是個什么樣兒的人了。為這種事兒去找他,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呢嗎!還是自己想想辦法!”
“那要不然,咱們還是同王科長搞好關系,畢竟他是直接領導……我周末帶孩子去他媳婦那兒串串門兒?”寶然媽打算走夫人外交。
“那不行,工作上的事情,跟個人私交扯不上。再說了,他家的人都不是那么好說話的,這么冒冒然撞上去,只會自取其辱!他這是專門針對我的。我知道。你不用管了,我自會處理。”寶然爸很有擔當地安慰著媽媽。
說是說的很有志氣,可具體該如何呢?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個章程。
寶然爸很清楚,正是自己太過能干,才會讓那王科長如此忌諱。王科長工農兵大學出身,最大的優點就是根正苗紅,黨員牌子,自己跟他硬頂,結果是想當然的。另外這一年多的工作,一向都是寶然爸出圖紙,王科長給把關。每次總要在無關緊要的數據上做幾個修正,然后就理所當然在圖紙設計欄里簽上自己的大名。因為按照規定,寶然爸只是技術員身份,沒有工程師資質,技術科辦公室里那一摞摞的圖紙,雖然是他一點點計算,一筆筆描繪,卻連署名權都沒有。當然,圖紙下到車間進行生產時,還是要他親自去盯,因為,“輔助工程師把圖紙落實到生產,正是他這個工程師助理,一級技術員的分內之事嘛!”
人家說得冠冕堂皇,這委屈說都沒處說去。等級資歷,在這個年代是鐵一般難以跨越的障礙,縱是寶然爸的精明機變,也沒法兒提了禮物直接找上廠長的門去要求公平待遇。越級上告,首先就會讓人認為這個同志思想有問題,思想有問題了,技術再怎么過硬都不管用。
兩個大人在那兒愁眉苦臉,寶晨寶輝也準備為父母分憂。寶輝說:“是不是爸爸辦公室有壞人,大哥想想辦法,爭取把他干掉!”
大哥在寶輝心目中的地位,那真是叫堅不可摧啊!
寶晨為難:“現在不流行武斗了……”
寶輝想起自己在學校的發跡過程,又提議說:“應該讓爸爸找他們領導的領導直接對話,一把手說的話比什么都管用!”
寶晨沉思:“這個事情,咱們得慢慢來……”
是得慢慢來,大哥您還是先專注于發展您的校園勢力吧,知道您聰明無比冷血無比,可大人的事兒……
“大人的事兒小孩兒別管!作業寫完了都洗洗睡覺去!”爸爸開始趕人了。
寶然躺在床上,開始在遙遠模糊的記憶里挑揀扒拉。寶輝雖然幼稚,有一句話可沒說錯,這個王科長,得想法子干掉,必需的。當然咱們是守法公民,AK47就用不著了。只要別攔在老爸前面就行了,別的法子么……我不算小孩兒,可以稍微管一管的吧?
等到了十一月,屋子里穿起棉衣都嫌冷的時候,媽媽問寶然:“咱們還是去上幼兒園好嗎?幼兒園有人陪你玩兒,還有暖氣,多舒服!寶然只要在那里等著媽媽帶你回家吃飯就好。”
寶然很干脆地說:“好!”
家里大小三個男人同時看她一眼。
晚上寶晨問她:“妹妹你什么時候這么聽話了?”
……這話怎么說的!寶然立刻維護自己的名譽:“我一向都很聽話!”
寶晨直接爬上二樓睡覺去了,寶輝沖著寶然一皺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