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翩翩興奮,尹子卿卻薄唇緊抿,高興不起來。
皇宮不是街市,更何況是鳳羽宮。
據他所知,即便月無塵冷落樓翩翩,鳳羽宮的保護措施一點也不含糊。保護在鳳羽宮安全的侍衛是皇宮最精銳的高手,莫說還有許多暗衛守護。
來人如果能避過眾多耳目進入鳳羽宮,其本事可見一斑。
“會不會是月霽?”半晌,尹子卿沉聲問道。
“不可能是他!”樓翩翩矢口否決這個可能性。
月霽為人謹慎,他不可能在這種時刻闖入皇宮。更何況,若是他的人對春風下毒手,又怎會在這種時候解春風的毒?
“除了他,我想不到還有誰有這本領。”尹子卿沉聲道。
“這個不難。我覺得這個人一定還會出現,最起碼,他對我沒有惡意。”樓翩翩眸色興奮,燦笑回道:“這一次,我們來個甕中捉鱉,看看誰做好事不留名。”
尹子卿不覺莞爾,很高興樓翩翩沒有被愛情磨失本性,更高興在這種非常時刻還有人能提起她玩游戲的興致。
兩人好好計劃了一番,樓翩翩這才率著春風和秋雨回到鳳羽宮。
不想鳳羽宮早有人守候,卻是有好一段時間未曾露面的秋吟主仆。
“臣妾參見太后娘娘,娘娘吉祥!”秋吟主仆依次朝樓翩翩請安。
“免禮,坐吧。”樓翩翩心情好,在首座坐下,不急著趕秋吟主仆離開,端且看看她來此有何目的,畢竟無事不登三寶殿。
“謝娘娘。”見樓翩翩笑容滿面,秋吟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后宮關于月無塵與房漓的傳聞處處皆是,沒理由傳不到鳳羽宮。
樓翩翩與月無塵之間的奸/情她是最清楚的,如果樓翩翩知道月無塵移情別戀,心情如何還能這么好?
秋雨上了茶,樓翩翩微笑著輕抿一口,啟唇打破沉默:“哀家這鳳羽宮平時客人少,沒什么好茶,賢妃莫嫌棄。有些日子不見你,倒是清減了些。”
“娘娘有心了。臣妾最近胃口不佳,夜夜噩夢,休息不好,是以才氣色不好。不知娘娘聽說沒有,皇上有意封新入宮的房姑娘為后,娘娘對此事可有想法?”秋吟悄悄把話帶入正題。
她一直注意樓翩翩的神情舉止,只要樓翩翩有一點不妥,她便能瞧得真切。
樓翩翩神色如常,淡定如初,她輕抿一口香茗,淡笑回道:“皇帝的后位虛置已久,趙大人對此頗為關注。如今有一位美人能挑起皇上的興致,這是好事。這位房姑娘哀家倒是見過了,模樣標致,氣質出眾,又是房大人的義女,無論身份還是容貌都是上上之選。皇帝若喜歡,封她為后不足為奇。”
“但畢竟是義女,此前房姑娘的身份無人知曉。臣妾以為封后一事不著急,若娘娘出面阻止,興許能阻止皇上任性妄為。”秋吟小心翼翼地道,仔細觀察樓翩翩的神情。
樓翩翩笑了笑,心下了然,原來秋吟打的是合縱連橫的如意算盤。
秋吟原來視她為眼中釘。可她樓翩翩再有威脅,也有太后的身份束縛,沒辦法堂而皇之地站在月無塵身旁,莫說后位,就連一個一個妃子的名份都撈不到。
房漓卻不同,若是房漓真如大家預測那般登上后位,除非房漓犯大錯,否則不可能把她從后位拉下。
權衡之下,秋吟主動向她示好,借她的力量打擊房漓,自己又能明哲保身。
合縱連橫,跟著便是借刀殺人,最好她和房漓兩敗俱傷,如此她秋吟端坐賢妃之位,仰望后位,坐收漁翁之利。
好一個秋吟,這一石二鳥之計想得實在妙。
可惜計策再好,走到她這里終要胎死腹中。
樓翩翩兀自慢條絲理地喝茶,秋吟看得心急,看向琴兒。
琴兒有同樣的疑惑,看不透樓翩翩到底在想什么。
“娘娘?”一刻鐘后,秋吟終于耐不住寂寞開口提醒。
樓翩翩擱下茶盞,起身伸了伸懶腰,在殿中來回踱步。
她今天心情好,才陪著秋吟玩一玩。現在人家沉不住氣了,她也沒必要吊著人家的胃口不放。
思及此,她回眸一笑:“皇帝為人有主見,他決定的事,并非他人三言兩語就能阻撓。再者,這是他的家務事,哀家不便插手。依哀家看,房漓與皇帝倒是很般配,他們若能喜結良緣,不失為一樁美事。賢妃,你說呢?”
秋吟努力維持鎮靜,粉拳卻不斷握緊。
她早知樓翩翩這個女人不好對付,卻不料在月無塵要被其他女人搶走的關鍵時刻還能如此淡定。到底是她道行太淺,還是樓翩翩大度得能容忍自己喜歡的男人欲娶別的女人為妻?
又或者,樓翩翩只是認命了?
“臣妾想問太后一個問題。”秋吟緊繃俏臉,直視樓翩翩道。
“太難的問題還是別問了,哀家恐怕答不出來。”樓翩翩不緊不慢地回道,姿態悠然。
“喜歡一個男人,難道不應該將他占為己有,清除其它障礙么?臣妾愛皇上,恨不能皇上夜夜寵幸臣妾,將皇上的其他妃嬪全部鏟除。臣妾以為,愛一個人就要想盡辦法得到他的所有,太后娘娘能否為自己愛的男人爭取,不顧一切?!”秋吟直視樓翩翩,目光灼灼地問道。
“耍盡手段得來的男人,就算有一天你得到了,你未必就能守住。若那人值得哀家不顧一切,哀家自會傾盡全力。若不值得,他的心沒裝你這個人,又何必苦苦糾纏不放?賢妃,退一步海闊天空,你走得太急太遠了。”樓翩翩淡聲回道。
秋吟啞然,怔在原地。
她一直努力向前走,不曾回頭,是她走得太急太遠了嗎?
“哀家記得初到青河鎮,是琴兒服侍哀家的起居。琴兒曾說過一句話,她說你的愿望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若你那時沒遇到皇帝,而是遇到另一個獨獨鐘情于你的男子,現在的你是否會更快樂。”樓翩翩的聲音傳進秋吟混沌的思緒。
她輕喃:“可我遇到的人就是他,不是其他任何人。為了他每天算計,我很開心。如你所說,我走得太遠了,回不了頭,也不想回頭。”
她喜歡這種追逐的生活,甚至沉迷。也許直到月無塵愿意正眼瞧她時,她才能停下腳步。
今日若不是樓翩翩無意提起,她幾乎都忘了以前的自己也曾天真。遇到一個相知相許的男人,恩愛平淡的一世,便足矣。
只是,她遇到的男子,始終就是月無塵,而不是其他任何男人。而她以為,這是老天爺對她的恩賜。
樓翩翩斂眉淺笑:“哀家祝你好運。至于后宮紛爭,哀家沒興趣參與,賢妃請回吧。以后若無必要,別在哀家跟前出現。你不喜歡哀家,哀家也不喜歡你。所以,大家見了也不會愉快,爭如不見。”
秋吟深深看一眼樓翩翩,唇角掀出一點微笑:“臣妾不得不說,太后娘娘誠實得讓臣妾打心底里佩服。若他不是對你情有獨鐘,臣妾一定會很喜歡娘娘,娘娘是個不錯的女人。”
樓翩翩不置可否地淺笑,目送秋吟主仆款款離開鳳羽宮。
“娘娘何必對那個女人說違心話?娘娘分明不喜歡樓翩翩,沒必要這樣討好她。”待離開鳳羽宮,琴兒便迫不及待地發展自己的意見。
秋吟冷眼掃視琴兒,琴兒在她凌利的視線之下垂眸,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本宮知道,因為霞兒枉死,你對樓翩翩恨之入骨。可是平心而論,本宮確實不如她。本宮自以為容貌出眾,可是進了宮,便發現宮里的美人個個不缺美貌。本宮之所以未能令皇上傾心,不得不承認,本宮的品性不夠突出。起碼與樓翩翩相比,本宮略遜一籌。”秋吟冷聲道。
以前的她無論如何都不愿承認這個事實,房漓出現后,她卻不得不正面。
即便沒有樓翩翩,也還有其他更獨特的女人吸引月無塵的注意力,偏偏不是她秋吟。
房漓她是見過的。有傾城之姿,看一眼便讓人無法忘記。端她獨特的氣質,就足以吸引男人的視線。據說房漓并不愿做月無塵的女人,是月無塵對房漓欲罷不能,想封她為后。
相信,這也是根本原因所在。
通常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月無塵專門挑那些得不到的女人下手。此前未得到樓翩翩之前,他想盡辦法讓樓翩翩住進了鳳羽宮。可是恩愛一段時間后,一樣變心。
是以男人的劣根性就在這里,得不到的,永遠便是最好的。得到了之后,發現不外如是,又產生了獵奇心理,便開始尋找新的目標。
“奴婢確實痛恨樓翩翩。若非她,霞兒不會死得那么凄慘。女人的貞潔那么重要,霞兒卻在臨死前還要遭到羞辱。霞兒與奴婢自小情同手足,至今奴婢還忘不了霞兒慘死的樣子……”琴兒哽聲道。
“本宮理解你的心情。霞兒自小服侍本宮,本宮是和你們一起長大的,你們就等于是本宮的妹妹。本宮也一直在找機會欲掰倒樓翩翩,出一口惡氣。如今本宮卻發現,即便她被咱們踩在足下,她也一樣能抬頭挺胸做人。本宮今日前來除了想說服她對付房漓,另一方面,是想看她痛苦的樣子。可惜,她的情況再惡劣,她也不可能過得不好。”秋吟回眸看向鳳羽宮,輕聲低喃:“本宮懂了,琴兒,你懂了么?”
琴兒仔細回想方才秋吟與樓翩翩的對話,終是點頭:“奴婢一知半解,不過,慢慢會懂的。”
“那就好。只有知道對方的優點在哪里,我們才有進步的可能。”秋吟贊許地點頭,“樓翩翩不可能被我們利用,我們或許可以想個法子挑起她們之間的爭端。”
“樓翩翩不爭不搶,怎么能挑起這個矛盾?”琴兒不解地問道。
“所以要想辦法。總會有樓翩翩在意的事情,例如,她的兩個貼身宮女,例如,尹子卿。是人都有弱點,樓翩翩一樣不例外。”秋吟說著,計上心頭。
要用巧計,不能操之過急。找到樓翩翩的弱點,再找房漓的弱點,再從中挑起是非,也許不是難事。
秋吟主仆回到宮殿之后,一起合計要怎么對付利用樓翩翩對付房漓。
那廂她們主仆才離開鳳羽宮不久,冬梅便出現在了鳳羽宮。
樓翩翩免了冬梅的禮,卻見她垂眸不語,似有難言之隱。一時間,她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冬梅此次前來鳳羽宮,另有任務。
“有什么事說吧,杵在這里解決不了問題。”樓翩翩冷眼看向冬梅,說道。
“皇上請娘娘過承乾宮一趟。”冬梅螓首低垂,沒敢看樓翩翩。
“很簡單,就回說哀家身子不適,不能前往。”樓翩翩的視線,定格在冬梅緊絞在一起的纖纖玉指。
什么時候,她變得如此嚇人,令冬梅如此緊張?
此時冬梅跪倒在樓翩翩跟前,朝她磕頭道:“無論皇上做了什么事,娘娘都請原諒皇上好不好?”
“冬梅,你這句話說錯了。他是皇帝,做任何事天經地義,不需要哀家原諒。”樓翩翩的聲音,頓時冷了三分。
冬梅輕眨長睫,待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她才起身道:“皇上命奴婢前來鳳羽宮請娘娘,是因為房小姐想見娘娘。房小姐總說很喜歡娘娘,皇上卻又不準她前來鳳羽宮打攪娘娘的清靜。此次房小姐出了狠招,若是皇上不準她見娘娘,她便絕食……”
“所以,不忍看她遭罪,皇帝要哀家前往一趟承乾宮。既然是她要見哀家,為什么是哀家前去見她?”樓翩翩譏誚地反問。
想不到她堂堂太后,因為月無塵這個風/流皇帝要討一個平民女子的歡心,她必須放下身份前往承乾宮,可笑之至。
“冬梅,有你們這樣欺負人的嗎?娘娘沒空,皇上要討女人歡心,為什么要拉娘娘下水?!你和你主子一樣,讓人惡心!!”秋雨在一旁聽了,忍不住沖到冬梅跟前大吼。
冬梅紅唇哆嗦,囁嚅道:“對,對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可,可娘娘必須前往,皇上說,這是娘娘答應過皇上的事……”
樓翩翩聞言滿臉錯愕,想起那晚她確實說過這么一句話。
她說,以后他要做什么,盡管支會她一聲。
所以,今日月無塵只是支會她一聲,她答應了的事,不能后悔。
一時間,她輕盈的身子再度變得沉重不堪,就像是背了一座很沉很沉的大山,壓得她無法喘氣。
“娘娘……”看著樓翩翩瞬間慘白的容顏,冬梅心有不忍。
她不知樓翩翩到底答應了月無塵什么,可現在看來,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樓翩翩勉強定神:“哀家隨你去一趟。”
習慣這種東西,可以慢慢轉化。以前習慣他對她的寵,現在她來習慣他對她的傷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希望有一天,當她習慣他的傷害后,她能找回最初的自己。
此后,不顧秋雨的反對,樓翩翩拖著沉重的腳步去往承乾宮。
她進入承乾宮的書房時,入目便是房漓趴在月無塵背上肆意歡笑的情景,那是一個外人無法進入的溫馨世界……