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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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嬸慌忙也幫著說話,孰料那陳監理竟是大手一揮,一把將知知推在一邊:“你別和我說,沒用,誰讓你倒霉撞槍口上了?”
“陳監理……”
知知還欲說什么,那陳監理卻是大手一揮,頭也不回的走了:“你去領工錢吧,下午不用來了。”
午間的陽光白花花的,而工地上因為沒有遮擋物更是炕熱難當,知知額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脊背上的衣衫都濕透了,手指糾結的扭在一起,又放在嘴里開始咬指甲。
咎這些年,她養成了這個習慣,每當惶惑不安的時候,每當無助的時候,每當害怕或是不知所措的時候,她就會一下一下的咬自己的指甲,拇指上的指甲已經被咬成了光禿禿的一片,很丑陋。
不過,她的手,再也不是當初十指不沾陽春水如同蔥白一樣的手了,掌心里有錯綜復雜的疤痕,手背上一到冬天就會裂口子,她這一雙原來彈鋼琴的手,現在卻是要日日泡在冷水里,磚塊水泥里,再也回不到過去的白皙細膩。
知知想起孟紹霆以前嘲笑她,說她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千金小姐,離了婚只有死路一條,可是現在,她還是活的好好的,不管怎么低賤,怎么貧窮,她還是沒有餓死啊!
幔知知看著自己的雙手,緩緩的溢出淡淡的笑意,輕輕搖頭,制止自己再想下去,那些,都已經過去了,過去了!
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水壺是從家里帶來的,要帶走,工作服和安全帽都是工地上發的,是要留下的,其實她并不是故意不戴安全帽的,而是發給她的安全帽太大了,工頭故意為難她就是不給換,她若是戴上就擋住了視線看不到路,只有不戴。
可是沒想到,卻因此丟了工作,知知漠漠的笑了一笑,去結了工錢,就低了頭穿過人群向家走。
那些或是同情或是看好戲的目光,她都不去看,只是將頭埋的低低的,沿著墻根下的陰涼處向家走去。
到家的時候,媽媽還在水房里洗衣服,知知慌忙擱了東西去水房預備幫忙,輔一進去,宋如眉的眉毛就皺了起來,手中的衣服啪的一下摔在裝滿了水的盤子里,水花四濺,打在了知知的眼睛上,疼的很。
知知咬了牙關,隨手抹了一下,依舊是淺淺的笑著:“媽,你去歇著吧,我來洗……”
“你怎么回來這么早?還沒到下班的時間!”宋如眉一雙眸子如鉅一般死死的盯著女兒,見她忐忑不安的垂了眼簾不敢看她,不由得心底如同火燒一般,一步過去揪住知知的耳朵:“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干不凈的事情被人家給抓住了?啊?你說啊!你怎么這么不要臉?傅靜知,你丟不丟人啊……”
“不是的,媽,不是的,我什么都沒有做,是因為我做不了那里的活才被人解雇了……”
宋如眉揪住她耳朵的手緩緩的松下來,被皺紋包裹住的那一雙眼睛有些不信的覷住她:“什么活你做不了?”
“是要做泥瓦工,我不會……”知知囁嚅著,不敢說出真相。
宋如眉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做不了就不做了,我原本也不想你去做那些臟活累活……”
“媽……”知知心中驟然的一暖,鼻腔里充塞了濃重的酸澀,她眨眨眼,強逼著沒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宋如眉卻是冷若冰霜的轉過臉去繼續搓洗厚厚的衣服:“那里男人那么多,你去勾三搭四,還不如不做,寧肯少掙點錢,也不能讓你名聲再繼續壞下去!”
知知仿佛被人驟然的丟進了冰窟中,她呆愣愣的看著媽媽,瘦小的身子伏在水池那里,瘦的肩胛骨高聳起來,頭發花白了,衣服是襤褸的,這哪里還是記憶中那個美麗嬌小的媽媽?
媽媽雖然這些年一直生病臥床,但生活向來是優越的,現在卻因為她,要過上這樣艱苦的生活,知知想著,對她一點點的恨意和心里的委屈都散去了。
還恨什么呢?爸爸不在了,幸好還有媽媽在,家還是家,還沒有散,知知你該知足。
整整一周都在找工作,投遞出去了幾份粗陋的簡歷,卻是石沉大海,媽媽閑暇時竟然也戴了老花鏡開始翻報紙查招聘的消息,如果知知找不到工作,兩人的生計成問題不說,還怎么去認識一些男人好嫁出去?
這個女兒丟盡了她全部的臉面,只要看到她,就能想到她做的那些事,想到她把正則給活活的氣死,宋如眉不愿意看到她,卻又無可奈何,像是知知現在這樣的條件,還有她不堪的名聲,哪個好人家的人肯娶她呢?
但是當真要知知嫁那些光棍漢老頭子,宋如眉心底倒還是不愿的,怎么說,也是她和正則的女兒,不說條件要多好,至少是個正正派派的人家,她這個當媽的,也算是情至義盡了。
知知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家,一見到她的神情,宋如眉原本期盼的神情就黯淡了下去,她靠在躺椅上,取了眼鏡,不冷不熱的望住她:“你也別挑挑揀揀了,依我說,就是前天你看的那個送外賣的工作都不錯,結識的人還多,指不定就有人看上你肯娶你了!”
“媽……那工作人家只招男的。”知知蹙了眉,因為生意太好工作量太大,所以那家還算出名的餐廳只招男性外賣派送員,她也去試過,但是人家不肯要她。
“男的能做,你也能做!都現在這樣了,你還挑揀什么!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出去做工,要是這樣,干脆就答應那個孫工頭,把你娶回去好了!省得在我眼前礙眼!”
宋如眉自從回國,脾氣就變的暴躁易怒,特別是在面對知知的時候,根本是沒有道理可言。
知知眼圈一紅,頭埋的更深了,下頜貼在洗的發白的t恤上,知知輕輕點點頭,強忍了淚意:“媽,你別氣了,您身子不好,醫生說了,不讓您發脾氣,我一會兒就去那家餐廳……”
宋如眉看到知知就是一肚子的火,干脆扭過臉去,一把按開落地的風扇,吹了兩分鐘就趕忙關掉了,為了省電,知知家的二手電扇幾乎是不開的,只在最熱的中午,才會吹上幾分鐘。
“還不做飯去,杵在這里干什么?別擺出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看了就讓人犯惡心!我可不是那些蒼蠅一樣的男人!”
“媽,您想吃什么,我做給你……”知知慌忙開口,快到眼底的淚水又生生的逼了回去,她小心翼翼的望著暴躁易怒的媽媽,心里沒有恨,卻只是心疼。
如果爸爸知道媽媽過著這樣的生活,媽媽老了這么多,一定很心疼吧。
家里是沒有鏡子的,宋如眉不肯再照鏡子,更是不允許知知照鏡子,說她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去勾搭野男人,就把家里的兩面破鏡子給砸了,從那天開始,知知再也沒有照過鏡子,她把一頭長發給剪了,省的麻煩。
“我想吃什么?我想吃大餐,我想吃五星酒店的蛋糕,你買給我?”宋如眉哧的笑了一聲,那蒼老憔悴的臉上,再也看不出美人的風流模樣了。
知知習慣性的使勁低著頭,眼睫忽閃忽閃的顫著:“媽媽,等我上班發薪水了,買給你好不好?”
“我沒那個命!”宋如眉冷哼一聲:“做飯去吧,記得油快用完了,省著點,還能多做幾頓飯。”
“哎,知道了。”知知連忙答應,轉過身向走廊盡頭搭建的簡易廚房走去,推開門的瞬間,蒼郁的樹木間落下碎金子一樣的陽光,知知靜默的站了一會兒,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就走進了那蒸籠一樣的廚房里……
和媽媽一起吃過飯,收拾干凈了廚房,知知就抓緊媽媽午睡的時間去臥室里擦一擦身子,換了干凈的衣服就出門乘公交坐了五站路,然后下車走了十分鐘就到了那一家中餐廳。
“三少,這個怎么樣?”微微躬身的男人恭謹的開口,指了指距離他們兩人五米遠外站著的那個女人。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有著一雙黑亮的眼瞳,柔軟的淺金色發絲熨帖的裹住那俊美而又精致的臉頰,但那狹長而又清秀眼眸尾端卻帶著一絲的戾氣,昭示著面前這個清秀俊美的男人絕不是什么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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