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哭聲并不大,因為怕驚動沈府的人,大家都只敢低聲輕泣。但沒過一會兒,門外就傳來戚長生著急的詢問:“姑娘出什么事了”
俞宛秋走出門,隨口扯了個由頭支吾過去,又問起了趙佑熙的情況。這下戚長生有話說了,眉飛色舞地告訴她,前幾天太子遇刺,殺手不僅人數多而且武功高強,竟攻破了幾百個御林軍組成的守護圈,沖進了太子誦經的佛堂。眼看太子的近身侍衛一個個殞命,太子嚇得躲在佛龕里友抖,關鍵時刻,還是世子沖進去殺了對方的頭領,救了太子一命。
俞宛秋微笑著問:“你是不是覺得,世子對太子有救命之恩,太子日后登基為帝,就不會再為難安南王府了”
戚長生低頭不語,顯然是默認了。
俞宛秋嘆道:“你看京都現在的局勢,壽王如此張揚,風頭壓倒太子,御用文人們還跟著起哄,若非皇上默許,他們敢嗎?帝位更迭的敏感時期,不為太子即位造勢,反而竭力吹捧一個親王,你就不覺得奇怪?”
戚長生回道:“世子說了,太子早有準備。”
俞宛秋沒好氣地說:“他倒是對太子信得足。”
不過仔細分析起來,趙佑熙的判斷也不算錯。壽王在京城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太子那邊卻毫無聲息,趙佑熙傳回的信中,也說他十分鎮定,每日持戒誦經一絲不茍,有時甚至通宵靜丄坐,仿若入定。單從這份臨危不亂的氣度,也可看出此人決不簡單,恐怕不是作秀明星的壽王可比的。
就不知道皇帝到底在發什么神經,立了太子,又猜忌他,臨死之前還來這手,看兩個兒子斗得你死我活很好玩么
但太子越是深藏不露,就越是可怕。以趙佑熙的年齡、閱歷還有性格,都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早走早安生。
想到這里,俞宛秋忍不住對戚長生交代:“你替我寫封信過去,要他提高警惕,尤其是那種行刺的場合,能躲則躲。如果刺客是壽王派的,世子救了太子,就成了壽王的眼中釘,非除之而后快。即便不是,世子在太子面前展露非凡武功,甚至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只會更惹得他忌憚,同樣欲除之而后快。”
她自己何嘗不是老太君的“救命恩人”,感激也就當時那一刻而已,以后她每多在老太君面前晃一次,老太君對她的嫌憎就多一分,因為那等于在提醒老太君,這個人是她必須感激的。
戚長生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其實俞宛秋也知道,趙佑熙之所以會出于,可能并非想救太子,而是習武之人的通病,不愿看到自己人——哪怕只是臨時組合——命喪敵手,因為那顯得自己沒本事。
想到此生再也見不到趙佑熙,心里還是很惋惜的。現在看他的侍衛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不禁有些氣惱,語氣也就冷硬起來:“你別左耳進右耳出,不管我說得對不對,總是為你家世子好!安南王府與皇室終究是死對頭。你別忘了,就在不久前,皇帝還派人行刺過世子。現在他一個兒子要殺另一個兒子,你家世子充什么能?他們全死光了才好呢。你看著吧,太子一旦登基,首當其沖就是滅掉安南王府。”
戚長生忙跪下道:“屬下不敢!姑娘如此替世子著想,屬下心里唯有感激。”
俞宛秋點了點頭說:“那你馬上照我說的寫封信鉿世子,告訴他,下次太子遇刺,他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干萬別插手。因為,下次的刺客,很可能表面上是行刺太子,實際上是行刺你家世子。”
“是。”
“好了,你走吧。下月初一,我要去東岳廟還愿,你帶著人送我過去。”
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用自己引開趙佑熙安插的暗衛,讓蘭姨她們跟著薛凝碧一起走,然后她再想辦法脫身,去跟她們會和。
她離開沈府,暗衛自會跟著走,不會繼續守在這里,蘭姨她們才有走掉的機會。自己一個人目標小東岳廟人流量大,到處曲徑通幽很容易脫身。
戚長生不疑有它,答應一聲就走了。
把幾個丫頭打發回房后,俞宛秋走進自己的臥室,蘭姨果然跟了來,滿眼擔憂地問:“姑娘,京城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
“誰知道呢,我巴不得不打,不然又是一場生靈涂炭。但事態的發展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壽王和太子必有一爭。不過,太子還有一個月才會回京,我們再半個月就可以走了。”十一月沒走成,沈府又開給了薛凝碧一個月工錢,她必須把這個月做滿才能走。
說話的時候,俞宛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荷包塞進蘭姨手里,笑著解釋道:“剛才人多,我只給了你一千兩,這里面有兩干兩銀票和二十兩碎銀子,你拿著。”
會當面分發“遣散費”,是為了避免丫頭們互相猜忌,誰拿多了誰拿少了,這樣很傷感情。而千里長途,最需要的是團結一心。
蘭姨像荷包會咬人一樣,甩手丟去老遠,嘴里急急地說:“這怎么使得,姑娘已經給我很多了。”
“拿著吧。我剛也說了,地們幾個以后都要嫁人的,未來都有依靠。只有你……總之,我希望你不管在哪里,這輩子都能衣食無憂。”
蘭姨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哭著說:“我要是連你都守不住,那就是天生的孤寡命,要再多錢有什么用?姑娘不用說了,我死活都跟著你。”
說到這個,正觸動了俞宛秋的心事,便把剛才跟戚長生交代的事說了一遍。蘭姨忙道:“辦法好是好,但要是姑娘一個人都不帶,反叫他們起疑,哪有一個姑娘家單獨讓幾個大男人服侍的?姑娘最少必須帶上我才行。”
靜默半晌后,俞宛秋終于點了點頭:“好吧,到時候你就跟著我,她們四人讓薛凝碧帶著走。”
蘭姨也很贊同:“薛師傅在外面闖蕩多年,她能一個人從南方來,自然就有辦法回去。”
俞宛秋告訴她:“我要拐她走,也有這方面的考量。她跟我們不同,我們都是在深宅大院里關著過日子的,她走南闖北,慣于跟外人打交道。開鋪做生意,需要這樣的人。”
“那是,她是成過親的人,自然放得開。姑娘可不能拋頭露面,將來還要嫁人呢。到時候,我到鋪子里幫忙去。我一把年紀了,還怕什么。”
俞宛秋知道蘭姨的意思,無非是對薛凝碧不放心,怕她在銀錢收入上做手腳想去當“監督員”。這都是以后的事她也就沒表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