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宛秋從鳴蘭院出來時。王妃曾氏拉著她的手一直送到門口。若不是她說的那些話讓人像吞了一只蒼蠅,俞宛秋可能會很感激,堂堂王妃,如此平易近人,一點架子都沒有,多難得啊。
可因為有那些話,一切都變味了,越親熱越顯得虛偽。
眼看院門在望,俞宛秋暗暗吁了一口氣,以為這下可以自由活動了,卻聽見曾氏吩咐下人:“俞姑娘要走了,快去備車。”
俞宛秋忙說:“多謝王妃愛護,宛秋自己有車,就停在府門口的。”
這次她來王府,身邊的人都很緊張,戚長生帶了四個手下,蘭姨也在車上。本來他們都要陪她進來的,是她自己堅決不讓,并要他們把車遠遠地停在街角。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為,戚長生和他的人都是世子的護衛。在王府必然有認識的人。她一個未婚女子,身邊帶著世子的護衛,不等于向外宣稱,她和世子殿下有著不尋常的關系?雖然王府的人可能對此早有認知,她卻不能不避嫌,若大搖大擺地領著世子的護衛去拜見太妃,太妃會怎么看她?
不帶蘭姨,則是想著,她此次來,不是應邀上門做客,而是為自己的丫頭上門求情的,又不是什么好事,何必拖著她。
俞宛秋準備好了讓太妃刁難罰站的,卻被王妃的人眼明手快地請了過去。
如果說,之前俞宛秋還相信王妃真是為了“見見兒子喜歡的女人”,后來王妃的表現,徹底暴露了她的目的:為了讓俞宛秋打消妄念,為了捍衛她曾家的權益。
人一旦有了強烈的私心,說的話就不是那么值得采信了,尤其王妃的話,本就漏洞百出。世子和一個女人睡在一起,這有可能;但以世子的性格,讓一個女人為他擋刀,還是“數刀”,就絕無可能了。
世子武功那么高,即使腿上有傷,也不可能眼看著刺客破門而入并走到床邊了。還躺在那兒不動。就算真的沒跑開吧,刺客是來刺殺世子的,又不是刺殺曾姑娘的,連刺曾姑娘數刀做什么?一刀是誤中,刀刀都誤中?那么蹩腳的刺客,派來刺殺世子,簡直是笑話。
想通了這些細節,所謂“赤條條來,又赤條條去”,就再也不能讓俞宛秋煩惱了。王妃無非是想讓她相信,世子和她曾家的女兒有染,可從世子前一晚的反應,俞宛秋覺得可能性不大。
回憶起那一夜世子的熱情,她可以肯定,至少最近這段時間,世子是沒有女人的。
如果他在船上有個夜夜侍寢的女人,他跟自己在一起時,怎么會那么激動?說得不好聽點,就是“餓死鬼投胎”樣,世子跟她在一起的那幾個時辰,可有一刻停止過跟她親熱?期間他隔著被子多次釋放。這都不是一個身邊有女人的男人該有的反應。后來他走的時候,還約好了下一晚再來——夜奔幾百里前來,這同樣不是一個身邊有女人的男人該有的舉動。
所以,一切只說明了一件事:王妃在撒謊,她的話沒一句可信。
意識到這一點,俞宛秋立刻想到一個問題:那幾個丫頭,是不是真的放回了?
心里不禁著急起來,于是朝喋喋不休的王妃斂衽為禮道:“多謝王妃賜見,宛秋這就告辭了,請王妃留步。”
王妃跟太妃搶了人,也怕別人看到她和俞宛秋在一起,所以只是站在院內,始終沒出門。這會兒見實在留不住了,便對領俞宛秋進來的那個丫頭說:“碧蓮,你送俞姑娘出去,好生看著上了車再回來。”
說話的時候,不由分說地把裝滿珠寶的匣子塞到俞宛秋手里,自己轉身走了。
俞宛秋滿眼無奈地看著手里的東西,王妃的見面禮,總不能扔了吧。那人怎么說也是王妃,世子的親娘,不能掃她的面子,起碼不能在王府里掃她的面子。
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她只好抱著匣子走,一面問碧蓮:“請問碧蓮姐姐,太妃的春曉堂怎么走?”
碧蓮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姑娘要去拜望太妃嗎?太妃最近臥病,基本不見外客的。”
俞宛秋不覺好笑,這王府的人,說話都不經腦子的么。太妃能從攬月山莊招來她的丫頭問話,有這樣的精神頭,會連外客都不能見?太妃和王妃都對外稱病,可剛才的王妃,雖然面容略有憔悴,可話鋒甚健,還跟她大談特談世子的婚事呢。
俞宛秋疑惑起來,按戚長生的分析,太妃和王妃應該都不知道世子的下落才對,怎么王妃這么篤定?聽說她和王爺相敬如冰,王爺不可能瞞著太妃單單告訴她吧。
如果原來的判斷有誤,太妃也知道世子的下落,那引她來王府又是為什么呢?
難道是因為發現了她的行蹤,所以想如王妃般,一面用珠寶示好,勸她搬進別苑;一面又告訴她,世子的未婚妻早已選定,你不要有什么奢望,乖乖當世子的情人。
此時她們已經走到了一處比較僻靜的穿堂,過了穿堂,就出了二門,俞宛秋停下來懇求道:“我必須去找我的丫頭,還請姐姐行個方便。領我去拜見太妃。”
碧蓮呆著臉說:“太妃真的不見外客,姑娘過幾天再來吧。”
俞宛秋忙表示:“我可以不見太妃,只要到春曉堂問一聲消息就行了。”
碧蓮不耐煩地說:“姑娘的丫頭早就放回去了。”
俞宛秋追問:“姐姐親眼所見嗎?”
碧蓮正要回嘴,卻見那只匣子已經遞到自己面前,沒好氣地問了一句:“干嘛?”
心里則鄙夷地想:真當自己是盤菜,敢使喚她拿東西,哼,她是王妃房里的一等丫頭,俞宛秋不過是世子的紅fen知己,曉得能有幾天寵愛?她對這種外路女人一向瞧不起,要不是有這些人。王妃也不至于那么受冷落。沒王爺撐腰,在府里空有王妃之名,什么事都插不上手,害得她們也沒什么油水。
“太妃見不見另當別論,我只要姐姐把我領到春曉堂外,或姐姐不方便,為我指個路也行。”俞宛秋把匣子塞到碧蓮手里,小聲對她說:“這里四下無人,姐姐拿了這個,馬上就可以贖身出府,在外面置田買宅,自己當主子,再請丫環侍候姐姐。”
碧蓮完全呆住了,俞宛秋趕緊轉身,才走兩步,碧蓮已經跟過來說:“我只能領你到那邊的路口,你筆直往前走就到了。”
“多謝姐姐。”
一匣子珠寶,換這個丫頭領她去見太妃,也許貴了點,可她根本不想要的東西,與其扔垃圾堆里,不如送給她。
碧蓮拿人的手軟,乖乖地在前面引路,俞宛秋心里直嘆:這王府到底有多大啊,若非有人領,她自己瞎闖到明天也找不到地兒,本來就有點路癡的。
她不知道,因為厭惡王妃,太妃的寢居跟王妃的幾乎分隔在王府的兩端,因為太遠,王妃每次去給太妃請安都要坐車的。
因為遠,還因為她在王妃那里耽誤了太多時間,等她終于到春曉堂時,天都快黑了。
所以她也真的如碧蓮所言,吃了個閉門羹,里面的人告訴她:太妃身體不好,這會兒已經歇下了。姑娘明兒再來吧。
她急忙扒著半開的門扇問:“那我的丫頭呢?”
“不知道,奴婢只是傳話的。”
然后,砰地一聲,春曉堂的大門當著她的面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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