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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起，翠色的葉子還帶著些許的露水，在微亮的日光下熠熠發亮，青草的味兒混雜著早晨空氣里特有的清香，令人格外的心曠神怡。
老黃牛邁著四蹄穩穩地往前跑著，二丫歪在車板上，微瞇著眼看著前面趕車的少年，悠閑閑地開口問道：“你啥時候學的趕車？上回好像還駕不大穩呢。”
清透的聲音帶著幾分稚氣，又因著半倚雜了些許的慵懶味兒，和著清晨的微風，落在少年的耳里癢癢的，就像是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揉著你的臉頰一般，讓他的動作不由的一僵，臉上唰地染上了紅色。
“跟阿爹新學的。”虎子握著韁繩的手有些發緊，好在背對著，叫車上的人看不到這些。
“哦。”二丫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合上眼睛假寐起來。
和風徐徐，垂在臉上溫溫的，涼涼的，鬢角的碎發隨風飄散出來，在臉頰上，脖頸間流連，酥酥軟軟的感覺讓她的嘴角慢慢地揚了起來。
聽到后面的人沒了反應，虎子猶豫了一下，悄悄地轉過身來，落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幅悠悠閑閑的畫面，看到她嘴角勾起的笑，虎子也不由跟著咧開了嘴。
牛車突然晃蕩了一下，二丫忍不住皺了下眉，虎子像是觸了電似的，嗖地扭過身來，緊了緊老黃牛身上的套索，讓牛車走得平穩一些。
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偷偷地扭過頭來，看到她仍閉著眼帶著笑在那兒歇息，心里略略松了口氣，連帶著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趕著牛車悠哉游哉地往鎮上走。
守門的士兵看到他們兩個小孩子拿著路引進城，都有些驚訝，琢磨著這世道變得太快，快得自個兒都趕不上潮流了，什么時候大人都放心把小孩子自個兒放出來走山路進鎮上了？
來了這么多回鎮上，兩人熟練的都跟老手似的，很快找到車行把車停好，就在最熱鬧的兩條街道上逛了起來。
平時過來只惦著買東西賣藥材的，倒是真不曾留意過門面匾額的事情。這回奔著這事而來，兩人才發現，原來大多的鋪子都沒有門匾，只是在大門邊斜斜地挑了塊旗子，長方的，三角的，在上面題了幾個字，沒有裝飾沒有邊紋，都做得十分簡單。
一路走來，二丫是越看越郁悶，先別說這字寫的，有些個歪歪斜斜的連認都認不大出來，有些家直接連匾額旗子都沒有，清湯掛面的直接開了個門里面擱了柜子就做生意。
難道大家都不講究門面的嗎？
虎子一邊走一邊小心地打量著她的臉色，看她眉頭漸漸往眉心中央聚，也跟著緊張了起來：“你別上火，咱們再看看，一準就能看中好的。”
雖然他實在是看不出來那些方旗子三角旗子有什么不好的，干干凈凈，上頭的字寫得也挺好看的，可這也不妨礙他開口安慰。
“怎么都不用匾額的？我可不要挑個旗子跟賣酒的似的。”二丫皺著眉咕噥著，眼睛在各家鋪子的門楣上轉悠，可這條街還真沒看到幾家有匾的。
看到她一直留心著門楣，虎子這才想起昨兒她提過的匾額形象，再回頭看看各式各樣的旗子，也覺得是忒不夠瞧的了，追著她的步子走了好一會兒，突然腦門一亮，趕緊提議道：“咱們去看看三家醫館，我記得他們那都有匾額的。”
二丫也恍然過來：“這兒離周記近，咱們先去那里。”話音未落，步子已經找準了方向往前走去，心里還不停地懊惱著，這么簡單的問題，自己怎么就沒想到呢，還浪費了這么多時間。
虎子臉上頓時一喜，看到她真的往周記走去，趕緊跟了上去，臉上堆著笑傻呵呵地一邊自個兒樂著一邊護著她往人堆里扎。
“你看，他們家這匾忒窄了點，掛在那里一點都不顯，而且，就一塊方方的匾，邊角上也沒雕花，看著死板了一些。”
虎子瞅著門楣上的匾額，一邊認真地張望，一邊暗暗把她的話都記下來，匾要寬，要雕花。
點評完這家，兩人又馬不停蹄地去了下一家，虎子一路聽著她的點評，努力在心里勾勒合乎她心意的匾額樣子，攥著拳告訴自己一定要做出最好的匾額來，甚至琢磨著去跟姐夫請教請教，做出最好最好的木工活來。
回春堂離周記挨得不近，走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他們家的鋪面，兩人站在外頭，二丫抬著頭認真打量著，嘴上還跟虎子說著自己的看法：“你看，他們家的雕紋太復雜了，襯著中間的字都不顯了，咱們的雕紋要簡單一點，條紋清晰大氣，看著才好。不過這字的位置擱得挺不錯，中間隔著的距離不遠也不近，看起來很舒服……”
突然，身后一個中年男子略帶著些許驚訝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二丫？你怎么來了？”
只見回春堂的王掌柜走到她面前，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匾額，心里不免有些奇怪。
“王掌柜好。”二丫朝他笑著彎了彎腰。對于這位做成山慈菇生意的掌柜她還是蠻有好感的，畢竟，那才是她真正意義上走出的賣藥第一步。
“你今兒怎么會過來？是不是又有什么貨啊？”王掌柜對這個年紀小小卻異常聰慧的小丫頭印象也挺不錯，說話十分的和顏悅色。
“我們就隨便走走，沒什么……哦，王掌柜，還真被您說準了，我這兒真有兩樣新藥材。”話到了一半，她突然想起艾條跟蘆根的事情來，趕緊把話又轉了回來，揚著笑宣傳道，“一樣是艾條，現在鎮里就濟民有過一些，我主要做的是縣城……”
還沒等二丫說完，王掌柜已經急沖沖地打斷了她的話：“什么？那艾條是打你這里進的？”
虎子得意洋洋地接過話茬來，自豪的模樣好像這事兒是他做的一般：“這可不，縣城里的藥鋪都到我們二丫家拿貨呢。”
王掌柜也不計較這個，搓著手略有些緊張地看著二丫：“這個，二丫啊，你看能給咱們回春堂一批嗎？”
“雖然我現在主要做的是縣里生意，不過王掌柜對二丫有恩，你要是有意，我可以先留給你。”二丫笑得挺誠懇，“而且，我手上還有一批蘆根，炮制的質量肯定是上好的，上回山慈菇就是挺好的例子。”
一聽有貨，王掌柜自然不會去拒絕蘆根的事，笑瞇瞇地道：“那是，王伯伯不相信別人，難道還能不相信你么？”
這話說得半真不假的，二丫也不會真當回事放在心上，兩人說了一下貨量和交貨的時間，至于價錢，她倒沒有亂來，一視同仁地都給予了四十文一斤的價格。
不過說到最后，她有意無意地提了提萬藥齋盜版的事情，也沒點破，就笑著跟王掌柜的告辭離開了。
一走開，虎子就激動地猛一拍手掌，高興道：“咱們運氣真好，看看匾竟然又做成了一筆生意，四十斤啊，哈哈，二丫你太厲害了。”
二丫心里也開心得狠，被他直白一夸，眉毛彎得更厲害了：“也多虧你出的點子，不然我們還不過來這里呢。不過，回去可得趕工了，艾條不說，就是蘆根咱們手里一點都還沒貨呢。”
虎子突然不蹦跳了，回過頭一臉認真地看著她：“不用擔心，我信你，你是最好的。”
少年語氣肯定如鑿鑿，似是神判一般，容不得人懷疑。
二丫愣了一下，突然挑眉朝他一笑：“那是，我一定都會做好的。”
虎子被她粲然的笑晃了眼，怔怔地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快點，咱們再去濟民看看。看完直接去章府，我去求副字回來。”
遠遠地，傳來二丫含笑的催促聲，總算讓虎子緩過魂來，“哎，來了”說著，便匆匆地趕了上去。
濟民的匾額做得比前面兩家大氣古樸許多，不過匾額邊沿只是加高了平木，但并無多少紋飾，濟民醫館四個大字倒是韻味十足，蠶頭雁尾的隸書用在醫館題詞上倒也相得益彰。
二丫跟虎子細細地描述了一下自己對匾額的要求，虎子認真地思考著，又從木工的角度提了些建議，兩人一面走，一面討論，越說興致越好，說到后來，話題早已從百草園的匾額到了其他的規劃。“這個你說得對，我也覺得百草園看著太單調了，原來是沒有木柵欄的緣故啊，回去我就跟大哥說去，看能不能砍點樹咱們也圍上一個，省得以后被人誤進了藥園子踩壞東西。”
關于藥園打圍墻的建議，二丫聽得是連連點頭，毫不猶豫了全盤接受了他的建議。
看自己斟酌再斟酌才說出來的點子讓她這么開心，虎子臉上也紅光滿面的，跟碰著啥大喜事一樣，整個人精神頭都足了許多。
兩人說說笑笑的，路程也似乎變得短了許多，一不留神，章府大門已在眼前。兩人又習慣地打量了一下章府的匾額，小聲商討了幾句，這才上前叩門。
虎子站在門這邊，看著她慢慢走上石階，踮起腳去扣大門上的大銅鈴，朱紅的門隱著灰色的布衣，黝黑的銅鈴襯著白皙的小手，鮮明的對比將那個小小的身子襯托得越發的嬌小清美，看得他又不由失了神。
待回過神來，大門外的人影早已沒入了府中。
虎子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黝黑的臉飛似的漲紅了去，嘴角還傻傻地帶著笑，嘿嘿地自顧自在那樂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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