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梁瑾瑜并肩而行,俞宛秋說不清心里的感受。她會臨時起意,讓梁瑾瑜的人馬跟著去衢州府,主要是看上了他帶來的幾千精騎兵。雖說趙真臨時從大營中抽調了三萬人接應,那三萬已是強弩之末,沒有很強的作戰能力,拉上他們,只能湊湊數。
她憶起自己當時聽到千騎萬騎奔馳而來的那種震撼,步兵是無法比擬的,在戰場上,虛張聲勢有時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她希望梁瑾瑜的騎兵和趙真率領的步兵能成為壓垮衢州守軍斗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趙佑熙的兵馬和衢州守軍纏斗了一夜仍分不出勝負,說明雙方勢均力敵,衢州守軍借著地利的優勢,可以負隅頑抗很久。
可他們等不起,拖得越久越對趙隊不利。
西北軍的主力前鋒已經到了衢州,后頭的大部隊也不遠了。衢州今夜攻不下,到明天,也許陳致遠就會派一部分兵馬來解衢州之圍。衢州附近的幾個州府,以前畏畏縮縮不敢增援,現在有西北軍撐腰,可能都會趕來。這場戰役,本來就關系到梁國的生死存亡,一旦梁軍繼續維持敗績,以后只會江河日下,被趙和靖一步步吞并。
所以,衢州必須在今夜攻下,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都應該爭取。如此,才有了她對梁瑾瑜的請求。說是臨時起意,其實也是形勢所逼,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夫君陷在攻不進也退不得的危局里無法脫身。
因為心里焦急,她只顧著趕路,一句話也沒再說,梁瑾瑜幾番欲勸慰,看她神不守舍的樣子,終究沒開口。
走到半路,卻遇到了從前線回來報喜的傳令兵,伏在馬前激動得說:“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已經攻下了衢州。”
“真的,那太好了!”俞宛秋喜形于色,先前的悒郁憂慮一掃而空。
梁瑾瑜在馬上拱手:“恭喜了!”
俞宛秋微笑頷首:“多謝,既然衢州府已經攻下,就不耽誤陛下的行程了。西北軍大部已經逼近壽州,聽營中參事們說,最遲明兒下午,貴軍就會和西北軍交鋒上,您還是快點回去部署吧。”
“好”,梁瑾瑜答應著,心里止不住地感嘆,原來這段共行的路,短得只有兩三里,他還來不及跟她攀談,就要分別。
該死的是,他確實時間緊迫,越早回到自己的營地越好。大敵當前,那一點點癡戀根本沒有容身之地。
“那么,恭送陛下!”
俞宛秋跳下馬,梁瑾瑜也跳下馬,兩人在道旁鄭重施禮,然后各自上馬。
“駕!”一騎在前,幾千輕騎在后,卷起一路風塵,很快就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我們也走吧”,俞宛秋調轉馬頭,帶著手下朝衢州府的方向而去。
沒有人知道,她多么害怕梁瑾瑜提出,要跟她一起去衢州府衙拜會趙佑熙,親自商談兩隊接下來的合作事宜。這樣的理由她無法回絕,可接受后會出現什么后果,她不敢想象。她怕自己會弄巧反拙,不僅沒幫到夫君,反而破壞了兩國本就松散薄弱的聯盟。
趙佑熙不會想看到她和梁瑾瑜一起出現的,對他們并轡而行的畫面,他肯定難以接受,即使這樣做是為了支援他,為了救他,他還是會介意,甚至會憤怒。可她對前方的情勢非常擔心,就怕一直僵持下去,會對趙佑熙不利,會讓趙隊變得被動。所以她才斗膽邀請梁瑾瑜一起攻打衢州,在趙靖結盟,一損俱損的情況下,靖軍幫趙軍攻下衢州,也等于幫了自己。她告訴自己:她沒有利用梁瑾瑜,她只是想盡快攻下衢州,讓兩軍打通最后的障礙,然后一起對抗西北軍。
道理上講得通,可她還是很不安,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謝天謝地,趙佑熙總算在天亮前攻下了衢州府,讓她不用兩頭為難。
當她帶著護衛趕到城下時,那里早已城門大開,城內某處傳來了趙軍“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歡呼聲。她循著聲音找過去,終于看到她的夫君站在衢州府衙大門口,躊躇滿志地檢閱自己軍隊的場面。
她走上前去蹲身道:“臣妾恭賀殿下再展神威,又為趙國攻下了一座城池。”
趙佑熙笑著扶起她:“也要恭賀太子妃,太子妃果然不負父皇詔書中的懿評,‘勇毅多智’。”
“殿下過獎了,臣妾只是陪站了半宿,一切功勞都是營中將士的,殿下可要記得為他們請功哦。”
“那是當然!”趙佑熙隨即大聲宣布:“大家辛苦了,每人賞半月餉銀,晚上加餐,酒肉管飽。”
在震耳欲聾的聲浪中,俞宛秋也只好扯著嗓子問:“這樣行嗎?要是今晚梁軍再派人突襲呢?”陳致遠的騎兵營,可還有兩萬人馬完好無損。
“怕什么”,趙佑熙攬住她的肩膀往里走,一面說:“昨晚是野外扎營,沒有庇護處。今晚我們都住在城里,閉緊城門,拉上吊橋,你只管放心睡大覺。”
“你也一樣,我上半夜還睡了一會兒,你完全沒休息。”
“我沒事”,趙佑熙停住腳步,有些歉疚地說:“昨晚梁軍突襲大營,你怎么不早點派人來通知我呢?”
俞宛秋笑道:“不想讓殿下分心。”
“可是,萬一你有危險……”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趙佑熙點頭道:“是啊,剛剛趙真他們都說,多虧了太子妃,要不然,大營危矣。”
“你在前線拼命的時候,我肯定會為你守住大營的。”
趙佑熙看著她,眼中有欣慰,亦有心疼,伸手撫平她被風吹亂的發,柔聲道:“我讓人把后衙收拾了一下,你快進去休息吧,可憐你才病好沒多久,哪經得起熬夜。”
俞宛秋抬起頭看著天邊的朝霞,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了,他們又一次挺過了危機,贏得了勝利,把趙國的疆土更往前推進了一步。開國的太子和太子妃果然難當,但她卻慶幸自己能參與,這比困守了深宮里整日無聊鬧宮斗要有意思得多。
想到此,朝夫君甜甜一笑道:“不急,我等堯兒回來。”
趙佑熙說:“我們一起進去等吧。”
衢州府衙的后院,因為女仆還沒到,這里服役的都是一些新招募的小兵。看著陌生的面孔,陌生的院子,陌生的房舍,陌生的床帳,俞宛秋再次笑開了。
她本是認床的人,初到蘇城時,都用了好些日子才習慣新環境,現在卻每天住在別人家里,甚至在曠野之地搭起帳篷,打地鋪,即使不遠處喊殺聲連天,她也照樣能睡著。看來人的可塑性真的很強。
“太子妃,您平安無事,真好!”隨著一聲哭叫,茗香撲到她的膝上,抽抽搭搭地說:“昨兒晚上我們都嚇死了,雖然我們到了山那邊,還是聽得見這邊的慘叫,蘭姨念了一晚上的佛。”
“小郡王呢,有沒有哭?”
“哭醒了兩回,每次一哭朱媽媽就給他喂奶。”
“他們人呢?”
“咦,明明就在我后面的呀。”
俞宛秋朝院門口望去,那兒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