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學的時候,凌霄把她桌上的書一點點兒收拾好,打算全部帶回家去。幾十斤的書,加起來比凌空都重,這是個極認真的女孩兒,書頁上每一個字都寫的細致而端正,清清秀秀,就像凌霄印象中的一樣。
凌霄這兩天以來一直都認為自己的新生是理所當然的,一個人離開,另一個替她活了下來。然而今天見到易川,那些記憶陳鋪開來,她才驚覺自己其實是個入侵者。這種認知讓她有些不知所措,那些陌生的人陌生的事,凌霄只得左手緊緊握住自己的右手,悄悄暗示,命中注定這個詞總是有些任性,它的選擇,她們無法抗拒。
易川鈴聲一響便第一個沖出教室,她收拾東西,他就站在窗外等著,一邊跟著瞎指揮,旁邊三三兩兩路過的學生停下打個招呼,時不時調侃幾句。易川和凌霄這一對是學校有名的情侶,初二下半學期公然挑戰校規,成績在那兒擺著,就連平時一向乖乖女的凌霄也毅然用休學來表達自己的決心,家長請了,教育也做了,學校拗不過他們,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外面的太陽有點兒大,透過玻璃,那陽光一寸一寸砸在人的脊梁上。聲音,陽光,時光,這些都是有重量的,不容抗拒的,讓人無力反駁。凌霄直起身,看著易川的眼神愈發復雜起來。
無論她再怎么不愿意,有些事,容不得她逃避半分。
書很重,整整占了兩大袋,見她出來,易川立馬接過去,大大咧咧笑著,一副新好男人的架勢,凌霄爭不過他,只得隨他去了。一路上,易川的車子左右始終和她沒超過二十公分,那兩袋子書就掛在他車把上,腿蹬一圈袋子就被打一下,車把搖搖晃晃,看得凌霄心有余悸。
“還是放我筐子里吧。”
“沒事,我又不是拿不了。”易川放慢車速等她,語氣里帶了一兩分試探,“我說老婆啊,你今兒怎么了,看著跟有心事似的?”
“我能怎么,倒是你,一直離我這么近做什么?也不怕撞車。”
“我這不怕見不著你了么?一個月啊!”易川臉上的表情有些夸張,像被誰虐了似的痛心疾首,“是不是又是咱爸出的主意?”
凌霄白了他一眼,自動忽視這種問題,分手這兩個字在她心里來來回回晃了幾十遍,縱使一向果決的性子此時也不禁犯了難。沒有了男女之間的感情,她依舊不愿看到他難過。“易川,我在你印象里是個什么樣的人?”
“什么樣的?”易川被她的表情逗樂了,“我老婆唄,我老婆是天下最漂亮最聰明的人!”這話回答得太快,像說了多少遍,不帶一點兒重量,這就是他的性子,有時比誰都細心,有時卻會忽略掉最基本的東西。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那個人,易川,我說的是你心里的那個人,”凌霄停下車子,很認真的看著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蹦跶出來,“記得,還有更好的等著你……”
那一世易川再交女朋友已是二大的事,她在校內上見過她的照片,那女孩兒高高瘦瘦很是文靜,一頭長發披散在肩頭,是一種近乎古典的雅致。兩個人很配。
中午嘈雜的馬路上傳來一陣刺耳的剎車,那輛山地被他摩擦出一片塵埃。“煊煊你腦子被門擠了是不是?還是你爸爸又說什么了?”易川扔下車子,三兩步向她走來,臉上是出離的憤怒,“你,你知道剛才自己說的是什么?”
放學路上全是學生,有他們學校的,也有別的學校的,兩人被夾在車流之中,有人停下來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被易川一瞪,又嚇得縮了回去。
沒想到他會有這么大的反應,凌霄很懷疑,若是現在說出分手這兩個字,他會不會直接掐死自己。
“……我……”
“你跟我解釋清楚,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凌霄卻說不下去了。易川的眼睛一直很亮,像是夜間璀璨的星子,總透著一股子年輕與朝氣,而現在那上面蒙了層霧,帶著一點兒迷惘,只一下子便讓凌霄想起他們曾說過的那些話。
他因為自己女朋友出事受得打擊太大,消沉了很久,就連中考的時候都是半截被人抬出的考場。
他用整整了四個月的時間才調整過來,然后像忘了一切,又拼命把落下的補了回來。
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起那個名字。
命運輪轉,她和凌霄的命格被改,可是別人的呢?若是她今天說出那兩個字,會不會,他再次重復上一世的路?一直以來,他在她心中都是健康而陽光的存在,她感覺不出他心里的疤痕。而現在,她終于直面起那種疼痛,在中考之前,她是否該把自己的意愿再次強加到他身上?
凌霄很迷茫,這里沒有人能告訴她該怎么做。
“說話啊?”易川手微微頓了下,抓住她的肩膀,“到底怎么回事?”
像是過了很久,周圍看著的人越來越多,凌霄終于抬起頭來,忽然眨眨眼,沖他吐了吐舌頭,語氣里帶著一點兒笑意,像是自言自語,“原來是這個反應啊……”
“什,么?”
“逗你玩啦,昨天看到的一篇心理測試,我問問你嘍”
“你!嚇死我了……”易川松了口氣,指尖迅速點上她的額頭,聲音稍稍帶了點兒嚴厲,“以后別再看這種亂七八糟的書了,聽見了沒?”
凌霄忙極狗腿的點頭。
……還是忍不下心來。
“易川,你要考上一中,一定要考上……要不我不會饒了你。”凌霄更不會。
她第一次敢在陽光下大大方方的正視他的眼睛,這一個月,只這一個月,讓她把凌霄上輩子欠他的都還了吧。到那時候再說分手,她就真的誰都不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