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雪衣堅持要親自隨同龍青天前往上官鳳祁所指的地方把上官鳳瀾的軀體找回,到了城隍廟,尋到上官鳳祁留下的線索。
得知上官鳳瀾安放在臨郡的一處客棧,一行人又匆匆架了馬車到了臨郡。
而這時的耒陽郡內,正發生著另外一件事情。
深夜,都城府內,上官珠珠端著一籃子酒菜來到地牢。
站在牢門前,她握了握有些微汗濕的拳頭,想起孟然對她說的話。
“這是毒酒,酒里放有鳩毒,王妃說,公主被西夷人虜去后受了太多委屈,這一頓飯,就讓公主親自送西夷的定南王上路。”
她十分不解:“可是,他是西夷國的定南王,照理該押解入京,然后——”怎么也不該被如此悄然處死的啊?!
“王妃說了,此人該死,為了讓公主親自報仇,所以才讓公主來送這一頓飯。”
“這”
“公主不愿?”
良久后:“沒有,好,我照嬸嬸的話做。”
抽回思緒,渾身冷入骨髓的疼,她顫了幾顫,站在牢門前低聲道:“開門吧。”
沉重的鐵門打開,轉過幾級階梯,看到了被關在牢房里的耶律楚天。
她從沒有看他如此狼狽過,一身的傷,長發蓬亂,歪坐著靠在那陰暗的一角,只有那一雙眼睛在夜色里閃著幽魅的光,他抬開眸子,勾著詭異的笑將她盯著。
隨行的侍衛正打開牢門上的鎖鏈,她端著籃子走進來,身后的侍衛掌起了兩盞壁燈,這陰暗的牢房里漸漸的亮堂了些,看見他手腳皆被厚重的鐵鐐鎖著,腳裸骨被鐵鉤穿過,這是牢中以防犯人逃走所用的手段,可她還是禁不住又猛烈的顫了幾顫。
“他們等不及要處死本王了嗎,只是本王沒想到,會讓妳來送本王一程。”冷哼一聲,耶律楚天勾著詭譎到讓人發麻的笑,隨性慵懶的歪倚在那冰冷的墻面上,仿佛死亡并沒什么,而是對著她手里提的籃子嗤笑道:“把酒菜放下,本王也有些餓了。”
她僵了好一會,抖著手在他面前擺出酒菜,斟滿酒。
他挪動了一點,忽然握著她端著酒杯的手將她拉到跟前,她不由的驚了一跳,手里的酒灑了幾滴出來,“放,放開我,我叫侍衛了!”
“阿瑪奴,本王要死了,只想在死前看清楚妳的樣子而已,妳怕什么。”他定定望著她近在眼前的容顏,眼底閃著灼熱的光,那光幾乎燙傷了她。
她不怕什么,她只怕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更讓她無法割舍而已。
他抬起手想觸碰她的臉,她將臉一偏,他低聲笑了笑,忽然就端了她手里的酒盞仰頭喝了下去。
她驚得怔在原地良久,才陡然滾出熱熱的淚來。
只見她無聲的隨手拿起酒壺,退開幾步,視線模糊的望不清他的樣子,“我沒有選擇,但是我可以選擇陪你一起死。”說罷舉起身后拿的酒壺舉到嘴邊,當酒穿喉而過,她聽見耳邊傳來幾聲巨響,下一刻一陣疾風將她掃入一堵胸膛,可她已經軟軟的如墜泥流之中,她已經無法去想為何他能沖破束縛,在此時將她摟著,只覺得無法呼吸,灼熱的煎熬著她的神智:“我好想娘啊”
“把它喝下!”勃然大怒的聲音響起在耳邊,接著便有溫潤的水澤滑入喉嚨。
她恍惚中像是聽見了冷云的聲音:“王爺,快走!”
然后似乎還有靈箏公主的聲音:“楚天,你到現在還要帶上她?!”
“不帶上她,妳以為我們能逃得了?”
“哼,你這是借口!”
“那又如何,本王想做什么,妳無權過問!”
“你,我好心來救你,你居然這樣對我,等你回了京都,我讓父皇把她殺了!”
“妳盡管試試。”
“王爺,有大批侍衛來了,玄武正在外頭接應,先離了此地要緊!”
聲音越來越遙遠,直到什么也聽不見。
“先生,要追嗎?”
“不必了,讓他們走。”暗處,孟然對那屬下說道。
“真要放走西夷的定南王?”
“即便不放,回到帝京,西夷國也會派人來將他要回,若他此刻死在我東陵,對東陵并沒有好處,王爺尸骨未寒,東陵朝政動蕩,他死在這,只會激起西夷國人的憤怒,雖然此人以后還會雄心未泯,但至少幾年內不會舉兵來犯了。”
幾年后,小王爺想必會成長得足以像當年的王爺一般強大。
雖然他想到了這些,而安排這一場逃獄的卻并不是他。早在前往城隍廟之前,雪衣就將這些事宜吩咐給了他。
將到了第二日的傍晚,一行馬車進入耒陽郡城內。
領頭的馬車上載著雪衣,她身上躺著上官鳳瀾,自被蝶雙帶走的這些日子里,她每晚都只能擁著他的鎧甲和大氅入眠,當他再一次回到她身邊,她才發現臉上濕了一片的水澤。
一路捧著他的臉,她迫不及待想要讓他看到他們的一雙女兒。
馬車進了城,一直停在都城府門口,此時天色已黑。
迎接的阿碧掀開簾子,龍青天走進來抱起上官鳳瀾,將要跨進都城府,孟然便守在那,將耶律楚天逃走一事回稟于她,此事只她而人知曉,龍青天當即就要率人去追拿,被雪衣攔下。
“將軍不必再追,原是我意讓孟然放松戒備令他逃走的。”
龍青天甚為不解:“王妃為何要將他放走?”
“孟然知曉,讓孟然將這緣由告訴你聽罷,你且先將鳳郎送到房間再說。”
龍青天忍著滿心的疑惑,把上官鳳瀾安置妥當,孟然自是與他說了這其中的關系,雪衣跟阿碧則在房里為上官鳳瀾打理一番。
到了城中燈火闌珊之時,下人端了飯菜上來,正想著要抱來不悔和末離,門上有人叩響,抬頭一看,打開的門口立著柴風。
“是柴將軍,快請進。”
柴風的腳步有些躊躇,進來立在那半晌也沒說話,雪衣狐疑的蹙起了眉頭,柴風是上官弘宇的御前侍衛兼威武將軍,柴風單獨來找她,臉色又如此難看,想必除了是關于上官弘宇的事,便再無其他,由是,她蹭地一下站起:“柴風!是皇上出事了?!”
一旁的阿碧也驚惑不解的停下了手里勺湯的動作。
柴風望了望雪衣,隱隱咬著牙,卻從背在身后的手中拿出一只痰盂,那青瓷白的痰盂里,一灘血漬驚得她身子一軟,幾乎摔撲在地,幸得阿碧眼疾手快的扶著。
“這是皇上咳的血?!”
柴風沉重點了一把頭:“其實在王妃分娩的那晚,皇上抱著王妃上馬車時中了一箭,只是皇上忍著沒說,連我也被騙了,途中我偶然察覺,可皇上嚴厲令我不得讓任何人知曉,因這幾日咳血嚴重,我擔心所以才”說道后面,柴風的聲音嘶啞而哽咽,雪衣哪里還待聽完,忙忙的扶著阿碧喊著:“阿碧!快,扶我去見他!快!”
她不知是跌還是撞,被阿碧連拖帶扶的奔到上官弘宇所在的院子,站在房門前,她駐足了腳步,推門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他什么也沒說,他居然瞞了這么多天!
她不敢去想,當這扇門推開時,他會是什么樣子出現在她眼前。
但她分明聽見里頭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她駐足了好一陣,那咳嗽卻被極力的壓制下來,她忽然心酸到連腳跟都站不穩了。
他一定是聽到門外有些微動靜便立刻壓制自己的病情,可她跌跌撞撞站在這半晌了,他才反應過來,可見他傷得有多重。
“誰在外頭?”里頭傳來一把虛弱無力的聲音。
門吱呀一聲開了,她踩著如有萬斤沉重的步子繞過屏風,繞過珠簾,在一絲絲血腥的空氣里來到床前。
床頭處開了半扇窗,銀白柔軟的月光恰恰照在他身上,一堆華錦的被褥之中,他著兩件緞白的長衫斜斜依靠在冰冷的床架子上,月色印忖著一張五官深陷的臉,那雙裝滿清風碧水般的眸子此時已是黯淡無光,鼻梁挺直,唇色淡白,抿緊的一條唇線卻沾著干裂的血跡,細膩蒼白的肌膚像是鋪了一層霜雪,讓人覺得冰冷而美得不真實。
他有片刻的怔仲,目光里散出一些微弱的光芒,他來不及收起手里的帕子,也來不及拉攏沾了血跡的衣裳,“阿雪,妳來了。”
不悔,親們懂的。末離(原是莫,但莫字不好,因此選了同音的‘末’末字除了同莫音,又有生死最后都不離不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